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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李承道访含元殿唐玄奘驾弘福寺

承道在宁安小镇潜心静养了一段时日,这是太子建成一个旧属隐身之地,抱有忠义之心,但年纪已经老迈,和其他旧属也失去联络,只是一个零星的暂时安身之地,由其照顾承道饮食起居。并打探一些朝廷大事。

武媚娘当初入宫,所谓宫门深似海,少女一旦身入后宫,便是终身埋没,音讯杳然,即使家人也是断绝音讯。但武媚娘集智慧,美丽,刚毅,谋略于一身,在后宫大为受宠,渐渐的崭露头角,武才人的声名也就慢慢地传出宫外,而为一些人士所知悉了。

这时传来太宗亲征高丽的消息,承道猜想不知是否和他们的辽东据点有关。还有一件更为骇人听闻的大事,居然传说太宗有一个宠妃,最近在宫中崭露头角,姓武氏,为开国功臣之女,形容描述居然很像是武媚娘。承道听闻此说大惊失色,正如晴天霹雳而五雷轰顶,登时就心胸绞痛而昏厥于地,硬生生地从房外石阶倒栽下来。过了不知多久时间,才终于慢慢地苏醒,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一阵茫然,说不出来的酸甜苦辣醎五味杂陈,心中一直怀念的媚娘怎么可能入宫,而且还是朝夕侍奉着自己的杀父仇人,震惊,焦虑,绝不相信会有此事发生。心中万种念头不停地搅拌翻滚,承道再也按捺不住了,顾不得毒箭创伤尚未痊愈,决定舍身冒险到长安一探究竟,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心里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而且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承道一路晓行夜宿,兼程急赶,很快地就到了长安。由于太宗亲征高丽,天子远巡,铁骑禁卫均随军出征,长安正是戒备最为松弛的时候,再加上承道此时行经千山万水,阅历丰富,身手矫健,武艺绝伦,于薄暮时分进入长安,夜幕低垂的初更时刻,已经进入宫墙角楼了。承道对宫廷非常熟悉,殿宇厅堂,曲折小径,那里有关卡巡防,那里是隐藏暗哨,均是熟门熟路,很顺利的潜入宫廷,隐身于庭院假山之后。但宫殿重重,并不知传说中的武才人居于何处。

所幸在含元殿后,承道伏身于廊前厅柱,望见一个使女穿行庭园之中,竟是使女春喜。春喜是武家庄时媚娘的贴身使女,此时此刻见到,难道一切传言竟是真的?!

承道轻灵迅速地将使女制服,带往假山石洞之后。使女春喜徐徐清醒,乍见承道,不觉大吃一惊。当时春喜随武氏进宫,此时已经升为总监。在春喜的传报牵引之下,承道和媚娘在含元殿的内室中又重逢了。

承道终于见到了媚娘,这一刻,承道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但绝对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种场合见面,而且见面的地点居然是在皇宫。这一次的重逢恍如隔世,两人情绪均有着巨大的波动起伏,娓娓诉说着这些年来彼此的遭遇及心境,也互相明了彼此现在的处境及动向。

承道这次长安之行,心中一直鬰结着一块大石头,完全无法释怀,自己朝思暮想的媚娘,竟变成了太宗的宠妃。但媚娘所做的一切牺牲,全是为了替自己报仇,能够如此坚忍卓绝,耐心等待时机,承道不得不对媚娘的刚烈性格深加敬佩,也就无话可说了。由于时间紧迫,宫中耳目众多,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作其他的倾诉,他们很快进入正题,就是立定一个报仇的计划,现在立刻施行。

承道和媚娘详细讨论,拟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行动,就是单刀直入,擒贼擒王,直接行刺太宗,摘取李世民的首级,挂于玄武门城楼,以昭告天下。

