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甘宁所中的一直都查不出到底是什么毒，可在军医报复似的给那位平常自认身强力壮、从小到大少有病痛、受伤时又经常非常不合作的甘宁大人连续灌了三天的苦药之后，情况总算稳定下来，甘宁也没有再似先前有吐血的迹象了。
这天嫣娘到军医的帐子中取药，在与他谈话之时像是有意无意地问道：“军医可是随孙权大人出征帮忙医治伤患已经很久了？”
这几天跟甘宁闲聊，无意中提到这位军医的事，听说甘宁加入孙权麾下的时候这位军医就是在每次出征都会随行的大夫，那么正好可以顺道让她打听下有关八年前的种种，说不定军医会知道内情。
“是啊，很久了，少说也有好几十年了吧，那时候孙策大人和周瑜大人都还在世呢。”军医是个很好谈的人，而且打从一开始看见这名漂亮的姑娘他就挺喜欢她。
虽然有这么一名女子在军中着实不妥，但这几天嫣娘也帮了他不少忙，况且甘宁也需要人悉心照料，孙权也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让她留下来。
“那赤壁之战时，军医也有随军队前往吗？”她记得甘宁加入应该是在赤壁之战之前，若是八年前有什么事造成了他头部受伤的结果，那应该就是在赤壁之战前后发生的事了。
“那是当然，”军医回话道。
果然。“军医，甘宁曾经有受过伤吗？”
“受伤？嘿嘿，大大小小的伤总是有的，比如身上被人砍了几刀，或是在战场上厮杀被揍断骨头什么的，姑娘指的是哪样？”
“我是指，他有没有曾经被人重创过头部。”
此话一出，军医倏地把那双年老、带着些浑浊的双眼瞪得老大，好像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一般。
半响，军医才收起骇人的目光瞪视，尴尬地轻咳一声：“咳，嫣娘姑娘啊，不是我说，那位看起来总是龙精虎猛、就算染了风寒都能跳起来揍死几只老虎的甘宁大人怎么可能会在哪里被人重伤头部？”
“真的没有？”
“老夫我敢保证，一次都没有。”
嫣娘一怔。
那他偶尔的头痛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几天他待在军营中没有上阵，头痛似乎比之前频繁了些，好几次半夜醒来她都会看见他头痛到在床上呻吟着打滚。
“那军医可知道甘宁偶尔会头痛的事？”
“知道是知道啦，可是你也晓得甘宁大人那坳得像头牛的性格，有好几次在我们很多人面前发作他也硬掰说是喝酒惹出来的，拒绝让老夫给他诊治……”
从军医那里煎好药回去已经是中午了，这几日甘宁都要待在军营里养病等着军医查明他身上的毒性，早就待得不耐烦了，嫣娘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想要起身下床的情景。
顾不得手上还端着一碗烫手的药汁，嫣娘跑了进来，忙按住他：“军医说你还不能起来，快躺下！”
“那个臭老头说的话也能信？”甘宁皱着眉，贴心地接过那碗仍冒着热气的药汁，却没有喝下，而是把药放到一边的凳子上。
“你怎么这么不合作？快趁热喝掉它，你可是病人呀！”她有些懊恼，把药拿了回来，递到他面前。
“你觉得我像病人吗？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他耸了耸肩，一脸的不以为意，在嫣娘看来却是无比的欠揍。
的确，他的气色比起前两天是好多了，可那也不代表他体内的毒已经自动自地全部消失了呀。
她还真是没见过像他这么不合作的病人，先前要他喝药还得连诱带哄的，怪不得每次一听见他受伤有事，苦的都一定是军医。
“你是中毒了！”晶亮的眸子含着浓厚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是一般的恼他完全不顾及自己中了毒的事。
前两天被送回来的时候他除了昏迷还时不时就狂吐鲜血，那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差点没把他们所有人都吓死，害孙权也以为自己要失去一员战将了。
嫣娘虽然没被吓得痛哭失声，但也为此而忧心忡忡，在他昏迷期间更是衣不解带、完全没合过眼地对他悉心照料。
那一刻，就算对他有再多的谴责、埋怨，都在看见他奄奄一息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她知道就算他说话再痞、举止再轻浮也好，但他绝对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若他真的是对她毫无感情可言，那他当年就不会虚情假意地戏弄她，更不会费煞苦心地对她说出那些绵绵情话与至死不渝的山盟海誓借以骗取她的芳心。
