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皮虎虽未炼化横骨,化成人形,也是个有道行的妖怪,常年累月在林间厮杀,哪里是牛精这个家养子能比的;曲膝一跃,便闪过牛精的刀光,趁其力竭之际,钢尾一抽,‘啪嗒’一声,厚背刀便被甩了出去,又是一个腾挪,把牛精压在地上,张口便就咬去。
若是凡人,怕是都吓的两腿颤颤,闭目等死了,但莫要忘了牛莽同样也是只妖怪,狠意一发,两只粗臂猛的一抬,便握住虎头,一个翻身,又把它压在身下下,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便往下锤去。
却似开了个绸缎铺,青的、红的、黑的,一齐绽来,打的虎脸鲜血并流,乌珠迸出,便是没中,也砸在地上,打出了个深深拳印。
那头花皮虎吃疼,剧痛之下,脖颈一伸,獠牙咬在牛精的肩上,血水激射,骨头嘎吱嘎吱的做响。
“嗷!”牛莽惨叫一声,鼻中一下喷出一股白气,眼中血光一闪,翻身一滚,化作巨象大小的黑牛,背上挂着一条老虎,两只尖角往前一顶,便把虎身戳了两个大洞,尤不解气,掼摔在地上,四蹄连踩,很快便就弄成了一团肉饼。
半晌过后,才恢复了人身,坐在地上直喘着粗气。
“这才对嘛,妖就是妖,莫要总学个人样。”小钻风笑嘻嘻的道。
“直娘贼,俺怎么又能变回去了?”牛精吓道。
“炼化横骨,化作人形,说明你体内已经生了一道妖气,能变过去,自然也能变回来,只是你以前没有想过罢了。”语罢,小钻风又在这团肉泥里翻翻拣拣,挑出几条深红色的肉条,不由分说,塞到了牛莽的嘴里。
“呜呜,俺、俺吃素啊,咕咚。”牛莽挣扎了下,无奈没有力气,强吞了下去,没想不过半晌,肚子便就一暖,那肩上的伤口,却也不疼了。
“咦?”
“是不是有种吃的肚溜肥圆的感觉,告诉你,你刚刚吃的是这头虎精的心脏,全身精血汇聚之处,你前几日不是问,如何增加道行么,这便是其中一种方法,把成了精的同类生吞活剥,便能以人家的血肉,滋养妖气。”
“原来如此。”牛精恍然,怪不得这些妖王们总喜欢打仗,还有这等好处。
“当然,只是最好的办法便是吞吐日月精华,吸摄天地元气,当然,这都是大王们的秘密,从不轻易示人的。”
“那统领,你会么?”
“琢磨出了一点点吧,起来了,大虫打完,肉也吃不成了,继续巡山,继续巡山!”小钻风把狼牙拍一个扛肩,摇头晃脑道。
“大王叫我来巡山咯~巡完南山,巡北山咯……”
以后每一日间,二妖便在松阴草木间乱窜,这翠云山方圆百里,都被转了个遍,却也没找到什么琪花瑶草,灵丹妙药。
不过只要一日无事,牛莽便把厚背刀拿出,时时练,天天练,一练不停歇,刻苦的劲头让人大掉眼睛;所以有别的妖魔给他取了个诨号——刀牛。
山中无甲子,转眼便过了一年——
“今个儿的弟兄们怎地这么少?”牛精刚巡山归来,除了守山的妖兵外,就找不着熟人了,就连小钻风也不见了身影,摇一摇头,从洞中提了捆草,往坡子上走去。
坡子后是一片果树林,金丸珠弹,红绽黄肥;腊樱桃,熟梅子,鲜龙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红。香桃烂杏,脆李杨梅,黑子熟西瓜,黄皮大柿子,一颗颗果树拔地而起,有的开花,有的发芽,初春已过,看来很快就有的吃了。
“羊山人,羊山人你在哪里?”牛精四处张望,大声叫道。
“在左边第三颗李子树下!”
牛莽拐了过去,就见老山羊精正靠在树下假寐,见他过来,便道:“小牛,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看望你老人家,还有,这是俺巡山时,在山顶巨岩之下采的鲜嫩小草,这个季节已经都没有了,给你来尝尝。”拜四书五经所赐,这头懒牛倒是晓得些尊老爱幼,礼义廉耻,时常帮衬着这羊精翻土种苗,养育果树,最是交好。
“你倒是有心了,”老羊精奇怪的望了他一眼:“真不像个妖怪。”
“嘿嘿,”牛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羊山人,今日怎么看不到俺们同类?”
“冬天过去,粮食都食完了,该是下山抓人了。”
“抓人做甚?”
“吃。”
牛莽瞪大了牛眼,“人也能吃吗?!”
