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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江海阔细论孙世英发迹(2)

江海阔淡淡地笑笑说:“邱大人,你不必责怪,我表叔孙世英是做京官的,远没有你们这些地方官员肥厚。再说,他非常谨慎,从来不与家里联络,我说句实话,人家也许早已把我们这门儿亲戚给忘了。”

曹敬生说:“江镇首不要这么说,孙大人一旦回来,肯定要与你见面,我们还承望你多多美言,提携一下呢。”

江海阔说:“我表叔如果能够回来,自然是衣锦还乡了,你们这些父母官对赊店的眷顾,我少不了要向他禀报,你们尽管放心。”

曹敬生抓起江海阔的手,摇了又摇,亲热得比亲兄弟还要亲。

曹敬生本来还要把增收厘金的事情向江海阔通报一下,忍了忍没有说出来,心里对自己说,这个黑脸戏,还是丢给邱自厚去唱。三个人商议了如何迎接孙世英衣锦荣归的所有事情,让江海阔妥善安排,过两天,曹敬生还要亲自来查看一番,这才放心地回了县衙。

曹敬生走后,江海阔回到山陕会馆,召集八大会馆会首和地方乡绅,把曹敬生传来的消息告知了大家。所有赊店人无不精神振奋,高兴坏了。自己镇上出了大官,不要说人人感到荣耀,也会为本镇带来庇护。于是,全镇上下行动起来,商家都按照镇公所的要求,制作了醒目的大招牌,让乡下人前来赶集,眼中充满了新鲜。到了夜晚,家家户户打扫街道、院落,用清水洒满街道,搞得清清爽爽。墙上的那些小招贴,都被人用砖灰涂抹干净。

冯贵鲜编了一句顺口溜儿说:“听说要回孙侍卫,一街两行都倒霉。”这话如同其他轶闻,很快在街道上传开了,不知是嘲讽官府,还是嘲讽镇公所。

江海阔和王掌柜专程来到孙家,找到孙世英的父亲孙寿山,商量帮助孙家修坟祭祖的事情。孙寿山外号“孙大头”,头虽大,脑汁却不多,整天迷迷糊糊的。这几年,孙大头有了儿子捎回的银两,已经不再磨豆腐,享起了清福,每天去逛庄王庙戏园子。人们并没有因为他儿子在京城做官,看得起这个傻老倌儿,所以孙大头一直在镇上知名度并不高。对于这些,孙大头全然不在意,每天我行我素,悠然自在。他已经接近六十岁了,却姘上了好几个相好的,把银子都花在了这几个姘头那里,心散了,住房和陈设都不认真经管。这些姘头们,倒实心实意地爱他,可他却一个也不往家里娶,说是要对得起儿子的母亲,对得起皇上待自己孙家的大恩。

江海阔和王掌柜来到孙大头家里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提了一包东西,脸色红扑扑地从孙大头家里出来。江海阔心里暗暗好笑,这个表爷卖豆腐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现在富贵了,反而不知道爱惜钱财了,可见女人比钱财更重要。

孙大头见到江海阔二人到来,非常高兴。听江海阔说,要帮他修缮房屋、整修祖坟的事情,自然喜不自胜,嘴里却说,修什么房,祭什么祖,这小子要回来就回来,用不着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他不寄回钱来,我是没有银子办这些事情。

江海阔半正经半开玩笑对孙大头说:“我表叔衣锦还乡,是全镇的大事,你老用不着操心,县衙里拨了一些银两,镇公所再拿一些,就足够了。要我看,我表叔说不定很快就要回来,房子整修是来不及了,干脆给你几个钱,你好好地改善生活。表爷,不是我说你老不正经,这点钱,你应该买一些光鲜的衣服穿穿,买一些好东西吃吃,千万不要再往那填不满的肉窟窿里塞了!”

孙大头说:“你这个浑小子,尽打趣你表爷,看我不用烟袋锅子敲你的头!”

