赵记酒馆内,店小二跌跌撞撞地冲进门,一个踉跄趴在了案台上,面如土色地冲着案台里的赵掌柜惊叫道:“掌柜的,不好了,快,快跑啊!”
“阿兴!你这小兔崽子,干什么呢,乱七八糟!”赵掌柜被小二吓了一跳,很是不满地骂了一句,随后又问道,“客人要的百年陈酿呢?”
“有妖怪……有妖怪啊,正在往这边来!”
这大叫声也引来了店内零星的客人的目光,赵掌柜皱了皱眉,更加不高兴起来,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光天化日的!”
“真的,是真的!天佑也看见了,他已经回家了!”小二继续喊叫着,面色丝毫未有好转,紧跟着他慌慌张张迈开腿朝着店外跑去,“我……我得去救我老娘……”
“天佑?”赵掌柜心中一惊,冲着小二的背影大吼道,“你给我回来!”
然而小二全然顾不上身后的声音,一溜烟就冲了出去,赵掌柜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慌忙朝着门外走去,几个客人也心生疑惑,相继走了出来,只是映入他们眼帘的除了一片沸腾着热气的阳光和稀稀拉拉的人群,便再也没什么了。
“小兔崽子,搞什么鬼?”赵掌柜暗暗骂了一句,但想到天佑,心中又有些焦急,“不知道天佑怎么样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靠谱?”
“啊,你们看,那是什么!”
赵掌柜正要转身,一声惊叫突然从旁边传来,他稍稍一愣,赶紧向北望去,只见这笔直的街道远处,正有一片黑压压的云雾蔓延而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盛夏的灼热之中,一丝冰冷彻骨的凉意陡然袭来。伴着那黑雾的,是一种隐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声响,似哭,似笑,又似呓语,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在青石县弥漫,勾起了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之感!
“什么东西?难道刚才阿兴……”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还不待赵掌柜多想,那黑雾之中猛地伸出一只漆黑尖利的爪子,一把将路上的一个女子抓起,那女子顷刻间便血肉模糊,而后随着那利爪一同消失在了黑雾当中。
“妖怪啊,有妖怪啊!”
见到这一幕的人们顿时慌乱起来,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向四下里奔逃,有的朝着依然阳光灿烂的南面跑去,有的想起了自己的妻儿老小,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黑雾之中。而那黑雾气势汹涌,犹如遮天蔽日的千军万马一般,很快便将赵掌柜的酒馆尽数吞没,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地似乎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夜!
“赵大叔,赵大叔!”
昏暗当中,几声急切的呼喊突然响起,赵掌柜稳住几乎瘫软的身子,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从南面奔来的几个身影,却正是天佑和巧儿他们。
“太好了,赵大叔,你没事!”天佑扶了扶赵掌柜的胳膊,虽然黑暗之下看不真切,但见大家都暂时没事,两人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刚才的一切都来得太快,赵掌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颤颤巍巍地问道:“天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叔是不是还在后院?”
经天佑这么一问,赵掌柜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匆忙应道:“对,对,快,快去找他!”
天佑当下也不多说,颠了颠背上的小倩,说了声“小倩别怕”,便小心翼翼地摸着黑朝后院走去,巧儿抓着子枫的手,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行至酒馆的前台,赵掌柜从案台下面摸出一个灯笼点着,然后走在了最前面,光亮虽然有些昏黄,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足以成为几人的定心丸。
借着光亮,天佑分明看到那些黑色的雾气在灯笼的周围来回翻腾,时而稀薄,时而浓重,仿佛跟某种活物一般,这更让他心中发毛。
究竟是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莫名其妙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比起现在,他宁愿被周家的恶棍拖回去痛打一顿,就算是死,起码也死的明明白白!
“赵兄,是你们!”刚走到后院,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赵掌柜将灯笼抬起,正见一个矮胖身影正急步走来。
见到那身影,巧儿立刻惊呼了一声,而后跑上前去,抓着前者的胳膊略带哭腔地询问着:“爹,你没事吧?”
那身影抬手拍了拍巧儿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爹不是好好的呢!不过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天黑了呢!”