他说得对，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因此结合以上的所有事情她开始隐隐猜出了八年前他没能回来找她的原因，无论是他忘了她、时常难以抑制的头痛、还是他的突然中毒昏迷的种种怪异事情，似乎都跟八年前扯上了关系。
那么，八年前他在养伤离开盈香阁、离开她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喜欢喝这种黑色的苦水。”他蹙着两道浓眉，仍是不听话地将她端着碗的手缓缓推开。
“甘兴霸，你都几岁的男人了，居然还像个小鬼一样不肯喝药？”她好无奈地瞅着他，没想到平时像个恶霸一样的他也会有死穴，只是他这个死穴未免也太令人头痛了些，简直是到了让人无语的地步。
“除非你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喝了。”他好无赖地笑道，口气和眼神都透着平日死不悔改的暧昧，不需要问明白也能猜得出他现在脑子里在想的到底是什么。
“那你别喝了。”嫣娘没好气地背过身，干脆直接不理他。
“好好，别生气，我喝，我喝就是了。”他从后面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接过她手上那碗药汁一饮而尽。
他知道这几****都在不眠不休地照顾他，还不辞劳苦地亲自为他煎药，他要是再不合作那就真的是太没良心也太不识趣了。
看见他真的把药汁喝得一滴都不剩，她脸上终于满意地露出一朵浅浅的笑花，可这样的笑容在背后的他是看不见的，而她又不是习惯表现自己喜怒哀乐的人，所以那道笑容又马上就被她敛去了。
八年前……要是能知道八年前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好了……
“在想什么？”感觉到她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他怀中的身躯也变得有些僵硬，他有些不解地问。
她太善于隐藏心事了，很多时候都习惯把自己的情绪波动和所想的种种深深地藏在心里，以至他根本无法真正地了解她。
初时他为自己产生想要将这么一个麻烦又难搞懂的女人留在身边的想法而感到讶异，但久而久之，他越是与她靠近就越是发觉他为什么会喜欢她的理由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难懂了。
真正爱上一个人，似乎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对象还要是她，那就让他变得更加兴奋莫名了。
最近那些偶尔冒出来会让他头痛无比的模糊记忆总让他觉得他似乎已跟她认识很久了。可是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还是一样记不起来。
“你才是在想什么……头是不是又痛了？”转身的时候看见他一脸痛苦的表情，她怔忡地急忙出声唤回他的神智，用手轻揉地为他按摩太阳穴。
“没什么……你别担心。”原来头又痛了，那种剧痛能令什么变得更加清晰，也能令什么变得更加模糊，但无奈是哪一样他都仍是抓不住事情始末的任何半点头绪。他好牵强地扯出一道笑容给予她安慰，但他知道那道笑容太过虚弱，根本起不到说服的作用。
“如果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
他的那种头痛太不单纯了，好像被谁用什么封锁了一段记忆，只要他每次一试图回想就会不断地以剧烈的头痛阻止他回忆过往。
她并不是不想要他回想起来，而是不想让他难受。如果强迫他回想会要他经历那种苦不堪言，那她倒宁愿他就这么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继续维持现况就好了。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八年前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真是个聪明又贴心的女人哪，难怪他越来越喜欢她了。
