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和李司令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些分歧,但是我要告诉你:无论我们之间的分歧有多大,做法有多么不同,但出发点却是完全一致的,为的都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实现我们共产党主张的‘爱国统一战线’,这个统一战线包括像你这样的国军军官,也包括刘长礼他们那些民军出身的官兵,只要是站在抗日爱国大旗之下的人,就都是我们团结和统一的对象,至于一些具体的方式方法,我想那也是根据实际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之后做出的。站在我这样一个基层的政工干部的立场上,我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可是,李司令是统领全局,掌握这个支队的领导,站在他的高度,或许我的某些做法就不尽完善,不够妥当了,所以,你别以为我是没有原则,一味袒护和迁就你,也别以为李司令是对你有什么成见,有什么误解,或者是刻意地打击、压制你,老实告诉你,对你的那些做法,我以前和现在都有不同的看法,尤其是对你的那种军阀作风,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认可!怎么样,这个回答你满意啦?”
瑞年愣愣着眼睛盯着张宇光,一时间有些泄气,心里虽然并没有想通,嘴上却很难反驳对方,脸上显出一片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大声招呼门外的于顺承:
“顺承,把洗脚水端进来!”
瑞年和张宇光从第三十二支队司令部回来的第三天,聊城方面命令第十和第三十二支队协同作战,向北进击觊觎高唐一线的日军,瑞年的第一大队随即向北疾进,并于当日傍晚进抵高唐县城北关。
部队宿营之后,瑞年立刻赶到第三十二支队和第三十一支队联合作战指挥部,领受了任务。回到驻地,瑞年召集各中队长到大队部开了一个战前会议,会上,瑞年结合第六游击区和从第三十二支队司令部带回来的敌情通报和作战命令,给各位僚属仔细地分析和讲解了当前的敌我态势,继而下达了作战命令:
“一、二两个中队负责正面阻击来犯之敌,而第三、第四两个中队则从两翼向敌人的侧方进行有效的袭扰,以牵制日军正面进攻的兵力,手枪小队作为预备队,随时待命。”
瑞年的战斗布置刚刚下达完毕,几个中队长就已经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自从第三十二支队成立至今,他们尚未和日军正式交战过,眼巴巴地看着其它游击区其它的几个支队都和日本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了,这些中队长们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劲了,加上刚刚过去的那场让所有第一大队的官兵都觉得脸上无光的兵变,很多人更是想在全支队,在整个第六游击区露上一鼻子,让友军们也看看,第一大队绝对是好样的。
“你们先别忙着兴奋,从情报上来看,鬼子这回不仅仅出动了步兵,还有一部分骑兵,据说还有飞机参战。我知道,咱们这支部队以前几乎从来没有和日本人的骑兵打过交道,更不要说空军了。这对我们这支刚刚组建,战斗力本来就不算太强的部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尤其是我们的对空作战能力,没有高射炮,连机枪都几乎是一种奢望,真的要是打起来,日军的飞机对我们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啊,诸位有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些问题?”
瑞年的一番话说得几位中队长和手枪小队的王天赐面面相觑,一时全都没了主张。
“那,大队长,你说这仗该怎么打?”
