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弯下腰,招手要陈平贴近他的马,然后把嘴凑到陈平耳边说:“陈平,匈奴退兵的原因,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呀!”
“陈平知道。”
“说了后,就失了国家体面,丢死了!”
“我知道其中的轻重,陛下!”
刘邦在漫天大雾中,率军回师。路过平城时,居留了几天。在这里,刘邦宣布韩王信为逆贼,取消了他的封国,把其中的一部分划归刘仲的代圉。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哥没什么本事,就令樊哙在这里暂守,以防匈奴袭击。他自己率一部分兵马取道河北回长安。
到了广武,刘邦又停留了些日子。回想到兵困白登,几至生死,仍心有余悸。他把过错全都推到探子身上,下令把他们全部杀了。实际上是怕把真实的原因泄露。
他又把刘敬从大牢里放出来,拉着他的手说:“刘敬,你是好样的,如果听了你的话,朕就没有白登之困了!”
刘敬赶紧逊谢,“白登之险,足见皇上是真命天子,福大命大!刘敬以后当尽心效力皇上!”
刘邦立刻下令封刘敬为建信侯,食邑两千户。
死里逃生的刘邦,有点自我批评精神了。
刘邦一行继续南下,来到都邑曲逆,他没想到曲逆有这么繁华,他与陈平、夏侯婴等臣僚在街上逛着,不时地叹道:“这个曲逆了不起呀!老子走遍天下,只有曲逆与洛阳相似!”陈平立刻炫耀起自己的知识,他说:曲逆在秦时,已是有三千户的大县,虽经战乱,仍有长足的发展。
他这一说,刘邦立刻把他徙为曲逆侯,食邑由原来的2000户升为5000户!
陈平跪谢道:“不知皇上为何对臣下又加封赏?”
刘邦说:“别多问,你受领就是!”
陈平明白了,这是为了酬谢他在白登的退兵计。
刘邦回到长安后,屁股还没坐热,樊哙就派人来告急了。原来。汉军从平城回到内地后,匈奴冒顿和韩王信联合发兵,又侵犯代地了。只懂剩地的农民、刘邦的二哥刘仲吓得抱头鼠窜,幸亏樊哙与周勃率兵顶住,才把敌人打了回去。
刘仲的畏敌逃跑,作为地方诸侯,是要追究责任的,廷尉给他论了个“大辟”。
刘邦哪能把自己的哥哥杀掉,就把他降为合阳侯了事。
那么,谁去代替刘仲为代王呢?考虑再三,他去商量自己的妃子戚妍了。
戚姬生了个儿子,名如意,现在已六七岁了。
刘邦曾有许多女人,但他最爱的还是戚妍。自己年纪五十有余,由于受伤多处,近年来自觉身体大不如前。如果死前不为她娘俩好好打算,怕是死后即为霸道的吕后所制。他曾问戚姬说“我想给咱们的儿子也留个王位,你说在哪里好呢?”
戚姬说:“但愿你长命百岁……”
“那当然好,但天有不测风云,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戚姬流着泪说:“离长安越远越好,封地越富裕越好,臣子越忠心越好。我将随儿子到封地去……”
刘邦觉得戚姬说得很对。可是怎样才符合她说的这三个条件呢?
现在,空出了个代国,那里有匈奴侵犯的危险,除了这点其他都是符合戚姬的要求。
戚姬不知代地在哪里?但她想:既然皇上能派他哥哥去为代王,想必是不会错的,就同意了。于是刘邦封立小儿子如意为代王。
但如意年幼无法前去就藩,刘邦就派阳夏侯陈豨以相国的名义先去镇守。同时把樊哙调回长安。
“皇上,我听说匈奴人常常到代地去……”戚姬说。
“这只是暂时的事,”刘邦说,“等孩子长大,匈奴人已是大汉的臣民了!”
匈奴冒顿仍然屡次向南进犯。
许多反汉分子,纷纷逃到冒顿麾下以求保护。这就必然引起政治上的不稳定,所以刘邦很是担心。
那么与谁商量破敌之策呢?
白登战后,他觉得那个刘敬有点远见卓识,就把他找来,问他有何策消除北方边患?
大概刘敬早就有所考虑,他说:“天下初定,又战事频仍,军民皆感疲惫,依臣下看,再次发兵征战,不是上策了!”
“你是儒生,难道用仁义去说服冒顿不战吗?”
“那不行……”刘敬说,“那个冒顿是杀了自己的父亲篡位的,后来又霸占的父亲的妻妾,是畜牲一样的东西,对他说仁讲义是白费功夫!”
“那,你就给朕出个好主意吧!”
刘敬沉吟再三后说:“臣下有一个长治久安之策,怕皇上不愿施行……”
“你说出来,朕考虑一下。”
刘敬开始说了,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刘邦的眉眼,打算他一皱眉就赶紧停住。他说:“冒顿虽然性如禽兽,但他还是崇尚中原的;他曾说:若有汉地美女为妻,当不负此生也!陛下您想,如果把您的长公主出嫁冒顿……”
刘邦静心地听着,而且眉头没有皱蹙,刘敬就大胆地往下说了;“那样,冒顿就会把您的长公主立为阏氏,单于就成了您的女婿了。冒顿再凶悍,他还能出兵进攻老丈人吗?以后,长公主有的儿女,就是您的外孙。冒:顿死后,肯定您的外孙就会继位,那时,匈奴和大汉就是一家了,一家人还会有战事吗?”
