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吕后所料,当赵尧等政坛新锐听说皇帝已死,一时不知所措。他们曾经撒着欢儿帮着刘邦做了些损害功勋大臣的事,这时,他们觉得害怕了,因为身后的靠山倒塌了!
就在这时,吕后通过吕释之给他们伸过拉拢的手,他们怎不一把抓得牢牢的呢?
当吕释之向吕后报告说:大事已成,赵尧等愿意一切听从吕后的。
精明的吕雉没有把那群人都召到面前,她只叫来了他们的首领赵尧。
赵尧跪在吕后面前。吕后并没有对他特别地热情,因为他不过是一条新收养的狗。“赵尧,你知道吗?皇上宾天了!”说着吕后用衣袖按了按眼角。
赵尧哭起来。“皇后,大汉的天下今后就仰仗您了……“
这条狗向她摇尾巴了。
“赵尧,在这天下同悲的日子里,你就多干些事吧,别辜负皇上对你栽培一场!”
“臣下忘不了皇上的隆恩!”赵尧说:“臣下觉得报答先皇于万一的惟一举动,就是今后一切听命于皇后,紧紧跟随皇后!”
“那就好了。”吕后说,“如果你真像你说的这样,太子登基后,他还会命你为御史大夫的!——我听说,你们那伙人都听从你,那你就传我的话,要他们好好听话,不要在这关键时刻懵头转向!”
“是,皇后!”赵尧把头碰得咚咚响。他又奏道,“皇上宾天前,曾令我发两道诏书,一是令周勃去燕地,灌婴陈平去荥阳,一是将樊哙立即斩首……”
“你发了没有?”
赵尧说:“头一道诏书已发,第二道至今没发……”
“好,有关樊哙的那一道,你回去后立即毁掉!”
“是,我按皇后的指示办。”
刘邦生前培植的新势力,又找到了新主人,为表现自己所以分外卖力。他们把长安和宫城把守得像铁筒一样。
在这其间,吕释之、审食其等吕后近臣,忙不迭往宫里跑,引起了许多谣传。有人说:皇帝大概已经死了,吕后和她的亲信已与新贵达成默契,要把功勋老臣尽行除去!
这时,长安城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官职又最高的莫过于郦商的了。以前他是刘邦的大将,是封立的彻侯之一,曾经挂过右丞相的印绶。因此,在京的老臣都去找他,向他哭诉。
郦商说:“不要紧的,即使皇帝已殁,天下还是大汉的,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如果有人想兴风作浪,那他是不想活了!因为上百个老臣不允许,天下亿万百姓不允许!”
他立刻坐上车颤巍巍地进宫去了。他见到的是吕后最信任的人审食其。
审食其也是彻侯之一。
“君侯,”郦商说,“听说皇帝已经宾天,吕后四日不发丧,还计划着诛杀诸老臣,有这样的事吗?”
审食其惊得连忙给老元戎行礼,结结巴巴地说:“绝,绝对没,没有,没有诸位功勋老臣就没有大汉!如果谁有这榉的想法,那就是天下的敌人!大汉的敌人!老元戎和我审食其的敌人!”
“那,你们还算聪明,”郦商说,“若果真有这么回事,天下危矣!如今陈平、灌婴率十万人守荥阳,樊哙、周勃率二十万人在燕、代,假如听说皇帝驾崩,诸侯皆诛,肯定会联合发兵,进攻关中,大臣内叛,诸将外反,你我就踮起脚来等着看汉家灭亡吧!”
审食其送走郦商后,立刻到后宫向皇后汇报。吕后这才领会到秘不发丧的严重性。好在她已大权在握,赵尧等新贵们已成了她手中的工具。于是她下令发丧,将皇帝驾崩的消息发布全国。
陈平在押解樊哙回长安的途中,看到县邑村镇到处用松柏和黑白布帛扎起一座座的丧坊,遇到的人都个个面带戚容,打听一下,知道皇帝已死。一边令他的裨将押解着樊哙慢慢前行,一边打马直奔长安。
半路上,他又遇到刘邦生前发出的要他到荥阳去的诏令,皇差向他宣读诏书后,他接了,却不去荥阳,仍然加紧向京都驰奔。
这个刁钻的人,知道皇帝死后,大权必然落到皇后手中,朝中要天翻地覆。樊哙是皇后的妹夫,早已是后党无疑。如果吕须这时向姐姐说几句他的坏话,他半生的功名将付诸东流,弄不好脑袋也得搬家!
到了长安,陈平顾不得回家,直接去了未央宫。他先到了刘邦灵前,哭倒在地。他知道,那班功勋老臣一直嫉妒他的受宠,说他凭着如簧巧舌才得封侯,早就想把他拉下来了。失去了刘邦他就失去了依靠。因此,他的如雨泪水的确是出于真情。
哭了一会儿,他赶紧把眼泪抹干,又跑到吕后面前说:“皇后,您节哀呀,大汉就指望您了!”