这个计划看似非常大胆,但奋力一搏,也未必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当年的玄武门事变,就是秦王狗急跳墙,行险突袭的结果。当时的皇帝李渊已经对秦王非常不满,秦王一直觊觎太子之位,但多年阴谋计划,始终未能成功。等到父皇李渊发现秦王野心,征讨突厥时罢斥秦王,改令齐王元吉率领秦王府兵将北伐,褫夺秦王兵权用意明显。魏征也一直劝谏太子建成必须除去秦王,但建成仁孝为本,不愿手足相残,而使父皇伤心,未采用魏征之计,但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建成全无防备,以致秦王奸计得逞。秦王射死自己亲哥哥,由魏迟敬德割下建成和元吉首级,悬挂玄武门城楼,使得太子府及齐王府军心涣散,溃败逃亡。秦王进而围困皇宫,逼使父皇李渊退位,以致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所以承道及媚娘计议停当,来个里应外合,由承道单刀直入袭杀秦王,媚娘在内安排接应,来个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太宗亲征高丽,无功而返,现在正在班师返回长安途中,预定三日之后回到长安。由于连年征战辽东,师老无功,随行将士都是非常疲累,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回到长安的第一天,一切尚未安顿就绪,禁卫军的布防也尚未安定,宫中一定是杂乱无章,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安顿下来。大家都是身心俱疲,极度需要休养,既然已经回到长安,心理上自然松弛下来,精神和体力都是最松懈脆弱的时候。太宗年岁渐长,精力已不若以前秦王府时期强壮,再加上长年唯我独尊,自然疏于防备。

媚娘对太宗生活习性知之甚详,知道长途奔波之后返宫的居住行止;而承道自小在宫中长大,知道皇宫的结构布置,对警卫驻防也都了如指掌。此时承道正是青壮盛年,身手矫捷,阅历丰富,于当晚潜入皇宫并非难事,再加上媚娘和春喜的安排接应,由承道一击得手,摘下太宗首级,乘夜挂于玄武门城楼,再昭示上皇预留的手诏密函,展示开国玉玺,加上原来在长安建立的据点羣起响应,必能揭发秦王当年的阴谋野心,而使太子建成的沉冤得以昭雪。

一切计议停当,承道潜出皇宫,积极准备着三日之后惊天动地的总决战。

这三天是承道心情起伏最剧烈的时刻,一生之间的回忆不断地在脑中涌现。从小在皇宫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以皇太孙身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忽然遭遇玄武门事变的浩劫,父母弟妹全部惨死遇害,自己开始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长安城戒严时的一夕数惊,潜入上皇宫和爷爷一夜的相聚,佛堂中遇见玄奘法师,跟着玄奘法师九死一生的逃脱劫难。武家庄一段安定的岁月,但紧接着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媚娘深陷敌人之手,幼儿至今生死未知,赤岭的生死大战……

往事历历如绘,回想起来真使人血脉贲张,胆战心惊。终于。现在是最后摊牌的时刻了,这是一场最后关键的生死存亡之战,非胜即败,非死即生,绝对没有任何一丝回旋的余地。

总决战的前一天晚上,承道取出怀中匕首以及腰间短剑,一看再看,一拭再拭,再将明晚的所有行动计划仔细思索一遍。每一个行动细节,每一分每一秒的举动行止,思考再思考,计划再计划,但越是接近摊牌时刻,心情的波动就越大,思绪奔腾,情绪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心肌收缩,父亲和母亲面容忽隐忽现的交替呈现眼前,报仇雪恨的思潮绷得脑袋快要爆炸了,紧张刺激的情绪震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眼看明天马上就要展开最后行动了,一定要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越是控制压抑,心跳就越是剧烈,自己已经是把持不住了。

想到上次夜间潜入太上皇宫及出宫的情景,想到爷爷,想到玄奘法师,- - -

对了!上次承蒙大师指引安度危机,现在自己面临更大的危机,何不探访大师以求指点迷津。

唐玄奘当年承受上皇托付,带领承道离开长安,后来一路西行,跋涉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前往天竺取经。玄奘在北天竺迦湿弥罗国遍读经典,又在中天竺入那烂陀寺,受教于戒贤法师。其后在各处巡礼游学,足迹遍及全印度,特别注意考察宗教,语言,风俗及社会状况,前后历经十七年,学成返回长安,带回大乘经,上座部经,法密部经,弥沙塞部经,及律,论等多部经书。此时正住持于弘福寺,进行翻译佛经的伟大艰巨任务。

这一天晚上,玄奘大师译经告一段落,正要准备入寝,后院传来一丝细微的声音。虽然是如此细微,大师还是察觉了。

大师双掌合十,端坐禅房内,静待来人现身,“不知何人深夜来访?”

