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邮差来到苏家的大门前,高声喊道:
“苏三郎,你的汇款,快拿戳子。”
曼殊一听,傻了,“我没戳子呀!”
“咦,你就是苏三郎?”邮差睁大眼睛问。
“是啊。”
“那就按下手印吧,日本给你寄钱来了。”
曼殊高兴地按下了手印,捧着汇单,泪眼汪汪地左看右看。
“哟,谁给你寄钱来了?”大陈氏闻声快步走过来问。
“我……我妈给我的。”曼殊心慌地答着,本能地将汇单藏在身后。
“给你的!”大陈氏干瘦的脸上登时暴出了青筋,厉声吼道,“你爸爸叫我们养活你,钱你倒自己留下来,好吧,你以后就拿着这张汇票过日子吧!”说罢,气哼哼地走开了。
曼殊一时六神无主,泪眼汪汪地来到了奶奶屋里,这里,是他唯一的“暖巢”。
看着孙子那张苦涔涔的蜡黄小脸,奶奶心疼地问:
“三郎啊,吃过饭啦?”
曼殊摇头不语。
“怎么,婶娘又骂你了?”
曼殊仍然摇头不语,嘴却噘得更高了。
“唉,你这个婶娘也真是的,一天到晚没个好气,算了,乖孩子,去吃饭吧,她再说你,你就当没听见。你长大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曼殊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闷声不响地走开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奶奶毕竟老了,曼殊从她这里,可以得到一些安慰,但也仅仅是安慰而已。而对于幼小的曼殊来说,他所需要的恰恰是那种类似羽翼般的能够把他庇护起来的东西。
而河合仙做梦也不会想到,她汇给儿子的那张汇票,不仅没有能够“接济”儿子,反而使曼殊饱受饥饿之苦。
自从曼殊接到了母亲的那笔汇款后,大陈氏在生活上对他便格外苛刻。她越来越不能容忍这个“番鬼子”、“小东洋”;尤其是在苏杰生的生意已渐呈衰败之相时,曼殊在大陈氏的眼里更是一个与苏家毫不相干的吃闲饭的“外撇子”。
一天,曼殊饿得心里发慌,硬着头皮来到大陈氏的屋里,有气无力地说:“婶娘,我、我已一天没吃东西了。”
大陈氏把眼皮一翻,讥笑地说:
“你没吃,就来找我,可我又去找谁?”
曼殊怯生生地说:
“奶奶说……我的吃穿……”
“吃穿?嗬嗬,你手里不是有汇票吗?”
“这……”曼殊一时气结语塞,鼻子一酸,流着泪回到自己屋里。
夜里,曼殊饥肠辘辘,躺在□□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又情不自禁地怀想起母亲。他哪里会想到,母亲在继上次给他汇款后,又给他汇了两次,都被大陈氏截取,中饱私囊了。
不仅如此,大陈氏还居心叵测地编造出河合仙“葬身鱼腹”的鬼话,这就不啻是把幼小的曼殊心底仅有的一点美好的东西也给“剥夺”了!
自此,曼殊成了一个“双重不幸”的孤儿:他既得不到母爱的温暖,同时又要受到比一般的家庭关系更为苛酷的替代性“管教”关系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