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狗娃满月,山女也下地出屋了,这当然要感谢那只瘦骨嶙峋的老黑狗。
可眼下的日子更加困难。
王山娃决定,要去油矿当工人,因为这几天常有油矿的大卡车来村里招工人,王山娃早想去了,只是怕娘和山女反对。
这天晚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娘和山女,娘坚决反对山娃去油矿,山女也不住摇头。她抱着狗娃,倚在王山娃跟前,不紧不慢的说道:“山娃哥,你好好想想,娃还小,娘又有病,那油矿的可不是人干的,听说老死人咧,万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咱这家可就垮了……”
山娃娘也在小土炕上欠了欠身,咳了几声说道:“山女说的是,咱家是穷,穷有穷的活法,开荒种地饿不死人,一家人终归在一起,比甚都好!”
王山娃皱了皱眉说道:“娘,看你俩说的,那油矿现在有好几百人,咋,就都不是人咧?俺注意定下了,听说一月下来,能挣一块大洋哪,您就让我去试试吧!”
山娃娘没说话
山女抱着蛋娃默不作声
一轮红日照在石油河两岸,枯黄的骆驼草迎风摇曳。
场长严爽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靳锡庚处长突然推门进来,兴冲冲地冲严爽喊道:
“严先生,好消息,一批美国钻机已运抵兰州,听说还来了几个美国机械师。”
严爽一拍大腿说道:“太好了!”
靳锡庚:“不过……!”
严爽看了看他问:“不过什么?”
靳锡庚继续说道:“听说大部分钻机在运抵途中遭日机轰炸,大部分损坏严重,需要拆装修理后才能使用。”
严爽站起身,他习惯的攥了攥拳头,说道:“看来要成立个专门修理班!”
靳锡庚:“嗯,当然……”他还要说话,这时电话铃响了。
严爽拿起电话。
对方是炼油厂厂长金开英。
金开英:“是严兄吗,告诉你一件好消息,首批汽油、煤油、柴油,炼化成功,包括一些副产品,完全达到工业标准。”
严爽:“太好了,恭喜你呀公弢兄!你为抗战和国家立功了!”
金开英:“得得,你先别恭维,我可告诉你,你老兄产的油要是不够我消化的,我可要到孙总经理那里,告你的状!”
严爽:“请老兄放心,到时候,我产的油可别把你老兄的肚皮给撑爆了。”
金开英:“那好,咱们两家不妨赛一赛,产不供炼,矿场为输;炼不及产,炼厂为输,如何呀?”
严爽:“好主意,咱就来一场全矿区劳动大比赛。”
金开英:“一言为定!”
严爽:“一言为定!”
金开英:“还有哇,子乾兄(孙健初)在我这里,他奉命要回重庆了,你老兄还是下来一趟,咱们一起送一送。”
严爽:“好的!我这就下去。”
严爽挂了电话。
他冲身旁的靳锡庚说道:“走!到炼油厂去”。
孙健初看了看众人,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金开英把围巾和帽子递给他。
孙健初系好围巾,转身冲众人说道:“甘肃油矿局已然成立,油矿发展至今,你我同仁虽倍感艰辛也倍感欣慰,国之重任、民族兴旺之大任,均系诸位于肩,孙某告辞了!”
他说着,深情地朝众人拱了拱手。
众人皆都起身相送
金开英招手说道:“子乾兄请留步!”
孙健初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金开英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表,递给孙健初。
金开英说道:“这是我等草拟的运油路线,我已电告兰州的孙总经理(孙越崎),倘若子乾兄途径兰州,还望面呈并上报重庆黄汲清所长及翁文灏主任。”
孙健初接过报告,点点头。
孙健初一边看着报告一边说道:“这条运油路线选择和安排的很微妙,先由汽车拉运至陕西南部的双十铺,再越过秦岭往南,用羊皮筏子沿嘉陵江运往重庆,从而支援全国的抗战,好哇!请放心,我一定面呈孙老总!”他说着,将报告掖进公文包,抬腿出了门。
一行人分别跨上马,延石油河低谷,朝四根大柱子飞奔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兴奋的微笑,他们从一排排工人以及新分来的技术人员和大学生们中间驶过,马蹄下砾石的缝隙中竟是枯黄的骆驼草,沟底两旁是纷纷兴建的设施和吊装的设备。
他们驶过广场,来到大门口的四根大柱子下。
一辆敞篷吉普车等候在那里。
下马后,孙健初拱手跟众人告别。
他转身坐上吉普车
随着一阵尘土飞扬,吉普车载孙健初驶向茫茫戈壁,孙健初回到重庆后,开始着手《甘肃玉门油田地质报告》的全面修订工作,不久,又返回油矿,1942年底,他被派往美国,先后在路易斯安娜州、德克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南加里福尼亚州等地油田和研究所实习石油地质。1944年回国,任甘肃油矿局探勘处处长。后任中国石油管理总局勘探处处长、西北财政经济委员会委员,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科学院专门委员。1952年在北京(煤气中毒)溘然长逝,时年55岁。
1954年玉门油矿竖立起“孙健初同志纪念碑”,他被誉为:中国石油之父,并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高度评价……
几天之后,王山娃裹了件老羊皮袄,出现在矿场大门口,两位站岗的警察端着枪冲他喊:“嘿嘿!要饭的,滚远点!”