“李叔,你没事便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赶紧……”
呜——
还未等天佑将话说完,一阵诡异的低鸣声突然自李大叔的身后传来,借着灯笼的昏黄光亮,众人分明看到一只恐怖漆黑的厉爪猛地伸出,李大叔的脑袋被死死捏住,顷刻间便凹陷了下去,殷红的鲜血狂涌而出!
“啊,爹!”
“老李!”
巧儿被溅得满身是血,她吓得先是呆住,继而摇晃着父亲的胳膊拼命地哀嚎起来,赵掌柜更是惊得手一滑,将灯笼掉在了地上。
“李大叔……”天佑也惊呼了一声,但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大叫道:“不!巧儿,快松开!”
话音落下,他一个大步迈过去,猛地将巧儿的胳膊拉开,几乎就在同一刻,李大叔的身体呼地一声,被那股强大的力道拖进了黑暗当中。
“爹!”
突然失去了父亲,巧儿心中悲痛不已,已经哭成了泪人,几次想挣脱天佑扑向父亲消失的地方,但都被后者死死的拽住。
眼看地上的灯笼已经快烧成灰烬,天佑又看向赵掌柜急道:“赵大叔,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不能待在这,一定要跑出去,这里离南门近,出了城或许还能活下来!”
赵掌柜应了一声,天佑看了看巧儿,自知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便只好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而后将手松了开,又将子枫和小倩一手一个牵了起来,朝着酒馆的前门走去。
小倩将手抓的紧紧的,略带哭腔地说道:“天佑哥哥,我害怕……”
“小倩乖,有天佑哥哥在,不用怕,乖。”天佑强作轻松说道,随后又看了看左手边的子枫,这小家伙不怎么爱说话,但小手抓得云天佑生疼,想必一定也是很害怕。
几人还未行到前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天佑察觉到情况不妙,放慢了脚步,而越是往前走,那股腥臭味便越是严重,以至于令他胃腹之中犹如翻江倒海,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呜——呜——”
又是刚才的那种恐怖的低鸣声,而且越来越多,此起彼伏,从酒馆的前门外一阵又一阵地传来,直令得天佑头皮发麻,四肢也跟着僵硬起来!
“嘿嘿,今日你们都是我雾行老鬼的美味!我的孩子们,去把他们统统吃掉吧,哈哈哈哈……”
紧随着那阵呜咽声的,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喊叫,完全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声音在黑雾当中回荡,余音久久不息,直听得人遍体生寒,汗毛直立。
天佑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身后的赵掌柜开口道:“天佑,恐怕我们出不去了,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嗯,也好。”天佑强忍住那种呕吐感和恐惧感答应着,“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藏身?”
“去地窖!”赵掌柜冲着面前几个模糊的身影摆了摆手,而后摸着黑朝着酒馆的角落里走去,其余几人见状,也匆匆跟了上去。
找准地方,天佑揭开一块地板,赵掌柜先爬下去点燃了一盏灯笼,小倩、子枫、巧儿三人挨个也都钻了进去,天佑等在最后,进去以后小心地将头顶上的地板再次盖了上。
约莫着这里应该能够暂时安全,天佑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一旁的巧儿依然泪流不止,原本娇俏的脸蛋被鲜血和泪水搅和地有些狰狞,他心中也泛起了一股悲痛之感。
但他更意识到此刻自己绝不能倒下,于是拍了拍巧儿单薄的肩膀,道:“巧儿,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我们一定要活下来!”
看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少年此刻面庞上显露出的坚毅之色,赵掌柜的心中泛起一丝动容,他将手搭在天佑的肩膀上,坚定地说道:“没错,活下来!”
天佑用力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赵掌柜又开口问道:”天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呢?天佑也根本没有搞清楚,这一天下来,他假扮苍云观道士,用泻药欺骗周康那恶少,东窗事发后,周家不分青红皂白抓走赵掌柜,于是自己又去救人,然后带着刘管家去土地庙,再之后,突然出现了这些鬼东西,到处吃人……
天佑苦笑着摇了摇头,而此刻外面那漆黑的世界竟然慢慢地变得有些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