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马踏轻尘少年游（二下）
前几日一连几天都是下雨，天气难免十分阴凉，到了此时却是晴好天气，渐渐有了些热意，不过风倒是有些大，坐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还是觉得有些干冷干冷的感觉。不过在场中的人没过多久就已经汗如雨下了，马球不愧是在军中最为盛行的运动，动作激烈无比，冲击的时候经常会擦撞到一起，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撞下马去！怜儿和月儿还是第一次来看，更是紧张无比，频频惊呼出声。张小菇不怎么懂马球的规则，只看双方两支球队你来我往，没过多久就有人跌落马下，滚了几滚，然后趁着比赛暂停的空当，重新爬到马上。
在场地两侧，各有一个记分牌，其实就是两叠写了各个数字的白布，谁赢了一分，就翻一个数字，当第一局结束的时候，记分牌上的数字已经显示为三比二，陈之衡的马球队要领先一分。马球比赛总共有四局，第一局结束，第二局还未开始的空当，陈之衡走到场边，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毛巾擦汗，边上的看台上就是张小菇她们。怜儿朝自己哥哥喊了一句：“之衡哥哥！”
陈之衡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妹妹笑了一下，走到看台下面，说道：“怜儿，月儿，父亲准许你们也过来么？”
怜儿嘟起嘴道：“我们是关心哥哥嘛，你还一来就盘问人家。”
陈之衡苦笑道：“好了，好了，我错了，等咱们赢了这场马球赛，怜儿月儿想买什么东西，尽管去买，哥哥帮你们付账！”
月儿笑道：“哥哥真乖。”
陈之衡哈哈笑道：“好了，我该过去了，小菇妹妹，月儿和怜儿调皮得很，妹妹帮忙照看一二。”
张小菇笑道：“这是自然呢。”
说话间那里已经传来了一声锣响，第二局要开始了，很显然，陈之衡的这一队更受欢迎，他们出场的时候欢呼声也更大一些。就这样比赛一直到了第三局，比分显示地是九比八，还是陈之衡的那一队领先。张小菇看着比赛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周遭看台上的人，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去第二酒楼时候看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应该是叫做吴昭的那个人，吴起仁的老爹，现在正在跟一个胖胖的家伙说着什么话。吴昭也是坐在包间里，两面是围墙，前头有挡板，张小菇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又看向场中，吴起仁看到比分落后，脸上却似乎没有任何担心或者紧张的神情，仿佛胜券在握一般。
难道有什么变故？现在最终的结果还没有一锤定音，听那一日陈世水的话，这一场比赛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否则陈之衡平日都要呆在陈园苦读，准备秋试，怎么能放他出来比这一场马球？
……
吴昭确实另外有些心思，此刻站在他身边的这个胖胖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金雀台的一个管事，也姓吴，名叫吴邦，真不凑巧，还是吴昭的远房亲戚。吴邦虽说是金雀台的管事，只不过每月的俸钱也不是很多，几两银子的样子，只有有马球比赛的那几个月，才稍微宽裕一点。自然比不上身为苏州大商人的吴昭，平日里吴邦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去吴家走动走动，毕竟有个富亲戚不搭上去总归是浪费。现在吴昭主动找来吴邦，自然不是为了联络感情而已。
吴昭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只手轻轻擦着手指上的扳指，神情凛然，盯着正在比赛中的儿子。吴邦在他身边，满是讨好的笑容，轻声说道：“吴老爷，这一次您尽管放心，到第四局的时候，肯定会有您希望的情况出现。”
吴昭面无表情道：“等这件事情了结了，金雀台你也呆不下去了，便到我商行里来当一个管事吧。”
吴邦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好立刻表现出来，只是恭敬道：“吴老爷抬爱，小人定当竭尽所能。”
“还有，我要嘱咐你一句……”吴昭拖长了腔调，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方继续说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我不管你，但是倘若事情泄露出去，牵扯到我吴家，你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吴邦微微抬起头，看到吴昭眉眼间闪过一丝狠色，心中一抖，知道这件事情倘若真的外泄出去，恐怕最快倒霉的，和要做替罪羔羊的，就只有自己了。躬着身，吴邦连忙开口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吴昭笑了起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倘若事情成了，日后有你的好处。”
