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楼。
二楼餐厅,紧靠窗户的圆桌上。菜,满满一圈;啤酒,整整十瓶。四个人,团团围定,宴会开始。
“来!”高飞用手一拍瓶底,“砰”,瓶盖骤然飞落。他摇晃着脑袋,胖脸闪着肉光,眼睛眯成一条线,“咱们先敬大教授一杯。”
“对!”高个子方春和矮个子江波随声附和。
他脸一红,急忙站起,望着面前这三个天南海北跑业务的老同学。他们再没有交不上作业的不安和考试不及格的忧愁,取而代之的是见多识广的潇洒大度,以及金钱缠腰的志得意满。而他呢?高中时的尖子生,高考名落孙山,当了乡村小学教师,钱夹里只有一百元工资。一百元,恐怕这一桌酒席就……
酒端起来了,大号茶杯,溢着雪白的泡沫。
“我,没喝过酒。”他有些局促不安。
是的,他长这么大,真没喝过酒,就连今天,也没想到会有这场面。昨天开支,今天进城准备买些文学书籍,还想给母亲扯块衣料。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供给他上完高中,不易啊!可他在书店前,被刚从影院出来的高飞三人发现了,时近中午,拉拉扯扯进了宴春楼。
他几次掏钱,都被高飞挡回去:“三天两早地挣不了壶醋钱,咱哥儿们不忍叫你掏兜。今天,我们请客!”
他心里挺别扭,默坐桌前,看着他们忙碌。
既然请客,就应劝酒。高飞咧开了厚嘴唇,“哈哈”两声:“来,大教授!尝点,青岛啤酒,不醉人,哈哈。”
“名酒!过过瘾吧!”方春等不得了,率先干了一杯,抄起筷子,夹过一块炸鱼放在嘴里,腮帮子鼓出老高。
“唉!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江波抓过一条烧鸡腿,啃了一口,高鼻子沾上了油,“下次跟咱哥儿们出去一趟,赚个千八百的,省得一分钱掰开花了。”
“你们……”听了这话,他热血直往脸上涌,感到受了极大的侮辱。他爱教师的称号,愿意用自己的知识去哺育桃李,使之成长为花团锦簇、馥郁芬芳的园林。他猛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吃菜!”高飞瞪了方春、江波一眼,给他挪过来一盘烹虾。
“咣当”,他把杯子扔到了桌上,江波慌忙摁住。
“今天,算我请你们!”他呐喊着,惊动了四周的食客,“人各有志,人各有志,你们懂吗?!”说着,飞快地掏出带有他体温的钱夹,将里面的钞票全数摁到三个业务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