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机的光束打到银幕上,放映员在挪动机器,好使光柱打到屏幕的正中。电影的露天场地上,大人孩子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小楠哥,在这儿!"周泓怕他听不见,站起身来叫道。
周俊和李芳双双回过头来,唐小楠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地方很小,人和人几乎是紧挨着,密不透风。李芳用手绢擦着汗,和唐小楠打招呼:"来看电影啊!"
她穿着一条湖蓝色的百褶裙,唐小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坐到这里吧!"周俊兄妹齐声说。
周俊拿出一盒"经济"牌香烟:"吸不吸?"
唐小楠在他和李芳的身后,紧挨着周泓坐下:"我不会!--哎,你不是把烟戒了吗?存钱结婚。"
"这烟才两毛二一盒,"周俊说:"指着这点钱结婚?结黄昏吧!"
音乐声响起,人群安静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唐小楠看着电影,这部片子他看过不止一次了,连片子里的对白都很熟悉,不免走神。他发现周俊和李芳紧紧的挨在一起,周俊的手在李芳的裙子里摸索着......
"唔--"李芳轻声说:"都叫你摸湿了......"
"走吧!"周俊拉她。
"这么多人......"
"我知道一个地方。"周俊说:"我先过去,一会儿,你装作解手过来就行。"
他回头对唐小楠和周泓说:"我去解手,你们看着凳子!"
唐小楠看着他们前后离去,浮想联翩。猛一回头,见周泓两眼放光,正在注视着他。
唐小楠说:"你哥哥的对象很漂亮!"
周泓问:"小楠哥,你也有对象了吧?"
唐小楠摇头,自嘲地说:"谁会看上我啊!"
周泓问:"明年你毕业了,就到咱厂来上班了吧?"
"那不一定,谁知道分到哪儿啊。以前的同学有分到哈尔滨的、有分到成都的、还有西安附近一个叫阎良的地方。留北京的不多。"
"可你是北京户口啊!"周泓有些着急地说:"你是北京户口,会叫你留在北京的。你到咱厂来上班多好。"
唐小楠说:"就是征求我的意见,我就要求分到外地去,远远地离开家。--我早就烦看后妈的脸子,整天唠叨个没完。"
"还是北京好啊!"周泓说:"分到咱厂,你也可以住在单身宿舍啊,逢年过节回去,尽个礼数算了。以后成了家,她还能念叨你一辈子?"
"北京是好,可我在北京算是臭了。别说是有这事,就是没这事儿,我后妈总是把我六七岁的事儿拿出来炒剩饭。"唐小楠说:"我是铁了心了,只要是上了班就不回来了。"
"你爸爸就你这一个孩子,你不回家,他老了怎么办?"
"谁叫他老是听我后妈的!"唐小楠任性地说。
"呀,下雨了!"周泓惊呼道。
果然,唐小楠感觉到雨点打了下来,空气变得潮湿。
"不会下大吧?"唐小楠说:"下大了就回不了学校了。"
放映停止了,人们徒然的望着天空,仿佛祈求老天别下雨,让他们把电影看完,生活毕竟太枯燥了。但是雨还是越来越大,人们纷纷散去。
楼梯口,唐小楠无奈地望望雨夜的天空,只好走进家门。
继母(1)
唐小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窗外,雨已经停了,父母不在家,大概是上班去了。他没有课,乐得多躺一会。睡不着,打量着这熟悉又感到陌生的家。
那个时代,工厂家属院盛行的是筒子楼,中间一个长长的过道,两边是一个个单间,公用的水房厕所。做饭的厨房就在这走廊里,照例堆积着一些住户的杂物。走过时得侧着身子。父亲是个钳工,心灵手巧,把相邻的两个单间打通,成了里外的套房,加上阳台,成了很少见的单元房,两室一厅,父母一间、唐小楠一间,只是房间里堆放了不少杂物。
半旧的家具是从工厂里租用的,自父母结婚一直用到现在,屋子里显得拥挤,妹妹小艳住在饭厅里,那里有一张小床。他考上大学以后住校,妹妹就住在他的房间里,只是昨晚的大雨让他留在家里,小艳就仍然回到饭厅住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家,屋子里静悄悄的。
父亲再婚的时候,小楠才7岁,那时的继母还很年轻,待他也很好。小楠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超过同龄人的聪慧,很得大人的喜欢。父亲是个老钳工,技术精湛,丧偶后有许多人热心人张罗为他续弦,但父亲最终选择了一个离婚的女人,那女人又是因"生活作风不好"而与丈夫离婚的,带来了一个来历可疑的女儿,上户口时随了夫家的唐姓。
唐小艳小的时候,象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小楠的身后,他也很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妹妹,但是,随着继母态度的转变,昔日乖巧的小妹也变得刁蛮,十四、五岁的年纪便和一群无所事事的小阿飞们混在了一起。继母的责骂让她的反抗情绪愈演愈烈,在反对母亲这方面和唐小楠是统一战线,学校反正不上课,她也乐得在社会上闲混。
唐小楠躺在床上琢磨着是再睡一会儿还是去趟厕所缓解一下膀胱里的压力的时候,唐小艳叼着支香烟推门进来了:"哥,起来吧。"
当着旁人,小艳从来不叫他哥。这个称呼让他觉得小艳还是很可爱的,他坐起来穿上衬衣,一边说:"你怎么不去上学,还抽上烟了?"
"学校停课正合我意,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小艳说:"抽烟解闷呗,你没听说'愁酒闷烟'。"
唐小楠走出门去,穿过饭厅到厕所哗哗地解小便,又弯到厨房洗把脸,回到房里时,小艳正在看一个笔记本。见他进来,问:"你看过《七十二张人皮》吗?手抄本,写得可好啦。"
唐小楠叠着毛巾被:"手抄本我只看了《一把铜尺》和《梅花党》,瞎编的。"
小艳神秘地问:"那你看过《少女之心》和《青春之恋》吗?
唐小楠心猛的一动,不由得仔细打量她,小艳已长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胸脯微突,满脸的渴望,正是什么都想懂、又什么都不懂的年龄。他说:"不就是讲男女之间搞流氓的吗,有什么看头。"
小艳说:"我看了,可看不太懂,--你知道吗?昨天晚上看电影时,周俊和一个女的就在他们家的 煤棚后面乱搞,裤子都脱了,那女的美得直哼哼。"她转眼看看小楠:"你不是搞过车站街的那个女人吗,是不是很舒服?"
唐小楠感到了危险,他站了起来:"我该回学校去了。"
小艳扫兴,悻悻的看着他离去。
学校门前气氛紧张,头戴安全帽,腰扎武装带的纠察队手持棍棒,在校门口警卫,门口和楼梯前面堆上了沙袋。唐小楠把自行车还给门卫师傅,一边问道:"张师傅,这是怎么了?谁又要攻打学校啊?"
"井冈山",张师傅无奈的回到:"昨晚上,红革联的头头们就来动员了,井冈山要来夺权,头头们要求全民皆兵,文攻武卫,谁敢破坏**********的伟大成果,就砸烂他的狗头。"
唐小楠苦笑:"都是红卫兵,谁打谁呀,也不知道谁是真的资产阶级司令部。"
"你小心点,小心让人听见。"
"没事!"唐小楠说,"他们只忙着武斗,谁还顾得上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