这的确是个很诱人的计划。
刘邦很高兴。忘记了陷困于白登山时,陈平只献一张美人图就嫌丢人的事了。他说:“你的计划好是好,可是朕只有一个女儿,已下嫁给赵王张敖为妻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从宗室中选个长得好看些的,诈称是朕的女儿……”
“不行,不行!”刘敬连忙摇手,“如果单于觉察是假冒的公主,那就画虎不成反类犬,冒顿不会立她为阏氏,而与她生的孩子也就不能立为嗣子了!也许,单于因此老羞成怒,大肆进攻汉地!”
“唔……”刘邦敲着脑壳,“如果不行,就让朕的鲁元公主再嫁一次?”
刘敬说:“如果那样,就一切皆好了!”
“待朕到后宫与皇后商量……”
到了后宫,刘邦将与匈奴和亲的打算对吕雉说了,没想到皇后勃然大怒,带领身边的侍卫宫女就往外跑。
刘邦赶紧拉住她:“你要哪里去?回来,给我回来!”
“我要把那个给你出这坏主意的臭文人打死!告诉我,他是谁?”吕雉声嘶力竭地喊道。
“吕雉,你是皇后了,怎么能够这样?”刘邦小声安慰他,“你会招惹得群臣笑话的!——我只是与你商议,并不是一定让公主另嫁匈奴,你着急什么!”
吕雉又哭又叫地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四,我自从嫁到你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刚要享享福,你又要想法折腾我们娘儿们!不独我倒霉,就是我们吕家何况不是这样!我的大哥吕泽,跟着你风餐露宿冒险犯难,在白登山为你冲锋陷阵,受了重伤,回到长安后,你到他家看过一眼没有?……”
刘邦被她横三竖四地一顿拾掇,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窝在一边叹气。
吕雉说的也是实情,自从他起事后,吕雉和她的家人就没得到什么好。
起初,在沛县被抓进监狱,后来又被楚军俘虏,被项羽作为人质带着走东走西,时刻有性命之忧,好歹在鸿沟和议后才回到刘邦身边,好日子没过了几天,匈奴人又抢掠边境,吕泽跟着他去出征,被围在白登山上,为了给刘邦杀出一条血路,吕泽冒着矢石带兵冲锋,身受几处重伤,至今性命不保……
从后宫出来后,又回到前殿。
刘敬还在那里等着。他一看皇上的脸色就知道没有商议成功。
“刘敬,这事不行,”刘邦说,“朕的长女已经嫁人,现在已经怀孕,怎好再让她远嫁呢?再说皇后也不同意……”
听皇上这么说,刘敬就识时务地赶紧打住,对刘邦说:“陛下,那就从长计议吧!”
可是,刘邦却不愿“从长计议”,他说:“朕看这事等不得,匈奴人天天掠边,边境民众如在水深火热,怎好再等呢?——依朕之见,还是从宗室中挑选一个女人吧,选好之后,朕认他为义女,也不算欺骗冒顿吧?”
刘敬唯唯连声,也不敢坚持了。
几天后,刘邦与吕雉商量着从近支中选了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儿,其父母把她打扮一番送到刘邦面前。
刘邦看了,赞叹道:“这么俊美的女孩儿送给匈奴王,实在可惜,连我这近六十的老头子都动心了!”一旁的吕雉狠狠地拧了他一把,他才闭住那张乌鸦嘴。
刘邦将孩子的父亲升了官,又认了女孩作女儿,册封为长公主。派刘敬带领一干随从前往匈奴和亲。这是汉朝与匈奴和亲的开始……
办完这件事后,刘邦就与皇后一起去看望吕泽。
吕泽被封为周吕侯,他的侯府就在皇宫的邻近,吕雉已去看望过几次了。令仪仗留在府外,两人就走进府去了。
侯府原是先秦一位官员的府第,几经战火,已经破败,正在兴工修整。刘邦一一下子封立了那么多的侯爵,长安的旧有的官邸紧张起来,吕泽能够分到这么一一座临近皇宫的宅第已经很不错了。
吕泽的伤势的确严重,见皇帝、皇后来了,围着他的几个御医向他们行礼后退下。
刘邦与吕雉在床边落座,看着吕泽蜡黄瘦削的脸。吕雉给刘邦使个眼色,意思是叫他说些安慰的话。刘邦便对这个大国舅表彰起来,说了好些时候,吕泽没有表示态度,反而流下了眼泪。吕后接着刘邦的话说:“皇上忘不了你的功劳,他会很好地照顾你的两个孩子的……”
吕雉刚说到这里,吕泽从枕头上回过头来,哑着嗓子说:“谢皇上恩典!”说完,他的两只眼睛还是望着刘邦。
刘邦明白了吕泽要他把话说得扎实些,不要只说些空话。他受不了吕泽那巴望的眼光,就说:“如果舅哥万一不幸……就让你的儿子袭位为侯!”