王山娃左右看了看,一指自己冲警察问道:“是……是说俺?”
一名警察把枪一横说道:“不说你说谁?滚远点!”
另一名警察,拉了一下枪栓,顶上了子弹。
恰在这时,严爽和三名美国技术人员乘坐的黑色轿车,从隔壁摊驶过来,在警察身旁停下,严爽探出头来。
警察赶紧收抢敬礼。
严爽问:“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警察立正说道:“不认识,是个要饭的。”
严爽:“不要吓唬他,给他口吃的,打发走就是了!”
警察答应一声:“是!”
严爽缩进头去,招呼司机开车,这时,一辆小道奇卡车风驰电掣般的从背后驶来。
严爽看了看车上的人,笑了笑说道:“好嘛,我们尊敬的勘探英雄——外交家来了!”
来人不等车停稳就跳下车来。
还从车上拽下一位年轻人。
严爽和美国人都下了车。
来人笑着朝严爽走来。
他就是著名学者,民国驻外大使,曾任西北试探队队长的史悠明,
史悠明现在中央地质调查所与所长黄汲清合作共事。
史悠明见了严爽,摘掉皮手套,分别握了握严爽和三名美国人机械专家的手。之后,笑着冲严爽说道:“不为别的,我是专程送儿子久光来的,只求你们把他安排到最艰苦的岗位,让他好好锻炼。”
他说着,把儿子史久光,推到严爽面前。
严爽拉着史久光的手,上下看了看,激动地说道:“太好了!我们正需要你们这样年轻的人才!你不是在西北工学院读书吗?”
史久光说道:“刚毕业,学士学位,我爸就……”
严爽笑了笑:“这里艰苦,你来这里不后悔吗?”
史久光把脸一扬,也笑着说道:“不后悔,现在大后方的学子们都知道,你们这里有句口号:一滴汽油一滴血,我史久光就是冲这滴血来的!”
严爽哈哈大笑,一拳砸在史久光的肩上:“好哇,有志气。”
史久光说道:“我的许多同学都吵着要来哪!”
严爽:“那太好了,有机会你告诉他们,来这里创业报国,与战场上杀敌报国别无上下,我严爽欢迎他们。”
他说完抬起头,看了看史悠明又看了看史久光,很动情地又说道:“你们为抗日、为国家民族所做的一切,实是令人钦佩,我相信国民不会忘记你们的!”
史久光,史悠明之子,毕业于西北工学院矿冶系,来矿后,负责钻井工艺技术研究工作,1945年出国留学,是后来大庆油田会战的八大专家之一。
史悠明笑了笑,突然发现,蹲一旁的王山娃,他显得尤其惊讶,便慢慢走了过去。
严爽和史久光都很吃惊的望着他。
王山娃似乎也认出了史悠明,便慢慢的站起身来。
史悠明上前问道:“你是油娃?”
王山娃憨笑一下回答道:“是!是俺。”
“你来这儿干什么?”史悠明问。
“是这,他们不让俺们捞油咧,俺一家老小没饭吃呀!”
“哦!是这样!”
史悠明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掂了掂,递给王山娃说道:“少了点儿,拿着吧。”
王山娃摆了摆手。
“俺不要钱,是这,俺是来当工人的。”
“哦?原来是这样,你等等。”
史悠明说着来到严爽和菲尔德跟前,冲严爽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跟孙老总(孙健初)和马文韦勒博士一行,来此勘察,首先见到的就是这个油娃,马文韦勒博士的书里提到的“油娃”就是他。
严爽一听,惊喜万分
几人也都感到惊诧,便一同跟着严爽,来到王山娃跟前。
王山娃望着几人,不知所措,使劲裹裹老羊皮袄。
严爽上前问道:“你为什么要当工人?”
王山娃:“俺要赚钱。”
严爽:“为什么要赚钱?”
王山娃:“俺娘有病,俺婆姨带着娃,没饭吃嘛。”
严爽点了点头,一指身旁的菲尔德说道:“那你愿不愿意跟这个美国人学技术?”
王山娃抬头看了看菲尔德,使劲儿点点头。
严爽拉起王山娃,一笑说道:“那好咱们走!”
严爽拉着王山娃,上了轿车。
史悠明这下可急了,他冲严爽背后喊道:“唉唉!我们爷俩哪……?”
严爽的车已经启动了
史悠明长叹一声,一拍大腿,拉着史久光也上了卡车,卡车紧跟随在了轿车的后面,一起驶进了矿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