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和淑娟还没进村,被枪声惊动了的张宇光和第一大队的弟兄们就已经荷枪实弹地集合完毕了。张宇光正在和几个中队长商量对策之时,哨兵拉着淑娟气喘吁吁地已经奔到了他的面前。
“指导员,快,快去救瑞年,快呀!”
淑娟的眼泪在风中飞洒着,一下子扑到张宇光跟前,抓住他的手臂使劲地摇撼着,眼里满是绝望和悲切。
哨兵向张宇光简略地报告过情况,张宇光听说瑞年已经先期赶往出事地点,心里顿时也紧张得不成,再看看雨打桃花一般哭成了泪人的淑娟,更是心急如焚,大喊一声:
“弟兄们,跟我冲出去,增援大队长!”
张宇光高喊着,带着部队没头没脑地就要往村外冲,却被王天赐等几个中队长急切地拦了下来。
“指导员,现在敌情不明,我们不能这么冒然行动,得先拿出个作战方案来!”
王天赐的话得到的几个中队长的纷纷附和,让从未单独指挥过作战的张宇光如梦初醒。
“那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张宇光也顾不得什么长官的尊严了,跺着脚地连声催问。
王天赐等人一合计,决定一方面派人立刻赶往高唐县城向第三十二支队司令部报告情况,另一方面将部队分为两路,从左右两个方向向事发地点迂回包抄,以解瑞年之困。对这个作战方案张宇光表示完全赞同,已经冷静下来的他想起瑞年曾经教过他的一些基本的战术常识,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这种迂回袭扰战术,是最为行之有效的,背后遭到突袭的敌军只能分兵抵抗,这样受到攻击的瑞年他们正面的压力就可以大大减轻,但张宇光和几个中队长却都忘了在迂回包抄敌人的同时,应该派出一支部队对被困的瑞年先行增援。实际上,王天赐等几个中队长虽然战斗经验比张宇光多一些,但作为指挥官来说,也还是嫩了点,单向的思维限制了他们对战局的通盘考虑。
“指导员,给我一支枪,我要跟你们一块去救瑞年!”
张宇光和几个中队长商量决定后,部队就出发了,淑娟抹着脸上的泪水,追上张宇光,无论他怎么规劝也不肯后退半步。
“于顺承,你留下,照顾好你赵姐,有半点闪失,我枪毙你!”
张宇光当然理解此时此刻淑娟急切的心情,但他却绝不能让一个像她这样女孩子去冒险,那样的话,他就辜负了瑞年对淑娟的一片心意,他现在是要去解救他亲如兄弟的搭档,又怎么能再让他的爱人蹈死赴陷呢?
原本一心想去救援大队长的于顺承没想到指导员会让自己留下来,满心沮丧,却是军令难违,应了一声拉住了淑娟。这时,淑娟已经近乎疯狂,拼命挣扎着,连踢带打地要摆脱他的束缚,追上大队。于顺承任凭淑娟踢打怒骂,丝毫不敢松手。忽然,情急之下的淑娟一口咬住了于顺承的手背,疼得于顺承大叫一声,下意识地松了手,淑娟趁机奔向前去,于顺承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去看手上的伤,拔腿追上去,一把抓住了淑娟的胳膊,任凭她怎么挣扎和反抗也不放松。
“赵姐,赵姐,你不能去呀,回头大队长回来要是见不到你,他会急死的!”
于顺承带着哭腔恳求着。
于顺承的一句“回头大队长回来”让淑娟忽然停止了挣扎和踢打,愣瞌瞌地望着于顺承,于顺承的话让淑娟忽然间看到了无限的希望,眼前又浮现出天津事变的那个夜晚,瑞年单枪匹马杀入鬼子阵中的情形,她的瑞年那一次最终是脱险而归,没错,他是最会打仗的,小鬼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于顺承说得对,他会回来,不管有多少鬼子,他一定能杀出重围,回到她的身边的。
“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他必须给我回来!”
淑娟凄厉地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张宇光指挥第一大队兵分两路从进攻瑞年的鬼子部队后面包抄了上去,一通猛打,大部分的鬼子仓皇地调转枪口,极力抵抗来自身后的突袭,一时间瑞年和他率领的三个弟兄身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绝处逢生的瑞年也提起了精神,指挥他的弟兄们边打边向大队驻地方向撤退,心里在感激之余,还是把张宇光又狠狠地骂了一通。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他一定要跟他那个书卷气十足的指导员好好掰扯掰扯,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从头至尾地不派一兵一卒来接应自己。
天将拂晓的时候,瑞年带着三个满身是伤,疲惫不堪的弟兄终于撤回了村子,刚一进村,就看到炮兵小队的小队长于顺承正扶着淑娟站在村口翘首以待。
“淑娟?”
瑞年叫了一声,便不管不顾地奔向了淑娟和于顺承。
淑娟和于顺承也发现了瑞年和他的弟兄们,淑娟甩开搀扶着自己的于顺承,哭叫着扑向了迎面奔来的瑞年,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哇哇”地嚎啕起来。抱着痛哭不已的爱人,瑞年的心也是阵阵的绞痛,刚刚经历过的一场生离死别,让他愈发觉得爱人的可贵。
“淑娟,淑娟,不哭,不哭啊!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瑞年紧紧地拥着淑娟,自己的喉头却也开始哽咽了。
“你怎么才回来呀!”
淑娟哭得更凶了。
枪声完全停息了,被第一大队包围的日军已经突破张宇光布下的包围圈,脱离了战场,向北退却,张宇光挂念着瑞年,不敢全力追击,匆匆收拢了部队,留下王天赐中队执行外围警戒和清理战场的任务,自己率大部队返回了驻地。
一见到瑞年,张宇光远远地就奔了过来,两位战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你可是把我吓了个半死,我还以为往后每年的大年初一都得祭奠你哪!”
张宇光尽量故作幽默,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他声音中的颤抖。
望着满眼关切,情深意切的战友,瑞年的眼睛也有些潮湿了,刚才信誓旦旦想好了的一通责骂也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天已经大亮了,瑞年关照部队吃过早饭后抓紧时间休息,随时准备应对日军可能再次发起的进攻。此次战斗第一大队方面阵亡九人,重伤两人,轻伤五人,日军方面死伤情况不详,不过战场上至少已经发现了三具日军没有来得及抢运走的尸体。瑞年一面叫文书整理战报准备向支队司令部上报,一面和张宇光等人简单总结了一下此次战斗的得失,这时候瑞年才想起来数落张宇光,告诉他由于他的指挥不当,差点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瑞年的指责让张宇光又惊又愧,一个劲地向瑞年表示歉意,自责军事常识和指挥能力的薄弱。
“往后你可得多教教我,别老是把你那套日本学来的玩意儿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要不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况,保不齐我又忘了派人接应你,到时候真的让鬼子把你包了饺子,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啊!”
张宇光的话差点把瑞年气乐了,他指点着张宇光的鼻子,一脸无可奈何。
“你这家伙,明明是自己不对,还倒打一耙!”
张宇光和瑞年的话逗得几位中队长全都笑了起来。
“哎,别尽忙着跟我们这儿穷开心了,赶紧去陪陪人家淑娟吧,这一晚上,我看她都快急疯了,你小子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找到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偷着乐去吧!”
张宇光说着,不由分说地把瑞年往外推,身后,中队长们一个个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