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吴军从陆口乘船到合肥，上岸以后在一处平地扎营，决定第二日攻城。
昨夜甘宁很晚才回营帐休息，他有跟她说过大伙是为了攻合肥胜利而聚在一起饮酒。
翌日天还没亮甘宁就起来着装，看着他穿上那身厚重的战甲，嫣娘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事？”
“什么事？”
第二次合肥之战，吴军会输。
她张口闭口，欲言又止，看着他充满困惑的眼神，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别人总说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她以前不信，硬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目的就只是为了想让他避开所有的祸事，结果历史还是没有改变，变的只是她周遭的一切和她曾殷殷期盼却一直都没有再回来接她的他。
“怎么了？”战甲穿妥以后，甘宁转身望向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很多时候她都有点奇怪，总感觉……她好像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他干嘛要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啊？她现在分明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啊！
“真的没什么。”嫣娘仍是摇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了，毕竟她总不能让甘宁跑去跟孙权说此次出征合肥吴军必败吧？要真是那样的话她不被说成“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才怪。
“你会想我吗？”他走了过来，拥她入怀，莫名地就问了句这么肉麻兮兮的话。
“你总会回来的，我为什么要想你？”其实她非常的想念他，想了他八年，直到他站在她面前的现在她也仍在想他。想他以前的好和现在的好，想他以前的坏和现在的坏，想他到底何时才能想起那么一点点他们曾经的过往，但她却始终无法告诉他，她到底有多么“想念”他。
“啧，这么肯定？要是我真的死在战场上了呢？”
“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你是不会死的。”如果他真的就那么死了，她想，她一定会非常恨他。
甘宁闻言咧嘴一笑，故意说话吓唬她，半开玩笑地道：“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会变成厉鬼回来找你，把你一块拖到地府去给我做伴，让你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嫣娘在他怀里抬头觑着他，发出带着些许娇嗔的埋怨：“你真霸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自私呢。”
“自私吗？”这个世界上谁又能做到真正的无私呢？她感叹着，柔声问道：“那抢了别人丈夫、将会让某个女子伤心流泪的我，算不算自私呢？”
“你还不够自私，你可以更自私一些。”他在暗喻她可以独占他，并给予坏心的建议，因为她不明白，他的那个“妻子”根本就不是她所能让她“伤心流泪”的类型。
“我不想介入，更不想抢夺谁的什么。”但要说不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他是她的，在八年前本该就是。
只是感情和婚姻哪有分什么先来后到的呢，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都会出现变故，使恋人们的距离大大地拉远。再说，他的妻子还是黄盖的义女，连身份都不知比她高出多少倍。
“你已经介入了。”每次看见她想要置身事外的样子他都会感到特别的不爽，因此他总爱逼迫她跟自己一起沉沦，因为如果只有她一个能独善其身那就真的是太狡猾了。
“是你强迫我的。”就跟土匪头子一样，不过他本来就是贼。
“从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要你走，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介入我的生命中。现在你想走也走不成了。”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再次给出“她是属于他的”的霸道宣言。
这一次他的问不再像先前那样充满而已的勾引和掠夺，而是包含着许许多多道不尽的柔情与缱绻。
面对他这样的改变叫她惊讶，她根本没有理由再拒绝他，所以等到他终于肯放开她的时候，才对他道：“不是要领兵出战吗？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将领居然还留在这里跟我厮混就不怕被部下笑话。”
“亲吻不会消耗任何体力。”他好痞地开起玩笑，笑得无限迷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战甲，在离开之前最后对她道：“我走了。等我回来。”
“好。”听着那句话，她有些湿了眼眶。
