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力,这里。”莉莉安远远地喊我,身旁是她口中魁梧的小燕子。
“你好,小燕子。”我语气亲昵,“这两天,莉莉安有没有听你的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一旁的莉莉安不满地嚷道。
小燕子一本正经地说:“她可乖了,没有调皮捣蛋。”
“你们是我的父母吗?”莉莉安阴阳怪气地嘀咕。
小燕子拍拍她的头,笑着说:“哎呀,小家伙有意见了。”和小燕子的大块头比起来,莉莉安的确是个“小家伙”。
“哦,到吃饭时间了。去哪里吃,两位美女说了算,我请客。”我大方地说。
小燕子推托她不当讨人嫌的电灯泡。
“我们都是老熟识了,你还客气,莉莉安不去我倒是同意,你一定得去,这顿饭是我请你的。”我说,莉莉安也点头赞同。
小燕子盛情难却,我们就选了大学路的安徽菜馆。
在等菜的功夫,我问道:“这两天,有可疑的人出现在你们周围吗?”
“我和小燕子除了上课、吃饭,几乎足不出户。”莉莉安说。
“那个爱慕者呢?”我戏谑地问。
“什么爱慕者?”小燕子插了一句。
莉莉安怒视我,小声对她说:“回去再跟你讲。”
小燕子点点头,对我说:“可以说平安无事。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都特别留意,没什么可疑的人。”
上了十来个菜,吃了大半个小时,小燕子和莉莉安都说饱了,还说肚子胀得连呼吸都困难。
付完帐,我们在大学路的商场里散步,小燕子借口约了人溜掉了。
“莉莉安,你还记得刘牧师在医院去世那天,他的遗物是怎么处理的?”莉莉安在一家服装店里挑衣服,我在她背后问道。
她转过身说:“他的遗物?我得想想。”
“美女,我能试试这件衣服吗?”她拿下一件胸前绣着藏族花纹的白色蝙蝠袖短T问店员。
她换上新衣服,走到试衣镜前,衣服简洁的样式和别致的花纹很适合她。
“我想起来了。”她蓦地说道。
“被英子阿姨拿走了。”她看着镜子里的我说。
我低头思索了几秒钟问道:“她拿回家了?”
莉莉安说:“可能吧,她没说,我也没问。”
莉莉安和我逛到下午上课,我目送她跑进教室,小燕子坐在位置上朝我狡黠地笑。
走出校门,我就决定再去一趟叶英子家——那套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豪华公寓。
在小区门口,保安拦住了我,说不是小区的住户一律不得入内。
我拿出金队长写的条子——我出门前放进口袋的——给他过目。
保安看过条子,立刻换上恭敬的姿态,一边给我让路,一边解释,因为小区出了杀人案(这些人对叶英子案自作主张的定性),为了住户的安全,他们不得不严格限制人员出入。
B栋512外的警戒线已经撤掉了,我还没走近就听到门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会是那个小偷又回来了?我暗想,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躲过警方的追捕,这里不啻为掩人耳目的藏身之处……
吱扭——门忽然开了。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你是?”她一抬头看到了我。
我谎称自己是办案的刑警,问她是谁。
老太太说:“我是英子的姐姐。”
随即,她对我的到访表示困惑。
“我以为这里已经没什么好查了,反正那位警察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说。
我编了个理由,说这是上头的新指示,需要对叶英子的遗物再次排查。
老太太的目光从架在鼻尖的眼镜上方探出来,似乎在窥视我的内心。
“好吧,你们警察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我要去扔垃圾,你请便。”最后,她说道。她拎起地上的塑料袋,往楼梯口走去,垃圾袋很重,她的肩膀被手臂牵扯得歪斜在一边。
老太太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消失了,我旋了一下门上的把手推门而入。
屋子被粗略地清理过了。茶几不见了,客厅中央腾出一大片空地,沙发靠墙摆放,左侧的博古架上只立着一只蓝色的水晶天鹅。
角落里积存着污垢,原先的蟑螂尸体却无影无踪了。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白色窗帘也透出这股味儿,引人遐思的香气荡然无存。
我走进卧室,只见2米宽的席梦思大床罩上了白色的布,床头柜和书桌上落着细细的粉尘。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只塞着几个编织绳球。
