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真相，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他一直都知道？他会知道才有鬼。
那个女人跟他说完那句话以后就在他面前晕了过去，直到现在，在昏迷不醒中仍有泪水源源不绝地从她眼角流出来，夸张的泪痕爬满了她整张本来就只有巴掌大小的小脸。
当啷，当啷。
把手上的金铃抛在半空把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
刚才他费了好大劲才能把金铃从她手上取出来，他无法了解为何她分明已经想要丢弃了，最终却又视如珍宝地紧紧将它握在手中，而且在经过证实之后他更加确定这个金铃原本是属于他的，所以他为她手上为什么会有他的金铃而感到困惑与不解。
他不认识她，甚至对她连半点印象都没有。可是她刚刚每一个眼神凝视和每一句话都蕴含着他无法读懂的指控，好像他曾经真的对她做过些什么。
“哎呀呀，多美的小脸蛋呀，怎么弄成这个模样？别怕、别怕，让伯伯来帮你治好它，保证几天后你又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军医不大正经的话拉回了他的神智，引来他的皱眉侧视。
只见军医从随行的药箱中取出一个好眼熟的瓶子，将一些透明的药膏倒出来涂抹在昏睡中的女人脸上后又道：“这触感，简直太美妙了……滑溜溜、柔嫩嫩的，跟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似的。”
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亏这色老头想得出来！
“哎哟，这、这是……太妙曼的身段了！这刚刚的丰满、这凹凸有形、这玲珑有致，全东吴有几个女人能比得上她的一半？尤物、尤物哪！”军医摸到她受伤的背部，连同没受伤的地方也顺手牵羊地摸过一把，用色迷迷的眼神不住在她身上流连。
“喂，老头，摸了那么久你到底会不会治啊？”
虽说是他看不过眼才出声制止军医继续占人家便宜的无聊行径，但陶醉中的军医明显地被他不大友善的口气吓了一跳。
“哎哟，我说甘宁大人，老夫我这不是在看吗？话说回来您还真是够狠心的，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本就有伤在身，您还要让人给她那么多杖刑罚，害人家美背皮开肉绽，连背脊骨都断了几根，真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甘宁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老头，我没问你那么多，我只问你能不能治好她。”
叽叽喳喳废话一大堆真是烦死了，还真不知道这个啰嗦到半死的老头到底是谁请来当军医的。
“当然，难道您还怀疑老夫的医术？刚才老夫已经帮这位美人儿把骨头都给接回去了。”
是人都会怀疑的吧，就凭这个不正经的色老头。“真的吗？我看你一直都只是在摸她而已啊。”
“哼，看在美人儿的份上老夫不跟您计较。”军医把瓶瓶罐罐和染血的布条处理好以后提着药箱走到甘宁面前，把刚才那瓶给她涂脸的药交到他手上。“这种桃雪霜对消除疤痕最为有效，是魏国神医提炼的奇药。那位美人儿右颊上的那道伤痕每天给她涂五次，涂个三天差不多就好了。她背上的伤口没有痊愈之前不要涂这种药，她大腿上的您就尽力而为吧，因为受伤的时间太长了，能不能好老夫也不知道。至于她额头上的嘛，不知道她曾涂抹过什么在上面，怕是弄不掉了。唉，老夫还真是不明白，一个好好的美人儿干嘛要把自己弄成那样。甘宁大人，老夫告辞了，您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送你出去。”
送走那个啰嗦又麻烦的军医以后，甘宁回到供自己休息的营帐，却在进去之时发现她已经醒来了，而且挣扎着起身想要寻找什么。
也许是背后皮开肉绽的地方让她太过疼痛了，可是她连一声不吭的忍痛模样着实叫他感到震撼。
就在她快要因为倔强的脾性弄伤自己之时，他无声来到床边出声制止：“你在找这个吗？”
“啊……”她发出惊呼，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他，和他手中抓着像是要跟她耀武扬威似的金铃。“还给我！”她伸手想要取回金铃，却被他轻易地避开。
“这是我的东西。”他摇动着，故意刺激她，让金铃在自己手中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他也不是刻意要做这种只有小鬼才会做的举动，他只是想要看看她在淡然和倔强之外的神情，最好是她像别的女人那般苦楚着脸，软声哀求他。
“还给我。”背上传来的阵阵痛苦令她思绪瞬间变得清明，让她的眸子迅速回复原本该有的平静，但她要说的话仍是只有那么一句。
“它根本就不是你的，而且你已经想要将它丢掉了，为何现在又想拿回去？”
不知为何，他为她刚刚想要丢弃金铃的行为感到很不爽，因为不曾有人敢对他的一切感到不屑。
“那你拿回去吧。”她闭上了眼，别过脸，不去看他，也不想再与他争论什么。
是呀，反正那不是她的，早在八年前她就知道了不是吗？就像他那样，在八年后的现在可以如此洒脱的装作不认识她，她又为什么还要坚持着挽留？