吕后对他态度十分冷淡,她问:“樊哙将军呢?”
陈平忙说:“樊哙将军无恙,——臣下没有将樊将军立即斩首,而把他带回来了!”
吕雉知道陈平是个滑头,刘邦的许多坏主意都是来自他那里,或者刘邦要杀樊哙还是他出的阴招呢,但她听说樊哙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
“我知道了,”吕后不冷不热地说,“跑了这么远的路,你一定劳累了,请先回家吧!”
在这瞬息万变的时候,陈平哪敢回家?他忙说:“皇后,皇上待我恩重如山,请允许老臣为他最后尽孝尽忠,为他守灵吧!”
吕雉看着这个狐狸一样的人,默想了一会儿。萧何年纪大了,精力也大不如前,张良呢,又坚决不出门,听到皇上的死讹,他来灵前大哭了一场,就又回去安卧了。若趁此机会把陈平拉过来为已所用,那是上策。于是他说:“君侯,请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看到皇后对他转变了态度,陈平喜出望外。他谢了皇后以后,坐在一边。
“君侯呀,”吕雉抹抹泪眼,“你是先皇老臣,今后我们母子也就靠你了!……”
一听皇后这样倚重他,陈平又跪了下来,给皇后磕头,哭道:“陈平当为皇后尽己所能,鞠躬尽瘁!”
“那,你起来说话。”
皇后说:“这时候宫廷的安全是很要紧的,你就出任郎中令吧!”
这一任命就把陈平放在了最信任的人当中了。另外,还把少壮派的郎中令王恬开削去了职权。可说是一石二鸟。
陈平刚要拜谢,皇后又说:“还有,太子马上就要即位了,你可要好好地尽心照顾着他呀!为了方便行事,你就任他的太傅吧!”
“皇后,原先……”
“你说的是那个叔孙通呀,让他回去做他的太常!”
陈平在刘邦朝中虽受信任,但从未荣膺这两个重要职位,这就是说,新掌权的吕后,已把他看成自家人了,这是非同小可的!
可是有个人却跑到皇后面前大哭大闹,那就是他的妹妹吕须。
“姐姐,你怎么不分是非呀?我求你严办那个陈平!我丈夫就险些死在他手里!”
“你丈夫没事,一两天就回来了。”
“那也不行,”吕须说,“那就饶了他?听说你还给他高官厚禄,你是怎么了,姐姐?”
“须儿,别胡闹了!”吕后喝住妹妹,“真不懂事,回到你房里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吕须一下子悟到了姐姐这样做的原因,不敢再闹了,抹了抹泪水,悄悄走了。
卢绾在北疆听说刘邦死后,号啕大哭,不管他与刘邦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对刘邦的感情还是始终没变的。
他为刘邦设了灵堂,带领妻儿、家臣向南遥祭三天,然后亡入匈奴去了。
他走了,周勃也无事可做,就带着他的人马回长安了。
吕后手中的政权暂时稳定。位于长安北郊四十里的陵墓也已建好。就与群臣商量为刘邦下葬。为了使全国安定,她特别下诏令各诸侯在国丧期间,惊警守边,不要回长安送葬了。因此,刘邦的丧礼并不铺张。这样做也是出于当时的情势。
安葬后,太子刘盈率领群臣来到太庙,要他们为刘邦拟一个谥号。
在中国典籍《礼记》中,提到对王侯要“葬而谥”。秦始皇却取消了这道礼仪,认为让子议父,臣议君,都是对上的亵渎。看样,这位刘盈太子是想恢复古制了。
他们商量了好久,认为“帝起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就给刘邦拟了个“高”字。
后人竟以为这个“高”字是至高无上的“高”,实际上是在诸侯中功劳最高的“高”,据说,这个“高”字在周公撰写的《谥典》中是查不到的。
可是由刘邦开了头,后世的开国皇帝,也有些得到了这么个谥号。安葬刘邦后三天,刘盈即位,史称汉惠帝。可是吕后令他国家大事随时报告,经她批准后才能施行。朝廷上都知道,没有吕后点头,新皇帝是什么也办不成的。
儿子做了皇帝,吕雉该在后官安享清福了?可是不,她忙得很。她要把权力一步步地完全抓到自己手里。
首先,她去拜访了张良。
目的有两个。一是感激张良。她很明白如果没有张良台前幕后地为她与太子谋划,刘邦的易储计划就毫无疑问地就达成了,那么,刘盈当不成皇帝,她的位置也早被戚姬所代替,那汉家的天下就得按照戚妍的意愿转动了!因此,她的感激是十分真诚的。
另一目的是探一探张良的口气,看他有没有可能重新出山,为她尽力。看到张良清清冷冷地一个人在家,吕后关心地问:“弟妹呢?你的两个儿子呢?”
张良跪下答道:“谢太后关心,席姝一年前就回老家了,两个儿子都在家侍奉母亲。”
吕后把张良拉起来,嗔他道:“咱们都是老兄弟了,以后不要这样!你一生都献给汉家江山了,没有你,哪来的大汉?”