几个人笑笑闹闹,让孙大头带领他们去了孙家的坟地。孙世英爷爷奶奶埋在赊店街东北二十多里路的一个土包子上,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成了一个小土堆,非常难看。江海阔安排人找来临近的乡民,把这个小土包拢成大坟头,又让人赶紧运来青砖,从上到下表上一层。另安排人移来了十几棵已经长得有碗口粗的柏树,这坟地很快变了样子。

等一切应做的活做完以后,王掌柜眯着眼,远看近瞧,对江海阔说:“大少爷,你莫看,这个坟地确实不同凡响,从你表太爷的脚头向远处望去,一个墩,一个泡的,绵延不绝,准是个出武将的地气。”

江海阔也顺着王掌柜指引的方向望了一阵子,连声叫好。喜得孙大头抓耳挠腮,说好什么好?我们这卖豆腐的,本小利钱薄,买不起好坟地,只好把你表太爷埋在这个土包子上,谁知道歪打正着了。

江海阔又打趣孙大头说:“我表叔在家时,你也没有少打他,可见也是歪打正着了。”

孙大头得意地说:“玉不琢不成器,我不打他,他能有今天?”

江海阔大笑起来:“好啊,我回家也打我那两个小子,可是,再打也打不出皇上的三等侍卫来!”

闲话休说,再说一下洋教士西门蒙斯。

就在江海阔带人整修孙家祖坟的时候,西门蒙斯又来到了赊店街。下车的时候,山陕会馆的伙计们帮助西门蒙斯卸下了不少东西。西门蒙斯让伙计们轻拿轻放,像是搬运什么宝贝。

因为江海阔要向西门蒙斯要西洋的快枪,所以他对西门蒙斯这次到来,非常高兴,决定无论西门蒙斯提出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然后再张口讨要快枪的事情。

江海阔安排西门蒙斯吃完饭后,西门蒙斯提出,还要让密司特儿江陪着他到冯贵鲜那里去,说是要订购一批壮阳补肾丹,运回英吉利去。江海阔不禁想到,这个洋人真识货,自己在鸣翠楼和刘玉坠那里,都已经试过了,壮阳补肾丹确实管用,看来英国男人也需要这东西提气,就带西门蒙斯去了广和堂。

江海阔知道冯贵鲜非常讨厌洋人,担心冯贵鲜不会给洋鬼子弄药,不料冯贵鲜非常痛快,已经为西门蒙斯准备了不少药丸。

西门蒙斯“古得,麦瑞古得”地叫了一阵子,对冯贵鲜说:“你这个药很管用,我相信在我们英吉利肯定畅销,我还要把它推广到整个欧洲去。密司特儿冯,你今后不用再看病了,我们合作,保你发大财!”

冯贵鲜说:“好啊,我求之不得。只要能够在你们国家打开销路,我就不办药店了,专门生产这种东西。”

西门蒙斯说:“密司特儿冯,能不能把秘方卖给我,我干脆在英国办厂?”

冯贵鲜说:“这个秘方绝对不外传,再说,你们英吉利未必有药方中所需要的中草药。”

西门蒙斯耸耸肩膀,无可奈何地说:“看来,我只有在这里批发你的药品了。你们中国人真了不起,用一些草根树皮就能制成这么厉害的药丸!”

冯贵鲜说:“我们这个泱泱大国,历来有许多神奇的东西,你以后还会碰到不少的。”

西门蒙斯竖起拇指说:“你密司特儿冯就很了不起,把我们的鸦片都治服了!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国家的人不相信你们的中草药,也不知能不能卖出去?”

江海阔插话说:“好东西是不分国界的,我建议你不要急于销售,只要让你们国家的男人尝试一下,就知道了。”

西门蒙斯说:“Yes,yes,这是个好办法!”

冯贵鲜与江海阔对视了一下,不禁莞尔一笑,各自在心里说,这个洋鬼子真是欢喜疯了,一个好主意能让他叫“爷爷”。

西门蒙斯提出:“这种药丸是要漂洋过海的,会不会在运输的过程中变质?”