听到这句话后,吕泽闭上了眼睛。一直到吕后和刘邦起身,再也没有睁开。
走到院子,吕雉愤愤地说:“你对要死的人,说话不能更宽容些!”“他就要……死了吗?”
“你自己不会看吗?”吕后又说,“他没有几天了!——要知道,他可是为你而死的呀!你可得想想怎样安抚他的后人!”
果然,几天后,吕泽就死了。对他的死,刘邦的确有点愧疚。他与萧何商量了一下,晋封其长子吕台为郦侯,次子吕产为交侯。按常例,父亲死了长子袭爵就算了,可是吕泽家一侯变为二侯,不能不引起功臣们的窃窃私语。
匈奴单于冒顿时在平城。
刘敬在到达前先使人到他的行营通告,冒顿听说大汉皇帝把自己的长公主送来了,喜笑颜开。他觉得这不仅是得个媳妇的事,在政治上他也觉得光彩无比——大汉在他面前认输了。
等刘敬一行到达时,他亲率仪仗出城迎接,一时金鼓齐鸣、胡乐高奏,前来观看的匈奴人成千累万。单于把汉公主迎进大帐后,抱着她左看右看,哈哈大笑。接着拉着公主来到院子里,要众人观赏。他说:“看吧,看吧,咱们揍得汉皇帝把他的女儿给咱送来了!皇帝的女儿就是漂亮呀,过去,我总觉得我的阏氏是天底下最最美丽的女人,和这公主一比,不行了!远远地不行了!”
匈奴将士为单干得到汉皇帝的美丽女儿欢呼雷动!
单于当众宣布过去的阏氏为小阏氏,皇帝的女儿为大阏氏!
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后,单于下令大宴汉朝送亲的特使刘敬和他的随从。
原来的阏氏,那位匈奴美女。当然很不愿意,哭叫着带着弓箭来闹,单于威胁说:“如果你连个小阏氏也不想当了,我就把你废为庶人!”并命令侍卫把她赶了出去。
“大王……”宴会上,汉使刘敬向单于敬酒后说,“现在,匈奴与汉朝两家算是亲戚了……”
“是的,咱们是亲戚!”冒顿几大碗酒下肚,满面通红,显得他那满脸胡须更加油黑发亮,“我与你们汉家是打出来的亲戚!”
“是亲戚就该亲亲密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冒顿拍着刘敬的肩膀说,还顺手摸了他的脸庞一下,这使刘敬感到受了凌辱,把座位向一边移了移。“你是想说,我以后不能到你们的内地骚扰了,是的,我答应你们的皇帝……”
刘敬说:“按我们汉家的规矩,大王得称我们的皇帝……父亲!”
“父亲?”
“就是老爹。”
“不行,老子不干!”冒顿摇摇手,断然拒绝,“我的亲老子还被我杀了呢,我怎么能还承认个父亲?不行,坚决不行!”
“大王,,你想你与大汉皇帝的女儿成了亲,你就是汉皇的晚辈了……”
“老头儿,”冒顿拉下脸来,“我跟你说,不要得寸进尺,刘邦把他的女儿让老子搂着睡觉,这事很好,别的就不必谈了!”
看样子,想让冒顿称刘邦父亲是办不到了,他搭讪着说:“我是觉得……今后咱们两家就亲近了!”
“是亲近了,”冒顿的脸色又和缓下来,“……不就这样吧,我认你们的皇帝为兄弟怎样?在你们汉人看来,兄弟就如同手足,我与汉皇如手如足也就行了!”
按说,刘敬应该拒绝的。送了个“女儿”,却换了个兄弟,这算什么?可是刘敬又想:兄弟也比敌人强呀,于是,他没有提出反驳。
酒宴临散时,单于提出了新条件。他说:“喂,有件事,我得说一说。咱们匈奴人每年要从你们边境抢许多东西,要我们不抢,还真不行。我看,你们要想安宁呀……”
刘敬瞪大了眼睛听着,知道这个畜牲要节外生枝了。
“你回去对你们的皇帝说吧,”冒顿说,“要咱们匈奴不抢掠你们的边境,咱们的日子还真没法过。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汉家每年给我们絮棉五千斤,丝缯一万匹,好酒五百桶,白米、大豆、小麦各一千担。怎么样?皇帝的这个兄弟穷,他就得照顾一点呀!”
刘敬目瞪口呆,傻了。好大一会儿没有说话。冒顿笑着说:“你这老头儿在算账呢,这账好算,每年我从你们边境上抢得的东西比这个数目大得多,答应了吧,还是你们汉家合算啊!”
第二天,在冒顿的大帐签署了大汉与匈奴的协议,其中主要有三条:一、匈奴单干与汉皇帝互称兄弟;二、匈奴从今往后不再人汉朝边境抢掠;三、汉朝每年给匈奴絮、缯、酒、米及其它粮食各若干(数目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