张良挣扎着跪下,“太后,您再这么说,张良真是无地自容了!老臣不是故意自谦,如果没有像先帝那样的德被苍生、雄才大略的英主,张良即使有管仲、乐毅之才,又有何用?太后千万不要这样说了!”
吕后只好说:“好了,好了,本来想与老弟亲热地说几句话,你看却弄得大家生分了!张先生——老身还是对你用老称呼吧,——还在练你的功法呀?”
“是的,张良学辟谷练气,已经绝食了。”
太后叹口气说:“听老嫂一句话好吗?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何必自苦到如此地步呢!——从现在起,你要吃饭,别把身子弄坏了,你老嫂子还要指望你呢!”
张良说:“按说,我不敢违拗太后的教导,可是……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尽弃就尽弃吧,”太后说,“从今天起,你就得吃饭!你不为老身,还要为汉家江山,为新皇帝盈儿呢!——没有你给我们母子谋划,盈儿能保住太子之位吗?今天他能做上皇帝吗?他刚刚即位,他还等着你指教呢!”
太后说着,就向外面呼叫侍卫。侍卫们抬进食柜,把一样样的美食佳肴罗列在桌子上。她说:“先生,老身这顿饭就在你这里吃,你就陪老嫂子吃一顿吧!”
张良十分感动,只好举起箸来。
据历史记载,张良是“强听而食”。也就是说,他在太后的劝告下,终于破了戒,从此开始吃饭。
大概他一个人时,也没有真的辟谷不食,所谓练气绝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种骗人招数。现在,刘邦死了,新皇登台,朝廷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了,他亦可以“正常”吃饭了。
那天太后虽给张良开了戒,却没有劝动张良出山做事。为了对这位大功臣表示酬谢,太后留下其长子张不疑将来继承张良的侯爵,将他的次子张辟强提拔为侍中。侍中可随侍皇帝左右,自由地出入宫廷,是皇宫的机要人员。
大局已定,刘盈做上了皇帝,吕雉也坐稳了太后。她移居长乐宫,与几个心腹开始策划收拾那些仇敌了。
复仇是从宫内开始的,刘邦宠幸过的姬妃多遭迫害。她最恨的是那个险些使儿子当不成皇帝,自己做不成太后的戚妍。
按成例,每至双日一早,宫中的姬妃都要到长乐宫拜见太后。过去,那只是个过场,磕过头,问候几句,就各干各的去了。现在不行,不仅仪式繁琐、隆重,而且姬妃们提心吊胆,因为在太后面前,虽然谨小慎微也会动辄得咎。自从皇后升为太后以后,就有两位姬妃遭斥退,有的还挨了打,尽管她们的儿子已是诸侯王了。
这天,拜见太后以后,厄运降临到了戚妍头上。
“戚姬,”太后叫道,“你整天泪渍渍的干什么,我难为你了吗?:”
戚妍赶紧跪下来,恭敬地接受太后的呵斥。“戚妍思念先皇……”
“你思念先皇,别人就不思念先皇了?”太后骂道,“你这个丧门星,先皇就是被你作践死的!如今你还眼泪不断,你说实话,是不是想哭死我们母子?”
“臣妾不敢!”
“不敢?你这狐媚子哪有不敢的事!”太后越骂越生气,“仗着你有个好看的脸蛋,过去你迷皇上,现在你还不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与宫中的男人眉来眼去的?”
戚姬大吃一惊:“太后,这是哪有的事?”
“哼,你不招认不要紧,在我这里,对你的举报一大摞呢!”太后恶狠狠地说,“看来不毁了你那小模样,你不会老实的,来人哪!”
随着太后的叫声,几个满面横肉的半老婆子跑进来,他们都是宫里做粗活的仆妇。她们躬身站在太后面前。“听太后吩咐!”
“找把剪刀来,”太后说,“给我把这浪女人的头发剪掉!”
“是!”仆妇们应道。
好像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似的,霎时,一个仆妇手中就添了把剪刀。两个老妇扳住戚姬的肩膀,一个老妇攫住她的头,另一个老妇执剪,随着一阵咔嚓声,戚姬的满头青丝就落在了地上,戚姬泪下如雨,却没有哭声。
两旁的妃嫔们吓得浑身颤抖。她们一齐跪下来为戚姬求饶。
被削去头发的戚姬,像个娇小的男孩儿。
“去吧,”太后瞅着她,嘴角露出几丝冷笑,“以后,你不能只待在宫中,你得像仆妇一样出来干活,听到了吗?”
戚姬没有回答,只是吞咽着泪水。
她没有向太后谢恩,扭头向宫外走去。
“回来!”太后又喊,“你这个不懂规矩的东西,——你光着头,身穿贵妃的衣服,算什么呀!”太后想了想,对一个老妇说:“你去向监狱官要身犯人穿的红袍子给她穿上,以后就由你监督他干活!”
老妇答应一声,幸灾乐祸地瞅了戚姬一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