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坐着六匹大马拉的车,几百名侍卫护持着威风八面地去了,叔孙通请皇帝上坐,他与儒生们扮做群臣,将他们创制的仪注从头到尾地演习了一遍。然后又教刘邦如何应对。叔孙通给皇帝设计得十分简单,所以刘邦做了几次也就学会。“好好,朕能够这样做……能够这样做!”
第二天,刘邦下令群臣都到郊外观礼,观了几遍后,刘邦就让他们跟着演习。起初,那些文武官员还有些兴趣,后来就觉得像耍猴儿似地不满意了。他们不住地发牢骚,有的还怠工坐在一边。
刘邦对他们说:“以后,你们见朕时,就要这样行礼,做不好的就要杖责和免官!”朝臣们看刘邦说得十分严厉,就又努力地学起来,如果拼命赚来的官为这些游戏似的小事丢掉,那就太不合算了!
汉高帝七年十月初一岁首(公元前201年11月7日)皇帝在萧何刚雕建成的长乐宫前殿接受诸侯以及群臣新年朝贺。
这是叔孙通创制的朝仪大礼头一次实地演示。
天刚黎明,诸侯及群臣齐集宫门以外。由赞礼官高声唱礼,诸侯、群臣依次走进宫门,站立两旁。这一从没见过的阵仗已使臣僚们严肃异样,初步尝到了皇帝的威仪凛然。往日这时,他们交头接耳、笑语喧哗,往刘邦大喊几次,他们也不理睬。
接着,由郎中和中郎组成的御林军走进来了,他们全身披挂、执戟在手,戟锋闪闪发光,有如朗星。宫内警卫森然,御座前几行卫士,身裹铁甲,腰挂长剑,虎背猿腰,蹙眉裂目,使人胆寒。
这时,刘邦身穿皇袍,乘坐御辇进宫,几个宫使自外而内,一‘声声地传报。那尖厉的声音叫人心颤。
刘邦下辇后,由赞礼官在前引导一步步踏过御阶走上礼台,然后升座。
樊哙觉得够麻烦的了,就小声问身旁的周勃:“怎么样,该完了吧?”
“别说话,你这蠢汉,”周勃用拐肘捣他一下,“这才开始呢!”樊哙长叹一声,回过头去。
赞礼官又高声喊叫。几位礼官走出来,分别引导诸侯及六百石以上的官员依次走到台前向皇帝奉贺。
在这肃然气氛中,有人结结巴巴,有人期期艾艾,有人甚至把词句忘得干干净净,急得大汗淋漓。就是平时巧舌如簧的人也感到如履薄冰般地紧张。
大礼已毕,樊哙说:“俺娘唉,可完了,没事了吧?”
在他身后的周昌说:“完不了,皇帝还要赐宴呢!”
“俺自己回家吃不行!”
“你和皇上说去!”
樊哙只好闭嘴。
诸侯及群臣按级别顺序走进宴会大厅,在规定的位置坐下后,赞礼官重复了入宴的礼数。他说:大家要做拜伏抑首状,不能与皇帝平视,侍从给大家斟酒后,要按爵位高低、官秩大小依次向皇帝举觞祝贺。如此循环往复者九,赞礼官即宣布“罢宴”,朝臣便可依次退出宫殿。
樊哙伸伸舌头,但没敢说话。他心想:喝杯酒还要这许多规矩!当年我在鸿门宴上当着项羽的面,一斗酒一饮而尽,他也没敢把老予怎样!刘邦是自家哥儿们,竟来了这么多的礼数……
不一会儿轮到樊哙他们了,他紧跟着同级官员们持觞走到御台前祝酒,他只举了觞,却没敢说一句话,怕说错了挨罚。就在这时,在一旁监督的御史高声叫了几位将军的名字,责备他们举止“失仪”,撵了出去。
樊哙战战兢兢地走回来,庆幸自己没有出错,撵出去就丢面子,要是被揍上一顿,那就更失身份了!
回到家里,樊哙大声嚷嚷道:“快给老子备酒!”
夫人吕须问他:“你不是刚刚从宴会上下来吗?”
樊哙说:“喝那规定的几觞酒,不仅没过瘾,还引出酒虫子来了!,快多多地给我备一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问什么,待会儿我从头至尾地告诉你!”
樊哙喝了几大碗后,对吕须说起了朝会和宴请的经过,描述得绘声绘色。“当皇帝真不错,从今往后,可不敢在刘邦面前胡说八道了!”
“刘老四还真会摆谱儿,我才不听他的呢,要是在他面前,我还敢叫着他的小名儿骂他!”吕须笑着说。
“夫人,不行,不行,你别给我惹祸!”
“他敢,谁还不知他扒几碗干饭!”
吕须是吕雉的妹妹,生得比吕雉更好看,脾气更暴烈,一年冬天,她来姐姐家帮着做被窝,刘邦走进来,见吕雉没在房里,就把她搂起来,涎着脸子说:“好妹妹,你躺下让我试试,看樊哙好还是我好?”
