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妃死后三十年,在她入葬的崇陵妃园寝内,发生了一起盗墓案。一九八六年出版的文史资料集的《夜盗珍妃墓》一文中,记述一九三七年珍妃墓被盗时,珍妃尸体尚未腐烂成一堆枯骨,只见她头戴朝冠,身穿朝服,手里拿着玉石,腰间挂着锦囊,身边放着如意。脸上的皮肉尚存,五官依稀可辨,尤其是那双半闭微睁的眼睛,照迷信的说法,是受尽冤屈而死,死不瞑目。此文还描述了一九○一年慈禧太后从西安回京后,派人打捞珍妃遗体时的情景:“珍妃遗体在井内泡了一年半有余,井口又小,怎么也捞不上来。慈禧大怒,要对全家问罪,志(珍妃之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摆上香案,烧香叩头,求姐姐显灵开恩,救全家性命。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遗体捞上来,已是惨不忍睹。”文中,前后矛盾重重,珍妃死后一年半,尸体从井里打捞上来,已令人惨不忍睹;而在37年后的盗墓时所见,脸上皮肉尚存,五官依稀可辨。一个是“已令人惨不忍睹”;一个是“脸上皮肉尚存,五官依稀可辨”简直使人难以置信前后两具女尸系同为一人。
故宫博物院的珍宝馆内陈列着一件珍妃之印,此印金质,净重市制十三斤六两,印台为正方形,高3.4厘米,每边长11厘米,印文为朱文“珍妃之印”四字,有满、汉两体,汉文为篆书,但此印并非光绪皇帝珍妃之印。按宫中制度,封妃时固当授印,但宫中制度也是不断发生变化的。要辨明珍妃之印的真相,先要从懿贵妃铸印一事说起。
慈禧那拉氏,咸丰二年入宫时,封号为兰贵人,后来升为懿嫔,复晋为懿妃,咸丰七年,又晋封为懿贵妃。按宫中定制贵妃应授给金宝金册。可是正当为懿贵妃铸印时,适逢宫中制度有所改变,所以尽管晋封为贵妃,也不能铸造金印,只能铸制一颗镀金的银印。详情如下:“咸丰七年正月初三日,内阁抄出,初二日奉清字旨:懿妃著晋封为懿贵妃,钦此钦遵到部。臣等查《会典》内载:贵妃宝金质,蹲龙纽,平台方四寸,厚一寸二分。又定例,金宝由臣部拨造蜡模进呈后,由内务府领取六成金四百两铸造。又咸丰四年三月二十二日奉上谕:嗣后册封皇贵妃、贵妃、及妃,应制金册、金宝,册封嫔,应制金册,均著改用银质镀金,著为令等因,钦此钦遵在案。此次懿妃晋为懿贵妃,经由臣部奏请,应用镀金银宝一颗,仍由臣部会同造办处铸造。臣等请遵照《会典》台纽分寸拨造蜡模,恭呈御览,伏候命下,所用银两应请由户部领取纹银四百两,其镀金由臣部采办会同造办处择吉铸造,铸成照例平兑敬存内阁大库,俟诹吉行册封礼时,请出举行。为此谨奏请旨。”
自咸丰四年起已成定例,凡皇贵妃、贵妃、妃之册封,所用之“宝”、“册”,均改用银镀金。慈禧尚且遵旨铸造了镀金银印,待到光绪二十年他他拉氏珍嫔晋封为珍妃时,更不可能逾越定制,珍妃只能得到一枚银质镀金的“珍妃之印”。
另一个珍妃故宫珍宝馆所陈列的珍妃之印确系金质之印,既然光绪帝宠妾他他拉氏未铸金印,那么这金质珍妃之印的主人又是谁呢?翻阅有关清朝后妃的传记材料,发现确是另有一位珍妃。由于清朝帝王不在全国范围挑选美女为妃,只在八旗中挑选秀女,再封后妃。八旗又分满洲蒙古以及汉军八旗,其姓氏各异。秀女入宫后的封号由皇帝赐予。事先由有关大臣拟出一些具有一定含义的字来,再由皇帝在这些字中圈出某个字,这个字就是妃嫔的封号,其中也有用姓氏称呼的,这样就造成清代不同朝代出现相同的妃嫔名号的情况。如雍正朝就有两位张格格,乾隆帝有顺贵人,道光帝也有顺贵人,祖孙两代贵人同名。又如乾隆帝有容嫔,咸丰帝也有容嫔,嫔名相同。至于光绪帝珍妃同名的则是道光帝的珍妃,这颗金质“珍妃之印”的主人应就是她。
