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被捕的消息,温妮很快就知道了。这天,温妮刚刚离开办公室,一走出电梯就见一个熟人向她走来。这人脸色苍白,神情慌张,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妮一看就明白出事了。她首先想到的是曼德拉可能出车祸了,她连忙问:“他还好吗?”但回答却是,“不,他明天将要在约翰内斯堡出庭。”
1962年8月8日,约翰内斯堡地方法院第一次开庭。法官宣布,曼德拉由于被指控煽动罢工和非法出国而在押候审。
开庭这天,温妮赶到了法庭,她坐在旁听席上,心情十分沉重。她很想过去和曼德拉讲话,但情势不允许。看到曼德拉被押往地下室时,她的心都几乎要碎了。这时,曼德拉才发现了温妮,他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温妮,给了她一个轻松的微笑,意思是叫温妮勇敢一些。
几天之后,温妮被准许探视。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会见曼德拉。她的情绪镇定多了。她给曼德拉带去了一套很贵的睡衣和一件丝质长袍,这些衣服虽然都不适合在牢里穿,但它们体现了温妮对丈夫的爱和关怀。
曼德拉被捕后被关在福特监狱。一天,有人叫温妮到监狱去一趟,温妮以为曼德拉出了什么事,马上赶到那里。然而,当她到达监狱后,前来与她会面的则是一个名叫迪纳特的印度人。这人悄悄告诉温妮,他们正在准备一次越狱行动,他的一个警官朋友愿意帮助曼德拉逃跑,但是,他要600英镑的酬金。这个警官得到钱之后,就给曼德拉一把锯子,曼德拉锯断铁栏杆出来后就会得到一支冲锋枪。警官把监狱的门打开,放他出去。
曼德拉越狱这正是温妮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迪纳特的计划让她很兴奋。她仔细听迪纳特讲,但渐渐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她发现这个计划有很多漏洞,如果照此计划行动,曼德拉不仅越不了狱,而且很可能在越狱时被打死。她不明白迪纳特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拙劣的办法,但政治的敏感使她很快明白,这不是一个帮助曼德拉越狱的计划,而是一个阴谋,一个试图致曼德拉于死地的阴谋。
温妮回去后,马上把这些情况告诉了西苏鲁。西苏鲁也认为这是当局设下的一个陷井,警察企图在曼德拉越狱时开枪打死他。
温妮不禁毛骨悚然,她为曼德拉的安全而焦虑不安。她积极行动起来,和非国大的其他成员一起,加紧制定更为合理的越狱方案,并发动了全国性的抗议活动,谴责当局逮捕和迫害曼德拉。
南非当局对曼德拉的审判,引起世界正义人士的不满。1962年11月6日,即宣判的前一天,联合国大会号召所有成员国对南非采取行动。联合国大会1 671号决议,号召所有成员国与南非断交,停止对南非的贸易和武器供应,抵制南非货物,并要求安理会对南非加以制裁。
国际国内的声援,对南非当局的审判显然造成了冲击。政府内部的一些人士也开始动摇了。在最后一次审判前,代表政府的原告博斯克先生突然退出了法庭。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不光彩的。他去见曼德拉,与曼德拉握手,并公开说:“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第一次鄙视我正在做的事情。由我请求法庭判你入狱,我感到痛心。”
开庭审判这一天,成千上万的黑人涌向了法庭,他们不仅占据了旁听席上所有的位置,而且挤满了法院外的大街。曼德拉和温妮都穿着民族服装来到这里。当人们看到曼德拉出现时,立刻骚动起来。他们大声呼叫着支持曼德拉,曼德拉则高举着拳头对人群喊道“权力”,这时,众人齐声呼应“属于人民!”吼叫之声震动了法庭内外。
