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队长在我的提醒下追查起刘牧师的死因,但医院给他的答复和我打听到的相差不多。
方长老隐瞒刘牧师办公室被盗的事被金队长当面拆穿,陈长老也不再保持沉默,可是就凭他的记忆力和方长老顾左右而言它的本事,金队长从他们嘴里也挖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但是,金队长锲而不舍地调查叶英子的案子,没有草率定案或将它闲置在档案室。
作为为数不多的好警察之一,他这一个月来真是熬得非常辛苦。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眼神疲惫,发黑的两眼袋足有核桃般大。
他坐在新区教堂的小厅里抽烟,我跟他打招呼都没听到。直到我大叫一声,他才抬起头来。
“哦,是你呀,古力。”他闷闷不乐地说。
“进展不顺利?”我问。
金队长诚实地点点头:“这个案子明明有问题,可就是找不到头绪。”
“两个死者死得如此自然,怎么说呢,就是极其普通的死法,但底下却暗流涌动。”他喃喃地说道,“我办过无数的案子,很多凶案现场的死者死相血腥恐怖,连我这种见惯场面的人也难免胆寒,但凶手也会很快落网。可是,这个案子,我找不出凶手谋杀的理由,他的手段,是连环凶杀还是随机作案……我只能说,这是完美的谋杀。”
我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火星在昏暗的小厅里忽明忽暗。我注视着白色烟雾徐徐扩散到半空,沉默了片刻,问道:“刘牧师的私生活和工作关系,都查过了?”
金队长磕掉烟头的灰说:“他的私生活几乎是空白,我们搜查过他租住的单身公寓,家具加起来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同层的邻居都说和他不熟,从他搬进来就只碰过一两次面。房东会定期收到他银行转账的租金,其他就没交流了。至于朋友,都是教堂里的同事和教友,来往也都因为公事。”
“工作关系,我们还在查。”他猛吸了一口烟说道。
“你觉得这两人的死有关联吗?”这个问题陈国强也问过我,我想听听金队长的意见。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看,我下不了任何结论。”金队长说,“但是,以我的经验来判断,八九不离十。”
“我派人给叶英子前夫做过一份笔录,两人虽离了婚,但仍保持着联系。他们离婚的原因是叶英子太强势。她前夫性格懦弱,在家庭中没地位,而叶英子的事业又做得比他好,身为男人接受不了,所以分居两年后离了婚。”
“我听说叶英子提前退休是因为单位结构调整,真正的原因是不是被排挤的?”
“叶英子只在家里霸道,在外面却是左右逢源,人缘极佳。我想,应该就是叶英子的年龄快到了,领导让她办的内退。”
“她有金钱上的纠纷吗?”
“没有,叶英子精通股票期货买卖,房地产投资也做得顺风顺水,但她把钱看得很重,她的朋友都知道,一般都不跟她借钱。”
“也就是说,叶英子是身家清白了。”我仰面倒到椅子里。
“我现在重点调查的就是两人在教堂工作方面的联系。”金队长拿起桌上的烟盒塞到上衣的口袋里。
“要走了吗?”我问。
“天都黑了,我得回一趟警局。”金队长摸摸变型的板寸头问:“你来这里不是也为查案吧?”