我好像来迟了一步,房子里有价值的和没价值的东西看起来都被那位老太太的巧手转移到别处了——在银行保险柜里或是垃圾桶内。
我走出卧室,老太太正好从楼下回来。
“叶奶奶,你的动作还真快。”我说。
老太太没听出我话里有话,她抹掉手上的灰说:“里外只有我一个人忙活,不快不行。我也不招呼你了,我们各忙各的。”说完,她走到厨房里抱出一个大纸板箱。
“等一下,叶奶奶,这些东西先不要扔。”我赶忙制止了她,“我有些话要问你。”
老太太有点不耐烦:“要很久吗?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不会,只占用你几分钟。”我说,“我们坐下来说,好吗。”
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来,推了推眼镜说:“问吧。”
“我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你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不属于这间房子或者不像是叶英子本人的东西?”我字斟句酌地问道。
老太太边想边摇头,“没有。”她断然地说。
“你再仔细想想,哪怕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对我们也是非常有帮助的。”我引导她。
老太太又想了一分钟,说:“我看,我是帮不了你们了。”说着,她两手撑住膝盖想要起身。
“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的视线扫到沙发旁的那个纸板箱。
“一些没用的东西。”老太太嘟囔着。
“我看看可以吗?”无需老太太回答,我就把盒子搬到了面前。
“那你慢慢看,我先去忙别的。”老太太也不管我就站了起来。
我叮嘱她先不要扔掉房子里的东西,等我看过了再做处理,她答应着走进了厨房。
纸板箱用胶带纸封住了,我用钥匙划开道口子,里面的东西立刻涌了出来,破鞋子,坏掉的淋浴喷头,皱巴巴的海绵球,清洁剂的空瓶子等等散落一地。
“装了这么多东西,难怪鼓鼓涨涨的。”我将箱子翻了个个,倒出来的都是老太太所说的没用的破烂。
我把纸箱扔回地上,弯腰把东西捡回去。我把那只女式皮鞋丢进纸箱,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奇怪,不是“砰——”地隔着薄薄的纸板撞击坚硬地面产生的略微清脆的声音。
皮鞋又被我丢了一次,发出同样沉闷的声音。
我蹲下来检查纸板箱,发现它的底部是加厚的,比平常的箱子厚了好几倍。
我从一侧撕开纸板箱,底部的夹层露了出来,原来这里还藏着一个和纸板箱内面同色的盒子!
我掀开盒子的盖子,一样东西赫然入目——一本精装袖珍圣经完好无缺地摆在其间。
我翻开《圣经》,看到了扉页上的“刘”字,存在脑海中的一个推测被证实了:进入刘牧师办公室的“窃贼”就是叶英子!
在第一场募款演出排练时被我撞见的那次估计是叶英子的第一次尝试,失败的原因可能是她笨拙地撬不开那把弹子锁。
在医院帮刘牧师整理遗物给了她难得的机会,她找到了办公室钥匙,私自配了一把后将原钥匙交还给陈长老,所以之后她就轻而易举地取走了办公室里的东西。
她都拿了些什么?我的目光在盒子里搜索。除了我见过的那本圣经,还有一本绿色的软面抄,一副金边老花镜和两包用口服药纸袋装着的东西。
叶英子按照大小把它们摆放在小盒子里,因为有几样物品没有规则的形状。
摆在第一个位置的是绿色软面抄。这是一本各大超市都有卖的中小学生用的学习笔记本,刘牧师把它当做日记本用,可见他的勤俭节约。
第一篇日记是去年一月份写的,讲述的是新教徒受洗的经过。刘牧师好像没有规律记日记的习惯,而是想到就写,前几篇的日期比较靠近,都是一月份,随后有时一个月都没有一篇,日期也相隔得很远,倒是今年一二月份他写的多一些。
我一行一行仔细地阅读着,刘牧师的文风简洁朴实,十分合我的口味,日记里面记的大多是他对信徒的关心和对自己践行圣言的反思。
但是今年二月份那几篇的内容却迥然不同,尤其是最后一篇,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甚至有几处行文我不大明白。
“警察同志,我要去超市,给你买点喝的吧,你要喝什么?”不知何时,老太太又出现在我眼前,她拖着一辆家庭购物小推车,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
我合上日记本站了起来:“不用了。这个盒子我可以拿走吗?”
老太太的腿早已迈到门口,她头也不回地说:“你觉得有用就拿走吧。”
“我跟你一起走。”我盖上盒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