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女刚一到家,王卫油就把在大柜闹钟底下发现的一封短信,递给了她。
山女不认识字,就让王卫油念给她听。
王卫油给她倒了一茶缸子水,说道:“娘,我念了,你可别着急别上火!”
“少废话,念——!”山女喝了一口水,板着脸说道。
王卫油展开字条清了清嗓子念道:“娘,您的儿子卫国,已经是20岁的青年了,在油矿读书整整八年,现如今已经高中毕业,我不仅在课堂上学到了应有的文化知识,还在耳闻目染中懂得了许多道理,可以确切的说:是国家养育了我,是玉门养育了我,没有玉门油矿,没有解放了的新中国,也就决没有我王卫国的今天。”
所以,我的唯一理想就是象父亲那样,当一名光荣的石油工人,把青春和血汗献给祖国的石油事业。
现在东北发现了大油田,父辈们已然打点行装奔赴战场,儿子卫国彻夜难眠,浑身热血沸腾。我觉得这正是儿子报效祖国的机会来了,我再也不能坐在教室里安静的学习了,我的心早飞到了东北,追寻父辈们足迹,是我一生的光荣,所以我情愿放弃考大学,去东北找我父亲,找高军叔叔,决心投身到轰轰烈烈的石油大会战中去。
我走了,请母亲不要担心,恕儿子不孝。
卫国手书。
一九六〇年二月二十九日
王卫油念完了信,看了看母亲的面孔,把信递到她手里。
山女接过信看了好半天,眼里含着泪花儿。她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道:“看看这娃娃,长大了,儿大不由爷,可你着什么急咧?也没吃上一碗牛肉面!”
她一边抹泪一边唠叨,脸上却流溢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无比神圣、又自豪的笑容。
她把信折好,重新压在了大柜上的闹钟底下,然后,转过身来,脸一变,冲王卫油说道:
“快说,那个不争气的讨吃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卫油一哆嗦,结结巴巴的说道:“是这,他……他们班主任说,他经常旷课,学习一塌糊涂,我没找着他,听一帮孩子说,他跟一个傻丫头在一起,还……还……”
“还什么?快说!”山女大声吼道。
“还……手拉手的,朝西河坝那边去了。”
山女一听,鼻子都气歪了,跺着脚冲王卫油吼道:“还不快给我把那该死的找回来……!”
王卫油吓撒丫子就跑出了门去。
王卫田和傻大姐,这回可走远了。
连他们俩自己也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记得走过了无数的山沟,穿过了茫茫戈壁,还路过几个偏僻的小村子,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小村子。
王卫田和傻大姐刚要进村不料一条黑狗窜出来,朝傻大姐一阵狂咬,吓得傻大姐躲在王卫田身后。
王卫田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儿砸过去,正好砸在狗腿上,狗嗷嗷嚎叫着逃走了。
傻大姐从王卫田的背后出来,拉起他的手刚要走,只见,一群衣衫褴褛跟他们年龄相当的娃娃们,吆喝了一声,迅速挡住了他们二人的去路。
这些娃们本来一个个虎视眈眈的把目标都指向了王卫田,一个身材高高胖胖的娃,用手一指,朝他吼道:“哪来的野种?不懂规矩,打狗也不看看主人……?”
“那狗不懂规矩,乱咬人,该打!”王卫田毫不示弱。
那娃被王卫田一顶,也无话可说。
正要转身,却一眼瞥见他身边儿的傻大姐,先是一愣,后退一步冲伙伴儿耳语几句,这才又上前说道:“你们到底是哪来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人是鬼?”
王卫田赶紧上前互住傻大姐,并示意她向后退,准备伺机逃跑。
那伙儿娃,一见他俩示弱了要跑,可来劲儿了,不知谁喊了声:“快打鬼呀!”,话音一落,一帮娃们蜂拥而上。
王卫田见大事不好,把傻大姐使劲儿一推,喊了声:“快跑!”自己便挺身挡在这伙儿面前。可好汉难敌四手,饿虎斗不过群狼,只三下五除二,王卫田就被人家打倒了,还被人家骑在了身上。
就在这时,忽见傻大姐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木棍,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嗷嗷嚎叫着冲了过来。
那帮猴崽子一见,“妈呀!”一声,四散逃窜。
傻大姐丢下棍子,上前拉起王卫田,二人这才转身就跑。好在那伙儿娃们并没追上来。
王卫田只是头上、脸上挨了几下,流了点鼻血,腿脚倒还利索。
二人一口气跑过了两个大沙丘,实在跑不动了,就一屁股坐在一个大沙丘的顶上,大口喘着粗气。
夕阳恰好把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梦幻的般的橘红色,傻大姐一边给王卫田擦着鼻血,一边使劲喊了声:“快看,那太阳多美。”
王卫田也抬眼看去,不由得赞叹:
“是呀,太美了!”他说。
于是,傻大姐向王卫田靠近一些,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两只眼睛直挺挺的望着沙丘之上的落日。
他们二人谁也不再说话了,就这样默默的、静静的看着眼前霞光万丈的茫茫沙海,以及沙海之上的那轮硕大的殷红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