因为他口中那句叮咛的等待，她当初一等就等了八年。可现在她还是愿意等他，她知道这一次，他一定会遵照承诺回来的。
世上总有许多人所无法预料的事，正如这场合肥之战也出现了历史上从未记载过、连她也不曾知道的事。
天一亮孙权就下令攻城，但几乎同一时间，敌将张辽居然带兵冲锋陷阱连杀吴军数十人、斩杀两员大将，并大声高喊自己的名字，一路冲到孙权旗下的阵营。
吴军两名将领宋谦、徐盛不敌张辽，两人军队里的士兵开始溃散逃窜，情况一时乱成一团。吴将潘璋其后骑马追上，斩杀两个逃兵，士兵见状全部都只能被迫回头再次与敌方对战，场面才得以控制下来。
孙权见无人能敌则是大惊，登上山顶以长戟自守，甘宁得知消息的时候正与其他几个将领所率的军队在别处攻城，在听见战况的禀报以后吕蒙决定与甘宁前去救助孙权。
一路上他们带兵快马加鞭地赶路，以最快的时间前往孙权所在之处。
在远远瞧见孙权阵营的时候，甘宁就在马上朝吕蒙喊道：“大叔，我去绊住张辽，你去救主公！”
“好。”
就在吕蒙回话、正要与他兵分两路之际，只觉胸口有什么涌了上来，直逼喉咙。他一时没忍住，“噗”的一声将哽咽在喉的东西喷了出来。
由于他驰马奔驰，逆风迎面，只见零零星星细碎的红点如星光般被风兜洒回他脸上、身上，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但他知道那是血。
马儿似乎也被那阵血雨所惊扰，发出“嘶呀”声响强行停下，吕蒙闻声回头，急勒马缰，看见的就是甘宁的马蓦地停下，连同他的军队也一并被迫停止前进，而他自己则坐在马上神色痛苦、用手揪住胸口的情景。
“兴霸？”
“大人？”
吕蒙瞪大了双眼，好像一时被吓呆了，甘宁的部下有些不放心，忍不住跑到马旁查看状况，结果同样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露出与吕蒙一样万分惊愕的表情。
“主公……咳！”视线模糊了，不知是来自于回落在眼中的点点鲜血还是来自于胸腹中源源不绝的剧痛，宛如刀割，又宛如万蚁噬心般锥心剖骨。
远处孙权的军队以极快的速度变成无数没有焦距的白点，他再也压抑不住喷咳出大量鲜血，眼前倏地一黑，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兴霸！”
“大人！”
众人呼喊着，都上前拖住他坠落的身躯，吕蒙从马上跳下来，忙跑过去查看状况。那边孙权的危急未能救下，这边原本前来救助的吕蒙、甘宁军则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嫣娘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吴军出兵惨败、中午时分众将领与军队陆续回营修整守备之后的事了。
吕蒙当时下令封锁消息，与孙权会和退回营地以后才找来军医为甘宁诊治，然后他们才聚集起来一起商议此事。
“嫣儿……嫣儿……”昏迷中的甘宁沙哑着嗓，像是在做着噩梦，不安地挣扎呼喊着她的名字。
闻风而来的嫣娘连忙小步跑了过去，原本在附近的男人们纷纷让路，让她能直奔到他身边，握住他不知因何缘故极为不安、胡乱在空中挥舞的手。
“我在，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你听见了吗？”
本来她是没有资格进来守着他、听孙权他们谈论如此机密的事了，毕竟为了不让军心动摇，只除了军中少数武将和甘宁、吕蒙、孙权方才所率的军队以外就再无人知晓甘宁在战场上莫名倒下的消息，可碍于甘宁在昏迷中极不合作的表现，还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孙权才让她进来得以陪在他身边。
看见在昏迷和看似剧烈的痛苦中仍像狂暴的野兽差点没弄得军医半死不活的甘宁终于在嫣娘柔和的抚慰中渐渐平静下来，孙权终于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血昏倒？！”
面对孙权的愤怒质问，众人都不进无言垂下了头，军医也有些不太敢看他盛怒中的面容，但仍朝他拱手道：“回大人，这……甘宁大人似乎是中了毒。”
众人惊愕地瞪着眼，连同嫣娘也用带着些惊慌失措的眼神望向刚才说话的军医。
中毒？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会中毒？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慌了，乱了，握住他的手蓦地变得好冰冷。
吕蒙比较镇静，最先反应过来问：“他中的是什么毒？”
军医回话道：“现在还看不出来，但甘宁大人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待老夫观察几天，以便调制出解药。”
这位军医算是东吴数一数二的大夫，他说的话必定可信，因此也让众人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安稳了下来。
孙权点了点头，朝军医扬了扬手：“你去吧。”然后他又回头对嫣娘道：“请姑娘照顾好他。”
“我会的。”她望向这个将会是历史上吴国的第一任皇帝的男人，真心地给下了承诺。
得到嫣娘的保证后孙权才阴沉着脸率先离去，其他几个武将分别追上，嫣娘转头去看仍一直发出模糊梦呓的甘宁，难过又惋惜地长叹出一口气。
也许因为她太过专注于甘宁的状况了，所以对四周一切的反应都不禁变得有些迟钝，以至没有发现有一道夹杂着猜疑与诡谲的目光从一开始到离开之前都在暗暗地紧盯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