道光帝珍妃赫啥哩氏。其父前任广东按察使容海,母伊尔根觉罗氏。赫舍哩氏生于嘉庆九年十一月十五日。道光二年十一月初二日进宫,初封珍贵人,现年十九岁,道光四年九月初七日珍贵人升赏为珍嫔。珍嫔在宫中所享受的每岁宫份是“百合粉十二斤、荔枝干八斤、酸枣糕四斤、藕粉十八斤、福圆膏六瓶、木瓜膏六碗、柿霜六匣、南枣五斤、莲子六升”。
道光五年八月初八日珍嫔著封为珍妃,依定制,打造了金印与金册。
“礼部恭办珍妃金印一颗,龟纽。方三寸六分,厚一寸,五成色金,重二百五十两二钱。工部恭办金册一分,计十页,七成色金,各长七寸一分,宽三寸二分,每页重十四两五钱二分,共重一百四十五两二钱。金钱一个,七成黄金,重一两五钱。银镀金印箱,重一百十六两一钱。银镀金印池一个,重三十四两四钱。册大箱一个,印大箱一个。册小箱一个。钥匙箱一个,箱架、几座二座。镀金银锁一把,钥匙全。镀金铁锁四把,钥匙全。箱架几座上,银镀金什件全。象牙钥匙牌一块。”道光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传谕:珍妃降为珍嫔,珍嫔卒年不详。
由此可见,现存故宫博物院珍宝馆中的金质“珍妃之印”,应为道光的珍妃赫舍哩氏之印。而光绪帝的珍妃他他拉氏,因生活在宫中规制改变之后,按妃等级待遇,只能授以银镀金的“珍妃之印”。
光绪帝的珍妃他他拉氏,长年体弱多病,有时抽羊痫风,有时神志不清、神昏不语。这样一位女性与一些戏剧里所表演的满台生风、大义凛然、支持变法的节烈女子,似乎太不相符了。光绪二十年十月,慈禧懿旨中提及“本朝家法严明,凡在宫闱,从不准干预朝政……瑾妃、珍妃均著降为贵人”,那时珍贵人正抽搐随作随止,神志迷闷,哪里还能像一些戏剧中出现的手举“禁牌”挺身而出、支持皇上变法图强的情节呢?究竟应该怎样评价珍妃他他拉氏这个历史人物是很值得研究探讨的。
夜盗珍妃墓之误传
1985年,河北省政协编辑出版了一册《夜盗珍妃墓》。在这个文史资料文集中,首篇《夜盗珍妃墓》被列为书名,确实醒目。又因文稿是文史资料,有翔实可靠的一面,所以在社会上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1986年,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就依照这篇史料为红线,出版了十万零八千字的章回小说,书名仍采用《夜盗珍妃墓》。1989年《北京晚报》从7月26日开始,到8月17日止,又发表了连载纪实小说,题目也是《夜盗珍妃墓》。澳门的蔡氏兄弟执导的电影《夜盗珍妃墓》也相继问世。从1989年8月17日《文汇报》第三版刊登的“蔡氏兄弟拍新片”一文,可见《夜盗珍妃墓》影片的梗概介绍。据《北京晚报》报导,1989年9月在北京上映的17部中外影片中就有《夜盗珍妃墓》。这部影片不仅在中国而且将在海外放映,可见传播之广。
《夜盗珍妃墓》从1985年问世,到1989年短短的四年从文史资料到章回小说,又到了银幕逐步升级,尽管文艺形式不同,情节由简到繁,篇幅由小到大万变不离其宗,追本溯源都是以文史资料为粉本编造出来的。那么这文史资料的《夜盗珍妃墓》是否真实呢?
