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合仙一看儿子哭得如此伤心,便强抑悲恸,安慰地说:“好,好,儿呀,娘今天能见到你,别提有多高兴了!快,快扶娘起来。”
曼殊赶紧与侍立一旁的惠子走上去,将娘扶起,这时,曼殊又瞅了惠子一眼,望着娘,问道:
“这……”
“哦,她是你妹妹。”河合仙答道。
“噢?”曼殊惊奇地望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妹妹,弄得惠子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扑哧一笑,跑开了。
望着惠子远去的背影,河合仙动情地说:“她是我的养女,这几年,我一直卧病在床,多亏她照料。今天,我儿子又回来了,真要感谢菩萨开眼,让我们骨肉团聚!”说罢,河合仙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放声大哭起来。
“三郎啊,快告诉娘,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曼殊揩干了眼泪,原原本本地将这几年的苦况讲述了一遍,但关于自己出家受沙弥戒一事,她怕母亲伤心,暂时隐瞒了下来。
“唉,你爸爸不在家,我料定他们也不会对你好,所以我一直给你寄钱……”
“可我只收到一次。”
“噢,那一定是被他们给扣下了!”河合仙愤愤地说,“怪不得他们后来又告诉我,说你被虎吃掉了。害得我……”河合仙气得说不下去了。
“都是二婶骗人!”曼殊哭泣着说,“他们还告诉我,说您……掉在海里喂鱼了!”
“唉!人心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说到这里,河合仙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感谢上苍加庇,我们母子俩都还活着,这……这不会是梦吧?”
“阿娘!”曼殊一把扑到母亲怀里,“这不是梦,不是梦啊!”
说罢,母子二人抱头哭成一团……
在与母亲拜别时,河合仙深情地将一把日本刀赠与曼殊,以为纪念。对于这把意义非同寻常的刀,曼殊一直珍藏着,常常示与知友,并言此物之来历。
回到大同学校后,曼殊又开始了相对稳定却紧张的学习生活。这种生活虽使曼殊的心情大为改善,但他早年的坎坷身世,铸就了他孤僻不群、抑郁寡欢的性格。他不擅与人交往,一见到女同学更是手足无措,腼腆难堪。为此,同学们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樱花开”(意谓他脸红时犹如樱花乍开)。一次,教员陈荫农课间问学生,“你们谁是‘相子’,请举手。”曼殊随即将手举起。即此足见,曼殊一直将河合仙视为生母,自己是一个不幸的“相子”(按:所谓相子,即华语混血儿或杂种之谓,旅日华侨咸称华父日母之混血儿为“相子”)。
转眼间,假期到了。
曼殊顶着鹅毛大雪,赶到了云绪町,侍奉母亲。
河合仙这时病体已经痊愈。一家人融融泄泄,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天伦之乐。
一天,晚餐过后,河合仙笑问道:
“三郎哇,明天,我们去给你外公扫墓,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