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休养半年导致了很多后果,其一,我作为一个懒人,可以半年里好吃好喝还不用见客,这点对我来说算是个福音;其二,半年不见客会导致我的熟客跑去别人那里,半年后等我的花牌再次挂上只怕门可罗雀;其三,常宗饶终于收敛了很多。
养病的前几日里我痛苦的几乎想自行了断,稳婆要求秋甜按照伺候月子的规矩来伺候我,那一段时间里我就像是一个废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大小便都要秋甜亲自服侍擦洗,每次秋甜把我收拾干净之后都会很认真的指着我的鼻子:“你欠我的,将来要还!”琴姨以前总说我是天生命糙,这一次果然应验了,一个月后,我终于能够下地自如行走,秋甜也终于从为我洗洗刷刷的活计中解放出来,琴姨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在屋里走了两圈后欢喜的要去庙里还愿:“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
我就像是一个出了月子的产妇,七巧儿和莲心才终于被允许来探望我,俩人各自做了几样拿手的点心,进门后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圈才开口:“啧啧,果真是憔悴了不少。”
稳婆嘱咐不得久站久坐,我靠在床上跟她俩闲聊,吃点心吃了一身,被秋甜恶狠狠的训斥了好久。
“对了,那个学士来探望过你一次,琴妈妈说你病着怕给他过了病气,让他等等再来呢,看来这个人对你真是有心了。”莲心难得的流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你这一回下宝下对了,可千万别撒手,把握住了兴许就离了这里呢。”
离开这里,是每个姐儿的梦想,常宗饶那恶狠狠的赌咒这些日子里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着,我装作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却很是恐慌,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我一度暗暗祷告,就此让我的身子就这么废了吧,我的身子废了,常宗饶大约就不会再纠缠我了。此时听到莲心说起****翎,我脸上傻呵呵的笑,心里却五味陈杂,一方面他这样待我不能不叫我开怀,另一方面若是常宗饶得知,只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七巧儿一贯比莲心更会察言观色,看着我的笑容,她慢悠悠的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很仔细的盯着我的眼神:“常少爷能放过你么?”
我抖了一下,她便明白了我的答案,不等我回答,她转头看着莲心:“那个学士只怕不是常少爷的对手。”我沉默,莲心的眼神在我和七巧儿的脸上游移着,有些尴尬,七巧儿看着我,口气带了几分凄楚:“你和常少爷到底有什么纠葛解不开?再这样下去,你迟早死在他手上。”
我与他之间的纠葛么?我根本不懂。
看我郁闷,莲心打断了这个话题:“把芸萱叫来,咱们打麻将好了。对了,你不知道吧,富康郡马把芸萱包下了,如今芸萱倒是风光了呢。”
麻将支起来,由于我不能久坐,索性就躺着,秋甜坐在我身前听我的口令替我打牌,芸萱坐在我对面,一个月不见,穿戴果然华丽了不少,脸上气色也好看,我一直很喜欢芸萱,她总是给我一种安静恬然的感觉,坐在她身边便仿佛是坐在一个生活幸福的少妇身边一样,她无论说还是笑总是细声细气:“文茵,你累不累,要不你翻个身?”
“我不累。”我摇头,一边吃西瓜一边打量着芸萱:“这一个月芸萱你倒像是胖了,郡马赏了不少好吃的吧?”
七巧儿无奈的斜了我一眼,我知道自己问错了,芸萱跟着富康郡马大约是不情愿的,听了我的问话,她脸上有些讪讪的:“好不好能怎么样?咱们不都是为了银子么?若是从这上来说,郡马对我是极好的,如今我也不用见客,我家里郡马也打点了银子,我也省得应付他们了。”
芸萱的爹娘是她的吸血虫,她不是莲心,不敢操着砚台把他们赶出去,每个月他们夫妻俩会来要一次银子,给得少了就哭天抢地说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丢脸的女儿还拿不到银子,芸萱曾经有次省吃俭用给得多了,那次她爹娘倒是没闹,欢天喜地的夸女儿乖巧机灵,第二个月芸萱给得不如上个月,他爹娘竟然在芸萱房里翻箱倒柜摔东西,指着鼻子把芸萱骂的狗血淋头,自那次吃了亏,芸萱便再不敢给多了,每个月固定个数目,多了没有,这才算是消停下来。偶尔有次芸萱与她爹娘抱怨:“你们只晓得问我索银子,拿回去照顾弟妹,我也是你们亲生的,总要给我留些让我赎身,难不成你们想让我在这里熬到死么?”她娘却竖起眼睛:“小娼妇,那么多男人你不去依傍,倒要克扣我和你爹的银子,我们白把你养大了,要赎身找男人给你赎才是本事!”
“要是这么说,郡马待你倒是不薄了。”我点头,芸萱也跟着点头:“我这人知足,有这好日子,多过一****多攒一日的银子,攒够了我就远走高飞,再不留在这里。”她笑,两只眼睛像是含着光芒一般,一闪一闪。
“对了。”芸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笑着拍手:“汝南王回京了,听说过几****要在南桥开诗会,广邀美人呢!”说到了这里,芸萱很兴奋的看着我:“这生意赚头十足,而且风雅,不用你喝酒也不是非得见客不可,到时候你就去吧!”