文史资料的《夜盗珍妃墓》写于珍妃死后三十年,是在她入葬崇陵妃园寝内发生的一起盗案。1938年11月初,河北省易县清西陵附近的华北村中,有一位叫鄂士臣的汉子与关有仁密谋,分别找了几个盗墓能手共计八个人,找了几支枪凑了二十多发子弹,还准备了铁镐铁锹手锯钎等工具,一道去光绪妃子的崇陵妃园寝盗墓。崇陵妃园寝坐落在崇陵的东侧共有两座坟墓,分别埋葬着珍妃和瑾妃。在陵寝的三座门里,北面有两座宝顶矗立在长方形砖石月台之上,宝顶下面就是地宫,盗贼们装上炸药连点了三火炮,打开了地宫洞口,顺蜈蚣梯子下到墓穴底。这个地宫有十多米长,八九米宽,南面是石门,北面是宝床,宝床上安放着棺椁,珍妃就长眠在里面。盗贼们用斧子将棺椁打了一个洞,棺木里的珍妃尸体尚未腐烂成枯骨,只见她头戴朝冠,身穿朝服,手里拿着玉石,腰间挂着锦囊,身边放着如意,脸上的皮肉尚存,五官依稀可辨,尤其是那双眼微睁的情景,照迷信的说法是受尽冤屈而死,死不瞑目。
以上是《夜盗珍妃墓》一书中所描写的珍妃墓被盗的情景,该文还描绘了1901年,清宫太监从井中捞出的珍妃,所见的珍妃尸体已惨不忍睹。可是在书中所写的珍妃死后37年,她的脸上竟然会皮肉尚存,五官还依稀可辨,前后自相矛盾。根据第一历史档案馆《溥仪档》所载,宣统五年(1913)十月初三日,钦奉谕旨:“珍妃金棺现在梁格庄行宫暂安,拟请于十一月十六日申时恭请珍贵妃金棺安奉园寝,珍贵妃金棺安奉位次在园寝西宝园。”这里指定珍贵妃在西边入葬,而《夜盗珍妃墓》所盗的恰恰相反,所以他们盗的并非珍妃之墓,而是珍妃姐姐瑾妃之墓。关于珍妃瑾妃墓还有一点说明,中国著名建筑学家刘敦桢先生在题为《易县清西陵》一文中载,据陵监云,清末营建地宫,因经费奇绌,仅以砖,其后瑾妃薨,妃父出赀改石室,而珍妃之墓仍旧。瑾妃墓改砖券为石券一事,在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溥仪档》中也有记载,宣统十二年十二月初九日在溥仪小朝廷内,总管内务府大臣世续、绍英、耆龄等,钦奉谕旨:“敬懿皇贵妃、庄和皇贵妃、荣惠皇贵妃(均为同治之妃),端康皇贵妃(瑾妃)体制较崇,所有吉地工程均应改石工,以昭朕尊崇之意,著派载泽妥慎筹划修理。”这个谕旨纠正了西陵守墓人的话,瑾妃墓并非由其父集资改建的,是逊帝溥仪对当时宫中的几位长辈妃子的敬意,尽管当时财力拮据,还是皇室出钱,将清东陵惠妃园寝内的惠妃墓的砖券与西陵崇陵妃园寝内瑾妃墓的砖券同时改建为石券的。
珍妃瑾妃的位号一度是相同的,在瑾妃墓券改修为石券时,瑾妃已封为端康皇贵妃,按皇贵妃等级,地宫内改建时添了正金券、梓券、门洞券、砖罩门券。地面上之月台、宝顶、海墁也相应加宽、加高、加长,故而瑾妃墓比珍妃墓又大又高。两座墓对比,东宝顶比西宝顶高0.6米,月台面阔多1.4米,进深多4.6米。虽然两墓高低、长短、尺寸都有差异,而两座宝顶月台的北边,仍平列在一条直线上。从宝顶月台规模上看,也说明东边的是瑾妃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