在法庭上,曼德拉正气浩然地宣读了自己的声明,他说:“我把大声疾呼反对种族歧视看作自己的责任。它不仅是对我的人民,也是对我的职业,对法律的实施,对全人类正义事业的责任。。。。。。我准备接受由此而带来的惩罚,虽然我知道,一个非洲人在这个国家的监狱中所遭受的处境多么痛苦和险恶。。。。。。但是,这些考虑不会使我放弃已经选择的道路。。。。。。在我服刑期满走出监狱之后,我还会继续进行斗争。。。。。。我对我的人民,并对南非,尽了自己的责任。我毫不怀疑子孙后代将宣布我无罪。”
审判结果,曼德拉被判5年监禁,不准假释。
伴随着响彻街头的“继续斗争,曼德拉”的歌声,温妮与自己的丈夫告别。曼德拉被判监禁,这对温妮来说是极为不幸的,这意味着他们那种离多聚少的家庭生活也不再存在了。但温妮并没有感到悲伤,她明白曼德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大众为民族,而她也是这项事业的参与者和支持者。她与曼德拉结合似乎并不只是想要一个舒适的小家庭,而是更需要一个美好的大家庭。因此,当曼德拉被带走后,《新时代》报的记者采访她时,温妮说:“我将继续这个斗争,就像我过去尽全力所做的那样。未来的岁月对我肯定会及其严峻,但是这样的生活已经成为我的生活的基本组织部分。人民能够给予铁窗之内的人的最高荣誉,是保持自由之火燃烧,是继续斗争。”
正像温妮所预料的那样,曼德拉被捕之后,她的生活变得更加严峻。除了对曼德拉的苦苦思念之情日日夜夜折磨她之外,一系列意想不到的麻烦又接踵而来。一次,一个名叫戈登·温特的白人记者来找她,说是要给她提供帮助。这人曾帮助过几个黑人逃出南非,温妮相信了他,把他当成朋友。然而,这位记者却是国家安全局的特务。他从温妮那里探听到了与她联系的非国大人员的姓名以及温妮的秘密通信地址,就报告了警察局。
1963年1月,当局宣布了对温妮的禁令,规定她两年之内只能在约翰内斯堡地区活动,不准进入任何教育机构,甚至不能带孩子去上学,也不准与一个以上的人交谈或会面,不能参加任何会议,不准发表讲话。
1963年6月,温妮第一次获准去看望曼德拉。从约翰内斯堡到开普敦有1 500公里路程,到开普敦后,还要乘监狱的小船才能到达罗本岛。在长途跋涉之后,夫妻俩见面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小时。温妮是这样描述她与曼德拉在罗本岛的第一次见面的:“太可怕了。他们在紧靠岸边的地方盖了个简陋的棚子。光线很暗,铁丝把人和探望的家属隔开。他们把纳尔逊带到这里。在半个小时当中,我必须站在对面跟他讲话,没有地方坐。我只能看到他的轮廓。我们必须大声喊叫才能听见,而白人看守一直站在旁边,确实令人难堪。”
这只是曼德拉夫妇不幸的开端,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1963年7月的一天,非国大全国最高指挥部的几位成员正在一个农场开会。突然,警察包围了这里,拘捕了他们。放在这里的几百份文件,曼德拉访问非洲的日记以及一份武装推翻白人政权的“马依市那行动计划”均被警察搜走。不久,警察还袭击了非国大的其他两个隐蔽处。他们在其中一处发现了大量的炸药。根据上述证据,当局决定对曼德拉等人再次进行审判。
开庭后政府的起诉书对曼德拉等人提出了四条指控:(一)招募和训练人员使用炸药,准备游击战争,通过破坏活动,进行暴力革命;(二)与以上行动相配合,在外国军事力量入侵南非时,进行协调和呼应;(三)以此推进共产主义目标;(四)为此目的,请求并接受外国同情者的资助。
以白人布拉姆·费舍尔为首的著名律师组成了辩护律师团,决心为曼德拉等人辩护。但是,根据当时的情况,律师们知道这次审判是极为危险的。当局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根据这些证据,曼德拉等人很有可能被判死刑。
