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正在打牌，戴五味脸上贴着十几张纸条，活像戏里的无常。
唐小楠进来："玩儿什么呐？"
"交公粮"，戴五味抬头看见他："哎，昨晚上来了个女孩子找你，说是棉纺厂的。"
唐小楠心里明白，脸上装糊涂："棉纺厂？我在棉纺厂不认识人啊。"
"不认识？"戴五味说："可惜了，那女的特棒，****有这么大。"
"就跟你掀开衣服看了似的。"唐小楠给他钱："呐，还你！"
"说过我不要了。"戴五味说："是你对象吧？哥们，托她给咱也介绍一个怎么样？"
下家责怪道："你打不打了？"
"打！打！--你出的什么？"
"对机枪！你要不要？"
戴五味犹豫一下："算了，过吧！"
上家打出一对大鬼："剩俩！"
戴五味急了："要！要！--对尖子！"
众人起哄："不算不算！"
"不打了，不打了！"戴五味一把扯下脸上的纸条站起来，众人扫兴而去。
唐小楠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戴五味神神秘秘地进来："你没听说吗？井冈山兵团宣布咱们学校的红革联是反革命组织，学校里有资产阶级司令部，已经下了最后通牒，限他们24小时投降。"
"打吧，"唐小楠说："砸烂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
"告诉你们，他们打不起来。"戴五味说。
"中央****又来人了？"
"错，"戴五味说："学校要军管了，卫戍区来了解放军军代表。听说下午部队就要进驻学校。--不光是我们，北大、清华、北师大--全北京的学校都要进驻解放军和工宣队，说是支持革命****，实际是军管。"
"军管也好，比打砸抢好！"唐小楠说，随后问："红革联的那帮头头们呢？"
"他们已经接受解放军的要求，叫同学们上课了，口号是复课闹革命。"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唐小楠说："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还革命呢，听说重庆那边的武斗，连兵工厂里的高射炮、水陆两栖坦克都用上了，惊天动地的。"
"广西的红卫兵连抗美援越的军火列车都抢了，听说总理都发火了。"
"还是解放军厉害。"唐小楠说："我想去当兵。"
"明年就毕业了，上班挣个工资不好吗？"戴五味说："我要是有了钱，就早早的结婚，娶个媳妇，天天弄那个事儿，多美啊。"他说："你别笑我没什么远大理想，我爹自小就告诉我，叫我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唐小楠突然烦躁起来："要是******一点想头都没有，还活着干嘛？"他骂了一句，好像是骂自己。戴五味摸不清他怎么突然发了火，就噤了声。
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问："有人吗？"
"哎！"--戴五味一下子来了劲儿："那棉纺厂的女工来了，你再说什么不认识。"从床上跳起来开门。
朱颖出现在门前，面带羞涩的问："唐小楠在么？"
唐小楠已闻声坐了起来，有些慌乱："你怎么来了？"
当着外人，朱颖有些羞涩，嗔道："我不能来吗？"
"欢迎欢迎！"戴五味急忙闪开房门让朱颖进来："快坐快坐。"
朱颖进来四下打量着杂乱无章的宿舍，唐小楠拿起水瓶晃晃："怎么一点水都没有了。"
戴五味急忙接过暖水瓶："你们聊，我去打水。"出门将房门关上。
朱颖显然是精心的打扮过，脸上扑了粉，嘴唇红红的，面带羞涩。穿着蓝白相间的水手裙，头发用一条手帕扎着。一点也没有前天夜里的落落大方。
唐小楠拿着空空的茶缸，一时无语，看到桌子上戴五味的烟盒，就抽出一支："等一会儿水就打来了，锅炉房换了一个黑五类烧水，供应的可及时了。要不，你先抽支烟吧？"
"我不吸烟，"朱颖正色："是你的烟？你会吸烟？"
唐小楠说："是他们的，我不会，偶尔点一支抽着玩儿。"
朱颖放了心："要是没瘾就别抽了，对身体不好，还费钱，这一盒烟就是一毛多钱，够买半斤白面的了，一个月下来就是好几块。这钱配上布票就够做一件衣服的了。"
唐小楠说："你倒是会过日子，谁要是找你做老婆准享福。"
朱颖嗔道："你要把我嫁给谁？我可是你的人了，你可别没良心！"
唐小楠笑道："咱们才认识几天哪，就赖上我了。"
"赖你？"朱颖道："我们两个都那个了，认识几天怎么了？我爸和我妈结婚之前还没见过呢！"
"他们那个时代不一样，包办婚姻。"唐小楠说："咱们可是新中国的青年，应该自由恋爱。"
"咱俩不就是自由的吗？"朱颖扑到他的怀里："你不要我，我就不活了！"
唐小楠吓了一跳，敷衍道："谁说不要你了？"他说："我只是说，你没事别老来找我。这是学校，影响不好!"
"那你去找我啊！"朱颖撒娇地说："天天去！"
望着朱颖娇痴的样子，唐小楠心软了："行！行！--我去找你--可你们厂也太远了。"
唐小楠正要说下去，门一开，戴五味拎着暖水瓶回来了："你们猜，我在楼下碰见谁了？"
"这怎么猜啊？"唐小楠和朱颖急忙分开，正襟危坐的样子说："你不想说就别说。"
戴五味泄了气："是钟国强。--领着纠察队的几个正在哪儿嘀咕呢，怀疑她是井冈山兵团派来的探子。我跟他说是你的对象，他才走了！"
"唐小楠在吗？"一个女声高叫，韩月霞和沈冬冬走了进来："你正好在，我们还以为你出去了呢。你们这些走读生就是不好找。"
唐小楠让座："找我有事啊？"
两名女同学发现了面带羞涩的朱颖："哎，这是谁啊？不像是我们学校的啊？"
朱颖急忙站了起来，局促不安："我先走了！"
"啊，是棉纺厂的。"唐小楠说："我们是老邻居了，住在一个家属院的，我爸让她把我的生活费给我捎来了！"
韩月霞两个人都不相信，但是不好再问什么。沈冬冬说："今天晚上学校开动员会，通知每一个人都参加。"
"动员会？"唐小楠问："动员什么？战前动员？"
"战什么战！"韩月霞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解放军同志来学校支左。不许武斗，井冈山不敢来了。"
"那还动员什么？天下太平了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韩月霞说："你可记住啊，晚上七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