没想到吕须推开刘邦并反身坐起,把刘邦窝在身下,拿剪刀对着他的喉咙说:“看我宰了你这个色鬼!”
刘邦吓得赶紧告饶:“好妹妹,别的呀,你姐姐就要来救我了!”
“别叫妹妹,叫老娘!”
“是,你是我老娘!”
大概是有了这些过节吧。刘邦从不敢在小姨面前摆架子!
朝臣们还没有走净,激动的刘邦就叫住叔孙通,对他说:“他娘的,老子今天才尝到了做皇帝的尊贵呀!为了今天,拼命流血,死上几十万人值,值!”
由于叔孙通创制朝仪有功,刘邦给了个“太常”的官儿(相当于典礼局的局长),外加五百斤黄金。叔孙通趁机向皇帝请求道:“陛下,没有追随我已久的门生,小臣一人也创不出这么完整的仪注来,请您也赐给他们一个官儿吧!”
刘邦由于兴奋,一口答应了叔孙通的请求,把他的弟子一律封为郎官!
叔孙通回家对在那儿等待着家人和门生报告喜讯,还把五百厅黄金分给他们。弟子们都赞颂他,感谢他。“叔孙公能知当世要务,是现今的圣人!”
在创制朝仪后,在刘邦的支持下,叔孙通又制定了皇帝与各级官吏的宫室、车舆、仪仗、文件与称谓等制度。这一些都不是叔孙通的独出心裁,而是从秦制中抄袭来的。所以历史称这是“汉承秦制”,大体是不错的。
刘邦通过叔孙通把大汉的“马车”拽进秦朝的轨道后,走得极为顺畅。但他担心的仍是异姓诸王。
这其中的奥妙是在床上运作的。
平日,一到夜晚他是在戚夫人宫里安歇的,他仍恋着这个女子。可是遇到心里有事,就宿在皇后那里去了,他知道与戚妍讨论国家大事是不行的。吕雉就不同了,她有逼人的男子气概,她给刘邦出的主意常常是可行的。
这天,刘邦又来了。
吕皇后问他有什么事?他推说没有。睡下后,又唉声叹气。吕雉又把灯点上,披衣坐起。“皇上,有事就说出来吧,你要是没有事,会到我床上来吗?你对功臣的封赏完了吗?”
“大体上就那样了……”
“你原有几个王爷,现在你又封了一二百个侯爷,你觉得自己还剩下什么了?”
这点刘邦不是没有考虑,他算了一下,直属的土地几乎都分封光了,以后朝廷的开支会入不敷出,他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的周天子,只是个空架子?甚至和那个什么周赧王一样,靠借债度日?
“皇上,南方的那几个王,本就是些和你离心离德的诸侯。就是跟随你打天下的那些沛丰,砀郡出身的功臣,现在他们也都有了自己的食邑,一家门口一个天,都过自家的日子了,今后,他们还和你一个心眼儿吗?”
“吕雉,我担心的就是这……”
“皇上,还是自家人可靠,今后,你绝不可再封异姓王,就是已经封了的,也要慢慢地把他们换上自家人!”现在拥有王位的就是七个人,即英布、彭越、张敖、韩信(已降淮阴侯)、吴臣、卢绾和韩王信。全是异姓王!韩信的淮阴侯和韩王信只是个摆设,没有实际的封地。卢绾与刘邦的关系特殊,因为他们有可能是兄弟,吴臣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情况比韩信好一点,张敖是他的女婿,应该是可信的。真正使刘邦担心的仍然是彭越和英布。
要封自家人。封谁呢?
两人商量到夜半,确定了四个人:刘肥、刘交、刘贾和刘仲。
要封王就得给他们找出功劳来,否则对群臣说不过去。现在汉朝的封赏还是被论功行赏的规矩控制着。
可是他们四人中,有人上过战场,也打过几次仗,如刘交和刘贾,如果依功封赏的话,连个“侯”也够不上,刘肥和刘仲几乎寸功未立,怎么个卦法呢?
还是吕雉有办法,她说:“功劳这玩意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怎么能这么说?”“皇土上,你听着,”皇后说,“刘交跟随你起义,一直参与机密,这不是功劳吗?刘贾从还定三秦时,就一直是执戈上阵的战将,自然有功可表,刘肥是你的长子,归汉后,跟随你也出过几次兵,要给他叙功,谁敢不依?你的二哥刘仲嘛……他是从未披过甲胄,可是你就不要从军功说事,他从起兵之初,就侍奉太公,参与守护丰邑不也是功劳吗?”
嘿,经吕雉这么一说,刘邦心中立刻豁然开朗。他本就是个无赖,善于把没影儿的事,说得天花乱坠。何况这四个人还多少有点影儿。
“好,好,”刘邦心情好多了,接着就把内衣裤扒光,往吕雉身上爬。“你这婆娘,如果是个男的,我就拜你做丞相!”