“什么事？”她想知道，关于她没有参与、属于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确实没有八年前的某段记忆，不过我先声明，我绝对不承认自己就是当年那个欺骗了你感情、让你苦苦等待八年的混蛋男人。”盯着她有些想笑又憋着笑不出来的样子，他无奈地轻叹，又道：“八年前的某个早晨我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着的那个女人——黄盖的义女，她自称是我妻子，并告诉我我已经与她成婚，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可唯独我自己一无所知，对那段记忆和先前的某些事情毫无印象。”
“你……”她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似乎八年前的所有事都指向他的那位妻子。“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隐约中，那个未曾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答案令她极为不安。
“她叫丁……”
“唰啦”一声，营帐的帘子被掀开，有两人走了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带头那人脸上带着吟吟浅笑，今日却换了一身白色的袍子，但很明显是那天晚上救了她的那名妖艳男子，只听他说道：“嗯……姑娘也在呀？”
“你们有事找他？我回避一下。”对方一开口唤的不是甘宁而是她，显然就是在她暗示，不想让她听见他们的谈话。她马上拍了一下甘宁还环在她腰上的手，要他放开，然后对那两人轻点了一下头，走了出去。
嫣娘走后，因为有吕蒙在场，所以甘宁不敢发作，唯有睨着同走进来的陆逊问：“你们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死娘娘腔还要拖着吕蒙大叔来妨碍他和美人温存，算他够狠。
“兴霸。”陆逊闭了闭眸，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地道：“刚才那位姑娘叫花嫣娘，是当年江夏、也就是现在武昌郡盈香阁里的舞姬。”
“她是舞姬不是花娘？”难怪她仍是处子。但甘宁转念一想不对，这个家伙专门跑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告诉他这种事。他不禁轻挑眉峰，神色有些不悦。“你调查过她？”
“这是我的意思，与他无关。”吕蒙也来到床前，像是劝说又像是安抚地解释着。
“你们这是想做什么？”甘宁暗暗咬牙。这两个人没可能同时出现又没有目的，肯定在共同密谋些什么。
陆逊与吕蒙对看一眼，似乎不想做任何拐弯抹角的言辞修饰，直言道：“我们怀疑你身上的毒是她所下的。”
“不可能！”甘宁怒喝一声，出声反驳。
他怎么也不相信嫣娘会对他下毒，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吕蒙沉声道：“我们跟军医求证过，毒在你体内潜伏多日才发作，而你中毒的时间刚好就是她出现在你身边不久之后的事。”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他不想跟吕蒙争辩，可是他没有办法。比起对吕蒙的尊敬，现在的他要更偏向嫣娘一些。
“英雄难过美人关？”陆逊是孙权那么多个谋臣里少数在察言观色之后还会对他加以挑衅的男人，只听他轻笑几声，无视甘宁愤怒之极的瞪视，续道：“若你听完接下来的话，可能你就不会那么认为了。”
甘宁咬牙恨声道：“你说。”他倒要听听这个娘娘腔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是曹魏敌将张辽派来的人。”
“胡说八道！”他无法容忍地一掌重击床边的木凳，打得木凳顿时四分五裂，无数细碎木屑在空中纷扬飘散半响才落到地上失去踪影。
不顾他盛怒中狂暴的举动与接近想杀人的眼神，陆逊又道：“经吕蒙大人的探子回报，赤壁之战前曹魏将领张辽曾多次出入江夏盈香阁与花嫣娘单独见面，可见他们关系不是一般的密切。先前那位花姑娘千方百计弄伤自己的脸从盈香阁里逃出来又千里迢迢地到陆口找你，动机着实不单纯，恐怕是早与张辽串通好了的苦肉计。”
“住口！她不可能那么做！她也没必要那么做！若她真想杀我，有的是机会。”如果她真的要毒杀他，为何要那么大费周章？她大可从一开始就用她的美色来勾引他以达到陆逊口中所说“她和张辽想要的目的”，可她从来都没有那么做过。
“那你敢不敢，向她求证她与张辽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