承道悄悄地揭起窗牖,轻身跃入禅房,非常虔诚的行礼膜拜,“弟子承道,拜见大师。”

大师面容一瞬,迅即恢复了平常,“承道啊!别来无恙。”

多年前的上皇宫佛堂相见,一行人离开长安,虽只是匆匆一聚,但彼此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拜在大师面前,一种宁和安详的气氛,承道心绪自然而然的恢复了平静,开始娓娓诉说着自己的经历患难,以及自己即将面临的生死关头,在大师面前,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保留,也没有任何的悬念和担忧。

这是一个漫漫长夜,玄奘平静的听完诉说,眉宇间露出悲悯惊异之色,但立刻恢复平静,对即将面临震动全国的惊天动地大事,大师仍是平和安详的揭示:“冤冤相报何时了,放开吧! 退一步海阔天空。”

“大师,我不能,我这不是退一步,我已经退了百步,千步,但敌人一直逼迫追杀,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

“你真正能成功的机会非常小,到时行动失败,不但自己当场丧命,事后追究起来,一定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诛杀,你的幼儿,你的师父,恐怕均无法避祸。到时你将辜负了你爷爷和你父亲的传承希望。即便万一成功,恐怕造成政局动荡,全国均陷入****之中,杀戮将更加惨烈。然后,你二叔的子孙又要为父亲报仇而计划置你于死地,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而且,你们是非常近的血亲,一再因果循环的报仇,杀来杀去,杀的全是你爷爷的亲骨肉,你想,你爷爷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大师,弟子多年在宁安养伤研修,这些道理弟子都懂,但是亲身经历的劫难,并不是经书上所揭示的法理能平息的。大师了解弟子的遭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定要自己亲身饮水,才能真正体会个中滋味的。”

“你还是心结无法打开,世上绝对没有行不通的路,也绝对没有解不开的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人不转心转’ 这三句箴言希望你能体会。”

“大师,恕弟子愚昧,至今仍不能解开心结,即使心转,转来转去仍是不能放开。”

“你的所有经历我都了解,境由心生,善恶之念,存乎一心,在此传授佛经一本,希望你能参透。对了,记得你爷爷当时托嘱锦囊蜡封密函,嘱咐到了最后关头,和二叔正式面对面摊牌时启封,现在已到了最后关头,何不启封蜡丸,看看爷爷有何指示。”

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时已经东方破晓,承道辞别了大师,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处所,先在爷爷灵前上香,行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非常恭谨虔诚的启封了蜡丸。

原先,承道的想法,这一定是一封密函,确认承道的皇太孙身份,展示开国玉玺及上皇手诏,正式昭告天下,以揭发李世民的阴谋野心。但绝对没有想到,拆开锦丸,呈现眼前的,竟是两封术目惊心的殷红血书。其中一封是写给承道的,另一封是承道和世民见面时交给世民的。

血书上一开头便写到:“我内心深切祈祷,希望这一刻不要来临,蜡丸内血书永远深藏起来,永远不要有这一刻的发生,但这一刻毕竟发生了。

承道,你终于要和二叔面对面了,这是我极不愿意见到,而最后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不论是在何种情况下见面,或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何种事故,爷爷在这里求你,放过你二叔,原谅他吧!这是我们李家骨肉相残,最最悲哀的事。放手吧!否则因果循环,冤冤相报,爷爷在九泉之下都永远不会安心的。求求你,爷爷在这里求你了。“

另一封血书是写给世民的,内容大致相同,而是恳求世民放过承道,能为大哥建成留下一脉骨血。

承道整个震惊了,心脏狂速的跳动,惊得满头大汗,全身颤动不已,四肢更是抖个不停。“爷!爷爷啊!”

承道悲痛得大声哭嚎,随即心脏绞痛复发,而昏厥于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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