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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麦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麦地

海子

吃麦子长大的

在月亮下端着大碗

碗内的月亮

和麦子

一直没有声响

和你俩不一样

在歌颂麦地时

我要歌颂月亮

月亮下

连夜种麦的父亲

身上像流动金子

月亮下

有十二只鸟

飞过麦田

有的衔起一颗麦粒

有的则迎风起舞,矢口否认。

看麦子时我睡在地里

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

凡·高名作《麦田与收割者》

家乡的风

家乡的云

收聚翅膀

睡在我的双肩

麦浪——

天堂的桌子

摆在田野上

一块麦地。

收割季节

麦浪和月光

洗着快镰刀。

月亮知道我

有时比泥土还要累

而羞涩的情人

眼前晃动着

麦秸。

我们是麦地的心上人

收麦这天我和仇人

握手言和

我们一起干完活

合上眼睛,命中注定的一切

此刻我们心满意足地接受。

妻子们兴奋地

不停用白围裙

擦手

这时正当月光普照大地。

我们各自领着

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

的孩子

在河流两岸

在群蜂飞舞的岛屿与平原

洗了手

准备吃饭。

就让我这样把你们包括进来吧

让我这样说

月亮并不忧伤

月亮下

一共有两个人

穷人和富人

纽约和耶路撒冷

还有我

我们三个人

一同梦到了城市外面的麦地

白杨树围住的

健康的麦地

健康的麦子

养我性命的麦子!

一九八五年六月

(选自《海子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九五年版)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选自《海子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九五年版)

作者信息:

海子(1964—1989),原名查海生,生于安徽怀宁县。1979年考入北大法律系,毕业后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1989年于山海关卧轨自杀,留下200万字的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长诗《但是水,水》、《土地》,诗剧《太阳》(未完成)、第一合唱剧《弥赛亚》、第二合唱剧残稿,长诗《大扎撒》(未完成)、话剧《弑》及约200首抒情短诗。

编后小语:

麦地,是海子诗中经常出现的意象。犹如向日葵被称作凡·高的象征一样,麦地这一意象在海子的诗中也有特殊含义,既有一种家园式的宁静,又是新生力量的策源地。

人如同麦子,源于土地,超出土地,最终又回归土地。在海子眼中,麦地已成为联系他和天空的媒介,唯此精神不再匮乏。

《麦地》这首诗,读来有一种厚重的历史感与世界意识,可以这么说:麦子及麦地的意象已经成为海子向当代中国诗歌提供的一种精神标尺,它象征着诗人在诗歌的纯粹性上所达到的某种向度。

海子的另一首短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体现了海子博爱的理想。

诗虽短小,却有时空构架:明天是时间,大海、陆地、天空是空间。全诗看似使用了很多被人滥用而蒙上尘埃的词,且表面充满了温暖和希望,却隐隐地承担了悲痛和绝望。

这种悲痛和绝望,来自于“明天”这个词,这个词当然不能理解为写作此诗之日的“明天”,它是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既然明天永远不会到来,那么所说出的向往与祝愿当然就遥遥无期。

而“幸福”这个词,说出了每个走到诗性高处与思想高处者的渴望,但他们不会进入和得到,因为“明天”悬置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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