吴邦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一身肥肉都随着他的笑声颤动了起来。
离开了吴昭所在的包间，吴邦晃晃悠悠沿着一条通道转了一转，紧接着，却进了另外一个房间中。在这个房间里，同样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竟是陈家的大老爷，陈世水。陈世水面色阴沉，吴邦一进屋子便快走几步到陈世水的跟前跪下来，谄媚道：“陈老爷，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您看小的的女儿是不是……”
“既然你这么合作，我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人。”陈世水慢悠悠说道，“你的女儿，我已经送到了一处庄园中住下，你不用担心，等事情过去，你也可以过去一起住——父女相聚嘛，总是一件好事。”
吴邦心中那个恨啊，看来没有等到最后的结果，陈世水是不会放人的了，更何况，他的手上，还有一大笔欠债在陈世水的手上，要不然怎么会听他的话，去和吴昭接触。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陈世水说道：“陈老爷请放心，吴昭已经完全相信了小的，小人还打听到，吴昭还派人去了赌场，将三千两银子全部用来赌吴起仁能赢这场马球赛。这一次，定能让他吃一个大亏。”
陈世水却颇不以为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确实是比吴昭要强许多，否则也不会一直在生意上死死压着吴昭喘不过气来。听到吴邦的这些话，他微笑着开口说道：“为了拉拢你帮忙，吴昭花了不少钱吧？”
“是，是，小弟正想都给陈老爷呢。”吴邦讨好道。
“不用了，这些也是你的辛苦钱，你便收着吧。”陈世水不疼不痒回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既然下了套子，不妨把套子弄得大一些，你在这呆着，我去见见吴昭，加几样筹码。”
……
“小菇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张小菇恍然转过头，看到月儿和怜儿都看着自己，遂笑道：“没什么，我好像看到舅舅了。”
“啊，在哪儿？”月儿连忙问道。
张小菇指了指，道：“在那儿呢，不过刚进里面去了，这里看不到。”
月儿说道：“爹爹不是有生意要谈么，我缠了好久都没答应一起来看哥哥打马球呢，怎么偷偷跑过来了……哼！”
张小菇微笑着说道：“好好看你哥哥大发神威哦~！”
此马球果然是一项十分激烈的运动，和面对面搏杀几乎没有多大的不同，凶猛的撞击和灵活的技巧都是十分重要的，很显然，陈之衡的这一队技巧要更高一些，但是力量上稍显不足。比赛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但是他们没有休息的机会。马球比赛此时已经到了第四局，决胜负的关键时候，陈之衡抓着缰绳，右手挥舞着马球杆，将马球往前一推，前面迎面而来的正是吴起仁。
吴起仁脸上泛起一丝狞笑，马踏轻尘，交错而过之间，陈之衡的马却惊了！
打马球所骑的马，是经过很长时间训练的，轻易很难受惊，两只马蹄往前一扬，陈之衡差点跌落下来！
怜儿忍不住惊叫起来。
就是现在了！
吴起仁故意往边上一撞，这时一个犯规的动作，但是没有多少人能看到，这短暂的交错而过的瞬间，张小菇猛地站起身来——她是看到吴起仁小动作的一个人。
但是下一刻，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吴起仁就好像是脱了线的风筝一样，先一步从马上飞了出去，撞开他的，竟然是他的队友，两匹马也碰到了一起，猛然停了下来。陈之衡没有理会这些事故，他稳定好身形之后，带着马球一路前冲。
“看起来，吴老板似乎很意外啊？”吴昭的包间内，陈世水依旧慢悠悠地说道，“是不是某件期待已久的事情没有发生呢？”
“你算计我？”
“不敢。”陈世水笑道，“您老不算计我就算不错了，我哪里敢算计您呢？”
“你这老货——”
“出口伤人，小心我告你毁谤。”陈世水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不过看起来，比赛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听说……吴老板在赌庄里下赌自己赢，恐怕要失望了。失陪，别忘了我们签订的合约，要是违反，咱们只好官府见了。”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吴昭在他身后道：“走好不送。”
等陈世水离开，吴昭厉声喊道：“把吴邦那个家伙给我喊来！”
没过多久，下人独自回来了，颤巍巍说道：“老爷，吴邦不见了，金雀台的人说，他辞了这里的管事，然后往别处去了。”
吴昭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败涂地，怒火中烧道：“竟敢背叛我，立刻找到吴邦，我要让他明白，惹怒我的后果！”
就在刚才，陈世水施施然过来，要和吴昭约赌，赌注，一万两白银。
吴昭身家自然不止这点，但是手头上能动用的生意之外的资金，却是有些捉襟见肘，但是为了这次能让陈世水吃一个大亏，他毫不犹豫地堵了——却没有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