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燕敏
真正把人从饥饿、严寒和痛苦中拯救出来的是劳动和生存的技能,而不是他对书本上的东西掌握得如何。
费城的纳尔逊中学,是美国最古老的一所中学,它是第一批登上美洲大陆的73名清教徒集资创办的。在这所中学的门口,有两尊用苏格兰基布尔黑色大理石砌成的雕塑,左边的是一只苍鹰,右边的是一匹奔马。
300多年来,这两尊雕塑成了纳尔逊中学的标志。它们被刻在校徽上,被印在明信片上,被缩成微雕摆放在礼品盒中。现在,我的书桌上也有一组纳尔逊中学的“鹰—马微雕”,它是中国的一个城市友好代表团1999年去费城访问时,一名随团参访的学生从纳尔逊中学带回来的。
这份来自大洋彼岸的礼物,在我书桌上已摆了两年。两年间,我审视过它们无数次,我知道它们的重量是1.48千克,它们的高度是38厘米,由紫檀木制成。可是,这组雕塑到底代表什么含义,我却从没想过,因为对鹰和马这一类的东西,我一直自以为是,认为鹰就代表鹏程万里;马就代表马到成功。可是,当有一天我在网上无意中读到这两尊雕塑的缘起,我才发现,我错了。我那种中国概念化的思维与这组雕塑的本意风马牛不相及。
那只鹰所代表的不是鹏程万里,它实际是一只被饿死的鹰。这只鹰为了实现飞遍世界的伟大理想,苦练各种飞行本领,结果忘了学习觅食的技巧,它是在踏上征途的第四天饿死的。那匹马也不是千里马,而是一匹被剥了皮的马。它嫌它的第一位主人——一位磨坊主给的活多,乞求上帝把它换到一位农夫家,上帝满足了它的愿望,可是它又嫌农夫给的饲料少。最后它被带给一位皮匠。在那儿什么活也没有,饲料也多,可是,没几天,它的皮就被剥了下来。
当我读到这组雕塑的寓言化解释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给那位送我这份礼品的人去个电话,问问这位全市成绩最优秀的中学生,是否知道纳尔逊中学的“鹰—马微雕”所表达的真正含义。
当我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他正在为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做最后的冲刺。他接到电话,没等我开口,就以一种命令的口气,说:“妈妈,这次竞赛直接关系到高考保送,明天你最好能来一下,顺便带300元钱,然后把我的脏衣服带走。”听到这些话,我欲言又止。心想这就是全市最优秀的学生,这就是我一直引以为骄傲的儿子。最后,我以一种无可名状的心情挂了电话。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美国汉学专家威尔弗雷德博士写的一篇文章,说,中国人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学会生存”(Learningtobe)译错了(我们译成了“学会做人”)。读后我想,我是不是该写篇文章,把有关那组雕塑的事讲出来,以告诉我的孩子以及与他类似的人:真正把人从饥饿、严寒和痛苦中拯救出来的是劳动和生存的技能,而不是他对书本上的东西掌握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