“我女朋友碰到点麻烦,我来是向上帝祷告早点解决掉这些麻烦。”我笑着说。
“你遇到竞争对手了?那我可帮不上你。”他终于笑了。
“这难说,说不定哪天还真需要你的帮忙。”我站起来说道。
“呵呵,真是这样,我一定出手帮你。”他手一挥说,“我先走了,回见。”
金队长没走多久,外面开始电闪雷鸣,我掐灭烟头走进了大堂。
里面没人,连平日阴魂不散的朱女士也不在。晚些时候,有一场查经聚会,但现在,七点差一刻,教堂里分外冷清,也许大家都被雷雨绊在了途中。
我逐一打开大堂里的灯,里面总算比外面亮堂了。
我在最后一排长椅上坐了会儿,从一侧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沉思着。
上帝会听到我的心声吧,麻烦他老人家给我点提示,让我揭开他的真面目。
我收起照片,站了起来,在大堂门口来回地走着。
我是不是走进死胡同了?我恼怒地捏起拳头,砸在了蓝色玻璃墙上。玻璃墙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映在里面的模糊的人影也随之颤动。
是照明度不够吗?大堂里的灯应该都被我打开了,哦,对了,我漏了一盏。
我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旁,摁亮了楼梯口的小灯,我的影子清晰地投在了对面的蓝色玻璃上,清晰得可以看见我舒展开的眉毛和睁大的眼睛。
答案呼之欲出!我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我快步走到叶英子拍照的位置,往左侧的墙面看去,心中豁然开朗。
就是在那里,一个人站着或蹲着,手里抓着垂死挣扎的约翰,目露凶光。
叶英子看到了玻璃上的影子,那个人的眼睛可能转向玻璃墙,好像在直视远处观望的她。其实,他看不到叶英子,但叶英子以为自己被看到了,惊恐万状。
我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心想: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掉落的猫毛,尖利的猫叫声,丢失的拐棍,女人的惊恐……前后时间也契合。
新的难题是约翰为什么得死或者说消失。
约翰是刘牧师的猫,会不会跟刘牧师的死有关?一只猫能知道什么秘密呢?
一滴水珠甩落在我的脸上,有人在我旁边撩拨淋湿的头发。
“是你呀,也来查经吗?”那个人突然跟我说话,竟是朱女士。
她的百变造型实在让我难以适应,今天的她朴素得犹如村姑。
我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她也不介意,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
“朱女士,方长老被约翰抓伤后还有去过刘牧师的办公室吗?”我往里坐了点,避开她使劲靠过来的身体,问道。
她一听趁机贴在我身上:“没有了吧,我没看到。”
“那其他人呢,有进去吗?”
“我想想啊。”她说着把肩膀挨在了我后背。
“陈长老,李奶奶……哦,陈小田也进去过。”她对着我的耳朵说。
“你天天盯着刘牧师的办公室吗?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按按耳朵说道。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天天帮你盯着。”她笑嘻嘻地说,“你脸上有水,我帮你擦擦。”
“不用了,”我捏住她的手腕顺势把她推开,“陈小田有来吗?”
“你找他干嘛,”朱女士轻蔑地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有其他事问他,还要请你帮我继续留意教堂里的情况。”我说。
“你的事,我一定帮忙的。”朱女士又笑逐颜开。
在一个角落里,我找到了陈小田,他在专心致志地读《圣经》。
“小田,能出来一下吗?”我喊了他好几声,他的注意力才从书上脱离开。
“是警察同志啊,我这就来。”陈小田笑着说,把《圣经》恭恭敬敬地插回椅背的格子里。
我把他带到无人的小厅里,陈小田拘谨地站着。
“坐,”我先坐了下来,说,“小田,你是不是进过刘牧师的办公室。”
陈小田慢腾腾地坐在离我较远的椅子上:“我每天打扫教堂两次,你说我进过刘牧师的房间,我想,我是进去打扫卫生吧。”
“你进去的时候,那只黑猫还在吗?”
“那只猫很安静,它不会发出声音,我也不知道当时它在不在。”他吃力地说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陈小田苦思冥想了许久说:“有一天,我扫地的时候扫到好多猫毛,我想,是那黑猫换毛了吧,但我不记得是不是在刘牧师的房间里扫到的。”
“很多吗?”我的心一紧。
“掉了一地,用扫帚扫不干净,我是用手捡的。”
“那天还有什么特别的事?”
“警察同志,你这样问,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我换种问法。”我想了一下,问,“那天,有没有什么事、什么人吓到你,打乱你往常的工作?”
陈小田茫然不知地望着我,右手撕扯着衣角。
“比如说有人从楼上跑下来,把你扫出来的垃圾弄乱……”我举了个例子。
“哦,有,有,”陈小田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有这回,这回事……是有这回事……”
“慢慢讲。”
“我在大堂走廊上扫地来着,一个人撞到了我。”
“谁?”
“叶大姐,她的脸很苍白,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