诗会么?我迟疑,莲心已经幸灾乐祸的看上我的脸,七巧儿也掩口,芸萱看着我犹豫的表情当我是害怕劳累,加紧的劝我道:“到时候咱们藏欢阁的姐妹会去很多,有大家照应着,兴许你能在那遇见那个什么学士,好好聊聊叙叙相思之情也好啊。我只能羡慕你们了,如今我是被包下的人,去不去得由人家说了算。”
莲心终于按捺不住讥讽我的欲望,一边出牌一边阴阳怪气的说:“诗会么,芸萱你去倒是无妨,文茵去了还不喝酒,只怕只能做个哑巴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尴尬的冲芸萱笑笑,她惊讶的看着我:“不会吧。”我沉痛的点头:“这两****多读读书。”
汝南王好女色是出名的,诗会是假,广邀京城的美女是真,一场诗会将名门贵胄家里的女眷和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放在了一处,当然她们是高贵的,不同的。名门女子执扇障面,一人出行身后跟着丫鬟五六个,任谁也不能轻易靠近,我们则是随心顺意四处行走,在人堆里说说笑笑。
早晨游山玩水,我懒得起来,等我到了南桥竹林,午饭已经开过了,闺阁秀女都去汝南王提供的行馆休憩,莲心与人斗茶,七巧儿不知所踪,我站在竹林看着三五一群的文人雅士相谈正欢也不好冒然参合进去,颇有些尴尬,只能举着团扇让秋甜扶着我缓缓四处走走,看能否遇到相熟的文人,也好寻个地方落座。
有些时候这个世上真的是有缘分,我正走的无聊,就听旁边有人召唤:“文茵姑娘!”一听声音我便知道是****翎,一扭头就看他正朝我招,提着衣襟朝我跑来,脸上满是欢欣的模样:“不期姑娘在这里,这一个多月不见,姑娘可大好了?”
我也笑了,这人当真是纯真憨直,不过几面之缘,他已经对我这样亲切热络:“好多了,看着天气不错出来走走,若是再一味养病,怕是就要等到天寒也不能出来行走了呢,我倒是与奕恭先生有缘。”话里把意思说的十分清楚,我还没痊愈,不过是勉强出来行走而已,他虽然憨直,却也听明白了,搓搓手回头张望了一下,有些焦急的说:“王爷召了我喝茶,姑娘先逛逛,等会在下去寻姑娘。”
“先生正事要紧,快去吧。”看他提着衣襟跑远了,我扶着秋甜的手又溜达几步,看前面不远的竹林里三人对饮,其中一人是我的熟客,算不得出名的一个才子,家中倒是颇有些个闲钱,因出手阔绰人又豪爽倒在文人圈里小有名气,名叫陆庭的,我便对秋甜说:“去陆四爷那里坐坐休息吧。”
日头刚西偏,我觉得这群文人雅士的中午饭还没消化呢,晚宴正式开始了,****翎不知在哪里,陆庭有好座位,豪迈相邀:“文茵,与我同座可好?”我琢磨了一下,按照陆庭所坐的位置,我恐怕逃不过和诗的难关,因此连连推脱:“这怎么好,四爷还是携友人同座吧。”陆庭见我坚持,也只得作罢,我慢悠悠的往宴会上走,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在半路遇见****翎,若是真的遇见了****翎我是不是应该与他同座呢?与他同座是否和诗的危险更大?
正想着,就听熟悉的声音:“文茵姑娘!”得,果然还是遇见了。
我堆上笑脸,在人群里四下寻找,还没找到****翎,先看见了常宗饶。一看见那张脸,就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秋甜死死扶着我免得我腿软,常宗饶带着一抹残忍的笑,竟然和****翎二人并肩朝我走过来,该死的是****翎竟然一边走一边跟常宗饶相谈甚欢。
“文茵姑娘,这位是常公子,方才在王爷那里认识的,常公子,这位是藏欢阁的文茵姑娘。”这傻子居然还给我俩介绍,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勉强屈膝,常宗饶哼了一声:“文茵姑娘一同坐吧,刘大人来晚了没有好座位,不如与我同席,座位还靠前些。”
他把那来晚了三个字咬的极狠,我笑着注目****翎:“不必了,我与大人靠后些坐着无妨,如今我正在病中,人也昏昏沉沉,坐的靠前了待会和诗只怕丢人出丑。”
说到我的病,常宗饶的脸色稍稍变了变,****翎点头:“姑娘身子不适,倒是不宜劳神。”
“姑娘且宽心吧,今日众闺阁淑女摩拳擦掌,哪里用姑娘出手。”常宗饶语带讥讽,我听着倒也有理,汝南王如今刚刚还朝,辅政是新帝亲口说的,汝南王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京城官宦贵族哪个不想跟他攀上亲戚,饶是汝南王好美色,也必定会迎娶闺阁淑女回家,我们这些恐怕只能是单纯来陪酒陪笑的。
想到这里我也就安心了,况且还有个傻乎乎的****翎肯出言护着我,于是我便装出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模样,****翎正好也极想靠前坐坐,欢喜的与常宗饶并肩而行,我跟在俩人身后往宴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