王天赐在第三集团军的时候领教过日军飞机的厉害,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眼巴巴地望着瑞年,目光中满是对他们这位日本陆士出身的长官的渴望。
瑞年在日本上学的时候曾经学过“筑城学”,陆士的所谓“筑城学”其实就是专门教授如何构筑工事的课目,对于如何防御战争中敌机的攻击多少有些了解,他很清楚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要想以地面火力抗衡日军的空中优势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行的就是依托坚固的工事,在有效地防御敌机攻击的同时,最大限度地歼灭日军的步兵力量。但他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在高唐一线缺乏修筑工事所必需的材料。要抵御敌机轰炸,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修筑钢筋混凝土工事,可是,别说在鲁西这样经济欠发达的地区了,就是在中国的绝大部分省份,要找到足够的构筑材料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是啊,我们现在根本就不可能解决你说的那些钢筋混凝土材料,我看还是要另想办法。”
张宇光也连连摇头。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向附近的村民征集材料,把周围几个村子坚固的民房拆了,用那些结实的房梁和门板覆盖在我们挖出的交通沟和掩体之上,再在上面加盖上一定厚度的砖瓦和砾石,而后覆上装填了黄土的麻包,最后再加盖上足够厚度的黄土,浇上水,现在是冬季,吃水的泥土一夜之间就可以冻结,从而大大增加强度,这样的工事抵挡一两轮敌机的轰炸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倘若敌机进行轮番轰炸,那就不好说了。”
瑞年的提议使在场的人们兴奋起来。
“哎,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记得三国的时候曹操和马超对垒,也是在严冬季节用沙土加水一夜之间筑起了坚固的城廓,这和大队长你这个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读过书非王天赐拍着大腿赞叹着。
瑞年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和喜悦,现在他担心的是日军的战机是不是简单的一、两轮轰炸之后就会善罢甘休,而且,也不知道日军最终会出动多少飞机前来参战,如果出现大规模的战机机群,那样即使一次密集覆盖式的轰炸也足以摧毁他们这土造的“钢筋混凝土”工事,更别说轮番轰炸了;再有就是拆除民房的做法是不是会遭到附近村民的抵制,要知道,别看那些并不起眼的民房,那可是老百姓一辈子的身家性命所在,是他们心中的家,心中的根哪,现在要把他们的根拔了,老百姓们能愿意吗?
瑞年的担忧不无道理,张宇光和几个中队长心里也都没了底。
“这样吧,群众的工作我带人去做,争取能够尽量说服他们以抗战大局为重,牺牲小家,保全国家,至于这工事的坚固程度,那就还只能由你这个学过‘筑城学’的专家来解决了。”
张宇光把两副分量十足的担子分别压在了自己和瑞年肩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瑞年就带着勤务兵于顺承到准备修筑工事的地方转悠去了,一边查看着地形,一边盘算着如何修筑才能最有效地将敌机攻击所造成的损失减至最低。
“大队长,鬼子的飞机真的那么厉害吗?要照你说的那样修筑工事,那么厚的顶子飞机也炸得透啊?”
于顺承一边按照瑞年指点的位置在一张地形草图上标注即将构建的工事的位置,一边很认真地问。
瑞年看看这个还是个孩子的勤务兵,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就要投身到这场即将开始的残酷的战斗之中,生死未卜,而他的麾下像于顺承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很多,为了这些年轻的生命,为了能够更有效地保全自己,打击侵略者,他必须想出一个更加稳妥的万全之策来。
瑞年和于顺承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一处村民的场院之外,场院上堆放着一垛垛收获后的麦秸和玉米秸秆,枯黄的在清晨的寒风中像一座座小山,瑞年忽然心头一动,快步走到秸秆垛前,伸手拽出一根玉米秸秆,稍稍用力一掰,干脆的秸秆“喀吧”一声断了,断裂处秸秆的芯子窸窸窣窣地掉出些白色的粉末来,显然已经干透了,瑞年心头猛然一动。
“快,找火柴来!”
瑞年命令着。
于顺承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撒腿向村里跑去。
瑞年从玉米秸秆垛上拽下来一堆玉米秸子,又从麦秸垛上抱过来一些麦秸,堆放在一起,工夫不大于顺承已经带着从老乡家找来的火柴跑了回来。瑞年接过火柴,点着了秸秆,干脆的秸秆迅速地燃烧起来,火苗突突地从秸秆堆中窜了出来,杂着些许的白烟。瑞年看看那并不太浓的烟雾,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
“顺承,去弄点水来!”
于顺承应声欲走,瑞年又叫住了他。
“算了,有尿吗?撒点上去!”
于顺承愣怔了一下,有些不明就里地望着瑞年,脸上有些讪讪的。
“大队长,这……”
瑞年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满。
“磨磨叽叽的干什么?都是男人,谁还没见过那玩意啊,有尿就撒,小心着点,别把火给我浇灭了!”
于顺承只得解开裤子,背了身,开始向火堆上撒尿,“刺剌剌”一阵尿液淋在火苗上的声音响过,一阵尿骚伴着一阵滚滚的浓烟升腾起来,直冲半空,瑞年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喊了一声。
“成啦!”
说完,瑞年也顾不上于顺承,撒腿就像临时大队部奔去。
“大队长,大队长,我这尿还没撒完哪!”
身后地于顺承急切地喊着。
“那就接着撒!”
瑞年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转眼已经奔进村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