她的态度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伸手握住她的下颚强迫着她把脸转了回来，让她直视自己布满怒焰几乎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
“这是谁给你的？”她不要说不代表他不要问，他要搞清楚这个女人和她身上为什么会有他金铃的全部前因后果。
“一个男人。”他要她看他，她就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而她的回应回答得简洁，也回答得含糊。
甘宁紧紧地蹙着眉，他的耐性已快用光。“我问的是那个男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原因是她，不知不觉就加大了手劲，所用的力道几乎能把她的下颚捏碎。
“甘兴霸。”她咬牙道出这么三个字，在瞥见他脸上流露出的困惑以后又道：“他说他叫甘兴霸。”
“我要听真话！”头痛加剧，让他的脸色变化为森冷。
“我说的都是真话。”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可是他呢？他说的不记得她、没有给过她承诺是不是也是真的？这是梦吗？还是八年前他跟她的种种、他允诺她的一切才是梦？
“你知不知道我要杀你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他用指背沿着她完好无缺的左脸不断缓缓滑行，温柔地揶揄恐吓。
军医那个色老头刚刚说得对，她的皮肤何止是像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一般，就算是上好的丝绸缎子都及不上她的一般。光是脸蛋的触感就叫他如此爱不惜手，更不用猜衣衫底下的那身柔嫩细致到底会是何等的令男人感到销魂。
若不是她弄伤了自己的脸，只怕凭她的本事很难让男人不为她着迷。
“你不肯相信我也没办法，你爱杀就杀吧。”
“你——”甘宁长吸一口气，像水潭一样深不见底的双眼蒙上一层阴影。他佩服她的胆量，但同时也感叹她脾气太硬的愚蠢。“女人，我知道你胆子很大，但别试图用你的胆量来挑战我的耐性。”
“你想怎样？”狗急了也会跳墙，更何况是跟这个自大狂妄又霸道得不允许任何人反抗他的男人说话？她忍不住用那双像钻石一般闪闪发亮的眼眸狠狠瞪着他。
他轻轻挑动眉毛。“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别给我说多余的废话。还有，收起你的眼神，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的眼神。”那双眼眸如此漂亮，却饱含对他的怨恨，好像他真的曾对她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般。
“你可以不要看我的眼睛，又或者，你可以选择把它挖出来。”她的态度非但没有软化半分，反而再接再厉地对他进行挑衅。她知道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跟拿鸡蛋去砸石头一样不自量力，可细想一下，若是让他把她杀了，要他亲手结束她的这个噩梦，那又有何不好？
然而他却像是看清了她的意图，咧嘴给了她一个充满狂傲意味的笑容。“我不会杀你，更不会把它挖出来，因为等你伤好了以后我另有打算。”他的视线在她仅有白色布条缠裹的身躯上游移，笑得暧昧。
“滚！”她太过了解这个男人，他在想什么就算不用问，她也猜得出来。
“搞清楚，这是我的地方。”他耸了耸肩，转身退开一步。“你要是不怕自己衣衫不整和外面全是男人，你但可离开无妨。”
“好，我走。”她狠狠一咬牙，抓过身旁的干净衣裳，笨拙地穿上，挣扎着下床想走出去，但背上的疼痛让她每走一步都是煎熬，没走几步她就痛得无力，身躯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女人，要你开口求助于人有那么难吗？”他闪身来到她身旁，拦腰将她接住尽量不碰触她背上受伤的地方。
他知道就算没有别人帮忙她也一样走得出这个军营，就如同她当初从盈香阁那种地方逃出来一样，但前提是她没有受伤。
“我只是不想求你。”
“可以，等你伤好了想去哪里都行。”他单手托起她的身子，看似摔，却是暗暗运劲，无比轻柔地将她放回床榻上。“现在你乖乖给我养伤，除了这里，你哪里都不许去。”
莫名地，他竟想不惜一切地将她留下来，不止是因为之前她所说的那些话以及她充满怨怼的眼神，更多的，是出自于连他自己都无法了解的私心。
“你不可以囚禁我！”
“囚禁？这真是很好的形容词，我喜欢。”
“你……”
他变了，变得圆滑也变得嚣张，更变得阴晴不定，再也不可能会是八年前那个轻浮中带着温柔，却只为博她一笑的那个男人。
原来八年的时间真的足以改变很多，而唯一不变的，似乎就只有她。
在她发愣的期间他已经把金铃系回她右腕，这一个举动叫她感到颇为愕然。“你不是……”收回去了吗？
“当然，这不是毫无条件就还给你的，因为它是属于我的。”看着她一脸防备，他像是在逗弄到手猎物般的狮子，露出一抹坏笑，这才温温吞吞地道：“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嫣娘，花嫣娘。”
这一次她出奇地合作，只是她终究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