冯贵鲜说:“这是用蜂蜜炼制的药丸,一般不会变馊,有很长的保质期。”

西门蒙斯说:“这种纸包装不行,不卫生的。”

冯贵鲜想了想说:“这也好办,我可以用蜂蜡把药丸封起来,服用时,只要去掉外壳就行了。”说完,真的到内室去,很快封好了一个药丸,交给了西门蒙斯。

西门蒙斯看着这个光光的药丸,又是“古得,古得”地夸了一阵子,当下说好,让冯贵鲜生产出一批来,自己抓紧把药丸运回国内去。

江海阔和西门蒙斯回到山陕会馆后,西门蒙斯取出了他的那些贵重物品,原来是一架新造出来的莱卡照相机,还有几沓子未曾曝光的胶片。西门蒙斯告诉江海阔,你们山陕会馆是一座艺术宝库,我要好好地把这些东西拍成照片,带回英吉利,让我们国家的人好好欣赏。

江海阔从来没有见到过照相机这种洋玩意儿,觉得既新鲜又挺稀罕,看了一会儿“啪嗒啪嗒”地闪出镁光,就感到没有什么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陪同西门蒙斯照了起来。西门蒙斯首先照了山陕会馆的全景,然后在山陕会馆的琉璃照壁前,认真拍照,在这里照得最多,照了整体,又照细部,又搭上架子,把每块琉璃砖雕,一个挨着一个地照了一遍。江海阔陪同他进到院内,在悬鉴楼和春秋楼之间,洋教士深入到角角落落,照个不停。照了《二十四孝图》,照了几乎所有的石刻砖雕,边照相边赞不绝口,说中国的艺术实在太美妙了。最后,来到山陕会馆后院,照了春秋楼的全景,又在春秋楼内,从一楼照起,一直照到顶层,照了关圣帝君像,照了木雕的楹联,照了各种祭祀用品,几乎折腾了大半晌,才把他认为有价值的收藏全部照了下来。

江海阔一直不解,想不通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不知为啥会对这些古董感兴趣。回想起家里的车把式和强良说,西门蒙斯曾经运回去不少小史店山上摩崖造像石壁上的石刻头像,心里说,这些洋人就是怪,在我们眼中没有啥稀奇的东西,竟然被他们认为是宝贝。既然这家伙把这些东西当成宝贝,自己就趁他高兴时,问他要快枪。

等照完了春秋楼上的景物,西门蒙斯提出要到九龙庙照九龙壁。江海阔说行,能不能把人也照下来?西门蒙斯说,怎么不能?到了那里,把你也摄进去。

两个人下了春秋楼,正赶上练勇们开始训练。这些练勇在周九和范大头指挥下,一个个挺胸凹肚,苦练硬气功。强良已经练习到能够劈掌开砖的境界,正在范大头的指导下,对众人作表演。西门蒙斯赶紧把相机支起来,拍下了这一镜头。只见强良用长长的布条子,紧紧地束起腰来,在场子内转圈子,边转边运气,不大一会儿,上腹部鼓起一个包来,来了个骑马蹲裆的姿势,提起一块青砖来,咬紧牙关,大喝一声:“嗨!”劈掌就把一块砖头砍断成两截。被强良砍出的砖碴子,差一点溅到西门蒙斯娇贵的照相机上。

西门蒙斯收拾起照相机,对江海阔说:“中国功夫实在厉害!”

江海阔乘机说:“洋大人,中国功夫再厉害,也抵不住你们的快枪厉害。”

西门蒙斯说:“他们不是大叫刀枪不入吗?”

江海阔说:“狗屁!什么刀枪不入,我们说的枪,是长矛,与你们的快枪是两码事儿。我正想对你说,能不能帮助我们的团练搞到几支快枪来。”

西门蒙斯想了想说:“密司特儿江,快枪是要走私的,这事情恐怕不容易办到。”

江海阔说:“嗬嗨,你这就不够朋友啦,你到我们这里,我帮你了那么多忙,这点面子你都不给我!”

西门蒙斯沉吟了半天,才勉强开口说:“密司特儿江,不是我不答应你,走私枪支实在是太难了。”

江海阔说:“哎呀,要不是难,我怎么向你开口?你说吧,要多少银子才能办得到?”

西门蒙斯说:“银子当然要花很多,我还得和詹姆斯牧师商量一下,他这个人也许有办法。”

江海阔说:“洋大人,请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开口,要多少银子我都满足你!”

西门蒙斯听了江海阔是这种口气,想了想说:“你我既然是朋友,我甘愿冒这个风险,帮助你想想办法。”

江海阔一听大喜,恨不能也像西门蒙斯那样,拥抱一下这个洋大人,亲亲那骚烘烘的脸颊,但是没有做出来,只是抓住西门蒙斯的手摇了又摇。

正是:

热脸对着洋屁股,

自有快枪运进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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