汉高帝六年正月丙午,他突然封自己的弟弟刘交与从兄刘贾为楚王和荆王。他们的封地大体上是韩信为楚王时的地盘。隔了几天,(即正月壬子)刘邦又把他的哥哥刘仲和他的儿子刘肥封为代王和齐王。代王的封地有云中、雁门、代郡等五十三县。齐地有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共七郡七十三县。
刘邦给他们写的封立诏书,基本上就是吕雉在被窝里说的那一套。这措施一出台,就把诸王及群臣弄得张口结舌,可是没人说话。因为诸侯及彻侯们有了封地,有了食邑,就像贵重的鸟儿一样,谁也不愿妄动,都懂得“爱惜自己的翎毛”了!可是,他们都看出来,以后像卢绾那样的便宜,是不会有了!
封立这四个诸侯,刘邦没有与张良、陈平等人商量。说实话,干这些事,他很怕张良他们的劝谏,再说,这时朝廷上给他出主意的人多着呢!刘邦没有听到相反的话,可是颂扬的话来了。
有个小谋士出头见刘邦,他说:“皇上,您的举措真英明呀,微臣真为陛下高兴!”
刘邦本来想听到大臣们的赞扬,可是却等来了个排不上号的谋士,他望着面前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儒生问:“朕的英明在哪里!”
这个人叫田肯,过去有许多大谋臣如张良等在他上头,轮不到他说话。其实,他还是很有头脑的。
“秦朝灭亡有许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没有封立自己的亲属。始皇的后妃、子侄都没有爵位,都没有权力,以至于赵高、李斯谋逆,竟投有一个人挺身而出阻止他们!”田肯说,“皇上,您一定要接受这一教训……”
刘邦好像被田肯一下子点醒了,他开始认真地听他说话。
“说下去,说下去!”
“皇上,在始皇废封建改郡县时,有人曾经提醒过始皇,建议他不要做得过分,在关键地方安插自己的子侄亲属为王,可是他却认为这是周朝灭亡的原因,根本不听。结果使秦成为一个短命王朝。您就好多了。当您把韩信从齐地徙往楚国,我就暗地里为您叫好。对我的同事说:‘皇上这一招好得很呀!’您想:齐地东有富饶的琅琊、即墨,南有可做天然屏障的泰山,西有黄河、孟津之险,北有渤海渔盐之利,幅员广达三千余里,集结待命兵力可达百万以上,这可是一片足与关中相颉颃的地区呀!若非自己的儿子,切不可使之就封齐王!现在,陛下把自己的长公子封到齐地去,真是太英明了!……”
刘邦听后喜笑颜开,起初,在封立这四个亲人时,思想上只有个隐约的概念,现在,经田肯点拨,迅速地明朗化了,成了他以后封赏功臣的原则。
他拉着田肯的手说:“你这个貌不惊人的躯壳里倒装着个精明的灵魂,好,好,以后你就多出这样的主意!”
“我位卑职微见不着皇上呀!”
刘邦知道这小子想向他要官,要是过去,他怎么也得给他个郎中千千,可是现在他可不滥施恩德了。只下令赏给他五百斤黄金。
刘肥是个憨厚木讷、没甚本领的人,要他去做齐王,他实在干不了。可是刘邦有办法,把刚封为平阳侯的曹参派去做了齐国的国相。由此,刘邦又推出一项新政策。那就是各诸侯国虽都具有半独立的地位,可是王国的丞相、内史、御史大夫、卫尉、中尉等主要的军政官员都由朝廷指派。这样,刘邦又从诸封国里攫取了许多权力。
他在玩着偷天换日的伎俩。
正当刘邦悄悄地与异姓王争夺权利的时候,北部边境硝烟四起了!
与外族征战,刘邦是没有任何准备的。
这事得从韩王信说起。
韩王信是刘邦一手扶植起来的。
当时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壮大自己与楚争夺天下的声威,一是为了笼络张良继续为他效力——张良口口声声要为韩国复仇,立一个韩国,可使张良安心事汉。
楚亡后,刘邦用不着韩王信来给他充数了,可是也不好废掉他,何况韩王信是个有能力的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那怎么办呢?那就是一点点地削夺他的封地和权利。
韩国的封地,大体相当于秦时的颍川郡。刘交封立为楚王后,埋怨自己一旁有个比他能力强的韩王信,刘邦便以此事为契机,用对付吴芮的老办法,将韩王信的韩国搬家。他把原为太原郡和定襄郡三十一县,划为新韩国,把韩王信赶到那里去。
韩王信知道这是挤兑他,但是他怎敢与刘邦抗争?就乖乖地去了。
刘邦给他指定的首邑为晋阳,那里离边境太近,经常受到匈奴人的袭扰,就上书皇帝,请求把王都迁往马邑。
匈奴是北方强悍的游牧民族。当秦始皇扫平华宇建成大帝国后,匈奴各族也完成了统一,并不断地往外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