“人吃鸡鸭猪狗,鸡鸭猪狗成了精,为什么就不能食人?”老羊精古怪的一笑:“小牛,你莫非在人间待的久了,忘了自家身份?”
“俺自然是妖怪。”牛精挺胸道。
“那便记着,天上的神仙是对手,地下的阎罗是咱们克星,道士不是好东西,和尚更不是好玩意,切记切记!”
“俺一定记住。”
“对了,小牛啊,老羊最近听了个消息,咱们这黄风大王,好似近来又有了打仗的想法。”老羊精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才小声道。
“打仗,和谁?”
老羊把拐棍往北边一点,指了指三百里外的一座绿山,道:“那山上的妖王,就是上次把咱们大王打败的那一个。”
“那怎么办?”牛莽挠了挠头,一脸担忧。
“反正我老山羊是个无用的货色,点兵也不会点到我,只是你就要小心咯,听说你这牛头最近练刀练的很勤。”老羊精摸了摸三撇白胡,幸灾乐祸道。
“到了那时候,也只能拼命了啊。”
“老羊精虽然无用,但已经苟活了三百年,伺候过四个妖王,听山人一句劝,为哪个大王拼命都不值当!”羊山人眼光闪烁,语气奇怪。
山下忽的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牛精的话语,“啊!小统领他们回来了,羊山人,我先回去了。”
“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山羊精复又闭上了眼睛。
刚跑到山脚,便听得小钻风独特的尖笑声:“懒牛,快来帮你家统领扛着,累死我了。”
牛莽一眼往去,便见那小钻风右肩扛着一只猪,左手拎着五只鸡,身上还缠着几匹绸缎,又长着雷公头,毛手毛脚,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接着!”
一头母猪从天而降,砸在牛精的怀里,那臭臊味差点没把这懒牛熏晕了过去。
“小统领,你出山一趟,就带了几只牲畜?”
“当然不是,好东西都在后面呢。”小钻风摇摇一指,不消片刻,一大波妖兵小怪便扛枪持剑的晃荡了过来,一辆辆板车上,捆着凡人,置了酒水,还有金银钱财,瓶瓶罐罐,碟碟碗碗,却是什么都有,烟尘四起,来来回回共有三四十辆。
忽的牛眼瞪的老大,烟尘之中,一张瓜子脸,妩媚身段,眉心红点,素白布衣……
‘啪!’的一声脆响,原来是小钻风见这头牛精抱着母猪,一副傻傻呆呆的表情,拍了下他的肩膀:“呆子,楞着做甚,还不把食物往库房里送,小心我抽你!”
牛精连忙甩了甩头,把心中的这缕旖思丢走,跟了上去;半空之中,更有一团黄云与两团乌云,一大二小,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该是黄风大王与那四健将中的二位。
热热闹闹的回山之后,那黄风大王当即宣布,宰猪杀羊,放开酒水,大摆宴席,一众妖魔鬼怪吃的满嘴流油,喧嚣吵闹,直到大晚上还是火光灿灿。
“统领,那些凡人今日先不吃了吗?”牛精心惊胆战的问道。
“大王说这些肉头身子不干净,要先饿一饿,洗一洗,方能下锅。”小钻风提了个酒壶,面色通红,尾巴乱摇,到处敬酒。
“那就好。”牛莽擦了擦冷汗。
酒水不停的送上,月过中天,地上就躺了一片的妖魔鬼怪,鼾呼声此起彼伏,不时不休;那黄风大王躺坐高座之上,只见得胸膛起伏,手掌还紧握着腰间的那个大葫芦,牛精看了一眼,悄悄的走了出去。
路过库房,一片哭泣哀嚎之声,摇了摇头,当日你吃我,今日我吃你,怪的了谁呢?
回到自家简陋的山洞内,取了厚背刀,便往校场赶去,见得守山妖卒,眼咕噜一转,连忙把刀藏在衣中,弯腰走去——
“小牛,又去练刀了?”
“拉屎,拉屎。”牛莽傻笑了声,换了个方向,不去校场,绕道转向那果林深处。
“谁人啊?”
“俺小牛,羊山人不用担心。”随即摆好架子,抽出厚背刀来,对月使练,银光乱闪,连成一团,这口大刀,已经使的似模似样了。
“呵,懂得藏拙了,好事。”羊山人翻了个身子,继续闭上了眼。
露珠滴下,晨雾升起,迎着水汽,牛精疲惫的赶回了自家老窝,刚一躺下,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未过两个时辰,肚子又是一痛,眼还没睁开,便听得小钻风怒气冲冲的叫声:“好个懒牛,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巡山?”
“来了,来了。”牛莽有气无力的喊道。
于是乎,原本这头稍稍勤快些的牛精,在众妖眼中,又变的惫懒起来,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