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2月,根据对敌斗争的需要,瑞年被调往冀南军区司令部作战处担任参谋。1943年8月,又被派往刚刚组建的新编第十旅担任三十七团团长,而此时已经担任了军区兵工厂副厂长的淑娟却因工作需要继续留在冀南军区工作,两个人开始了天各一方的生活。
瑞年离开军区后先赶到新十旅的旅部向旅长黄纯清、政治委员李有泉报到,而后和专程来迎接他的三十七团政委甘子风,警卫排长李春一道前往三十七团。
“可把我憋坏了,两年多了,就打过一次像样的仗,浑身上下都快锈住了!”
一进三十七团团部,瑞年就兴奋地向甘子风诉起苦来。
端着洗脸水跨进门来的李春听到自己的老上级这样说,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你这家伙,还是那么不着调,都当了团长的人了,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干部战士们笑话!”
甘子风瞪一眼李春,又看看依旧龙精虎猛的老朋友,眼里满是欢欣,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咱俩谁不知道谁呀,还这儿装什么觉悟高啊!”
瑞年上去捣了甘子风一拳,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团长,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咱们政委一直念叨着你,就盼着你能早点来!”
李春把洗脸盆放在凳子上,又拿来了毛巾和肥皂,招呼瑞年洗脸。
“呵呵,其实,最盼着你来的还是李春,这小子,不知道一天问我多少遍,今天一大早就跑来砸我的门,催着我到旅部去接你,生怕去晚了你这个团长就让别人抢跑了!”
甘子风笑呵呵地对瑞年说。
埋头洗脸的瑞年没有抬头,心里却已经被老友和老部下的赤诚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瑞年洗过脸,接过李春递上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起了高丽华的情况,想不到刚一提到高丽华的名字,甘子风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知趣的李春端了脸盆匆匆地避了出去。
“怎么了,子风,是不是和丽华闹了什么别扭啊?”
瑞年看看神情忧郁的甘子风,小心翼翼地探询着。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甘子风幽幽地看了看瑞年,颓然地摇了摇头。
1942年2月历史上着名的“延安整风运动”拉开了序幕,1943年7月,随着“整风运动”的深入,展开了所谓的“抢救失足者运动”,大搞“逼、供、信”,造成了大批冤假错案。新十旅也成立了以旅政治委员李有泉为组长的“抢救失足者运动”领导小组,而不久前随同李有泉、甘子风等人一道调到新十旅的高丽华不幸首当其冲,成了新十旅中第一批被“抢救”的对象。
当初高丽华在新八旅担任文化教员期间,政治部副主任李有泉是她的顶头上司。那时李有泉的原配,当年井冈山的女赤卫队员已经牺牲了,组织上为了解决他的个人问题,特地征求他的意见,希望他能提出心目中合适的人选,以便为他重新组建家庭。不知道是高丽华的活泼大方打动了他,还是在作战部队中可供挑选的女性太少,反正神差鬼使间李有泉就说出了高丽华的名字,让负责此事的军区政治部主任大为惊愕,毕竟领导们都知道甘子风和高丽华是一对恋人,因此,政治部主任委婉地拒绝了李有泉的请求,但李有泉对其后军区帮他物色的几个女同志都没看上眼,还是对高丽华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去纠缠高丽华,让原本十分敬重他,不仅视他为上级,还把他当成老大哥的高丽华也不免产生了反感,多次向甘子风诉苦。无奈之下,甘子风终于鼓起勇气,当面向李有泉表示,自己和高丽华是真心相爱,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可能将他们分开,一俟他达到了“二五八团”的结婚标准,就会立刻迎娶高丽华。
甘子风和李有泉谈过之后不久,高丽华奉调到冀南军区第三分区工作,她和李有泉的纠葛也就彻底没了下文。没想到不久前,新十旅组建之时,李有泉和甘子风分别调任旅政委和三十七团政委,李有泉特地向上级要求把高丽华也调到新十旅来工作。到新十旅之后,高丽华被安排在旅部担任了宣传科长,到任没几天,李有泉又故态重萌,最后甚至发展到赤裸裸地对高丽华坦露心迹,公然示爱了。高丽华实在不堪纠缠,终于忍无可忍地向对方摊了牌,她告诉李有泉,如果他再这么纠缠下去,自己就会不惜撕破脸皮,向军区政治部反映此事。据说一向活泼大方的高丽华那天是铁青了脸,言语间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几乎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拍了桌子,让李有泉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个风致的女人真的是铁了心地不肯就范了。李有泉担心一旦高丽华和甘子风把此事捅到上面去,自己不好收场,于是很诚恳地向高丽华道了歉,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会再给她和甘子风带来任何麻烦。
“没想到,‘抢救运动’一开始,丽华就首当其冲,你说,这不是挟私报复是什么?丽华她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历尽艰辛投奔延安,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谁不清楚,她怎么可能一下子变了被‘抢救’的对象呢?我想不通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甘子风已经是泪流满面,痛哭失声了。
老友的哭声和眼泪像一只残酷的野兽一般噬咬着瑞年的心。
夜里躺在床上,瑞年没有一丝睡意,听着隔壁床上甘子风隔着被子间或传来的一声声低沉的啜泣声,瑞年周身躁动着不平和悲愤,无法有片刻的平静和安静。他坚信高丽华的遭遇就是那个整天把原则和口号挂在嘴边的李有泉所为,否则,她不会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抢救”的对象。如果连高丽华那样经历单纯的人都值得如此怀疑的话,那么他这个留过日,当过国军军官的人怕是早该被枪毙了。
彻夜未眠的瑞年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先去检阅了他的部队,又把各营、连的军事主官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个见面会。在会上,瑞年没有讲太多冠冕堂皇的东西,只是告诫大家,无论是在日常作训还是战斗任务中,都要恪尽职守,尽心尽力地带好兵,以身作则地把三十七团这支新部队打造成整个新十旅,乃至冀南军区最杰出的部队。会后,瑞年又把几个营长单独留下来交流了一会,把自己对部队和他们的要求大致讲了一讲,众人就散去了。
“子风,我想下午去一趟旅部。”
吃午饭的时候,瑞年若无其事地对整个上午情绪都略显低沉的甘子风说。
甘子风有些讶异。
“你昨天刚从旅部过来,怎么今天又要去?有什么事不能打个电话说吗?”
在甘子风看来,瑞年刚刚接手部队,有许多事都等着他去处理和安排,没想到他这屁股还没坐热,就有忙着往旅部去。
瑞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笑,匆匆把碗里的饭扒拉到嘴里,起身向门外招呼。
“李春,备马!”
甘子风了解老同学的个性,知道只要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就很难改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关照了一句“快去快回!”便又埋下头去没滋没味地吃起饭来。
瑞年带着李春和一个警卫员离开三十七团团部,直奔新十旅旅部而去,走出大概六七里地的样子,瑞年忽然收住了缰绳,勒住了马,坐在马背上凝着眉头向东北方向观望。
李春和警卫员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看凝神观瞧的瑞年,李春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有些费解地驱马向前,来到瑞年身边。
“团长,你在看什么?”
李春探究地问。
瑞年没有应声,微微地摇摇头,眼睛却依旧盯着东北方向,目不转睛。
李春和警卫员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彼此看了一眼,都不知道他们这位新上任的团长究竟勘出了什么与众不同之事,不过,曾经追随过瑞年的李春深信,团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情况,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刻意地半途停下来,专注非常地一直盯着一个方向查看。
“李春,”瑞年侧目看一眼李春,指指西北方向,“那边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