为了使曼德拉等人免于死刑,辩护律师让曼德拉只承认破坏活动的一小部分。因为很多起破坏活动是在曼德拉被捕之后发生的。但曼德拉认为,既然“民族之矛”在接受审判,作为这支力量的领导人,他不希望通过法律的细微区别来为自己开脱。如果他被判无罪,而他的同志们被判有罪,他将于心不安。曼德拉决定承担一切责任,即使被判死刑也在所不辞。他准备在法庭上理直气壮地承认他为什么要搞暴力斗争,同时阐明自己的政治主张。
经过长达五个多月的诉讼,1964年4月20日,法庭辩论开始了。曼德拉在法庭上英勇无畏,大义凛然。他坦率地申明:“我毫不犹豫地承认,我是‘民族之矛’的创始人之一。在1962年8月被捕之前,我在其中起重要作用。”
随后,曼德拉进行了长达4个小时的法庭声明,说明暴力反抗等问题,最后他说:“在我的一生当中,我已经把自己献给了非洲人民争取生存权利的斗争。我与白人统治进行了斗争,也反对黑人控制。我珍视实现民主社会的理想。在那样的社会里,所有的人都和睦相处,具有平等的权利。我希望为这个理想而生活,并去实现它。但是如果需要,我也准备为这个理想献出生命。”
曼德拉视死如归的演说,震撼了法庭上所有的人。他讲完话后,法庭上一度寂静无声。
一会儿,几个妇女竟轻轻哭了起来。
虽然辩护律师努力争取,但曼德拉仍然可能被判死刑。面对死亡的危险,曼德拉无所畏惧,坦然处之,但南非人民则不愿意失去他们的领袖。在法庭最后宣判之后,一个拯救曼德拉的行动拉开了序幕。
成千上万的黑人涌上了街头,他们打着标语牌游行。标语上写着:“为我们的领导人而骄傲”,“与我们的领导人站在一起”。人们群情激愤,唱起了争取自由的歌曲。非国大地下组织的成员也四处散发传单,传单上写着:“如果这些领导人死在沃斯特(当时的南非总理)之手,白人和他们的家庭就得以命抵命”,“白人———你在受审”,“白人———全世界都反对你。”
随着宣判之日的临近,声援运动由国内蔓延到国际。全世界的正义之士都在关注曼德拉,都希望拯救曼德拉。国际劳工组织抗议南非当局的审判,码头工人工会发出了抵制南非货物的威胁。50名英国议会议员在伦敦游行。伦敦大学的学生选举曼德拉为该校学生会主席。美国一些议员也表示反对死刑。前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给南非总理写信要求宽大。1964年6月9日,最终审判的前两天,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强烈要求南非停止审判,对被告实行赦免。
声援运动风起云涌,拯救之声响彻世界。在这决定生死的关头,曼德拉在想什么呢?费舍尔律师在给朋友的信里这样描述道:“戈文,沃尔特和纳尔逊在一天早晨磋商时告诉我们,如果被判死刑,他们将不提出上诉。他们的原则是,如果判处死刑,围绕这一判决所掀起的自治运动不应该被任何要求仁慈的请求所影响。。。。。。开头,我们几个律师都惊愕了,但很快认识到,这个决定在政治上是不容置疑的。然而,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它政治上明智,而是希望你了解,你和其他的人所追随的是多么无比勇敢的人们。”
曼德拉准备去死。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死亡去鼓励人民继续斗争。
6月12日,是法庭最后宣判的日子,支持曼德拉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挤满了法庭内外。虽然四周到处都是警犬,警察荷枪实弹,严阵以待,但人们没有丝毫的害怕。他们的神情既严肃又充满了战斗的激情。标语牌上醒目地写着:“支持我们的领导人!”“种族主义滚开!”
开庭后,法官宣判道:“被告所犯的罪行。。。。。。实质上是重大叛国罪。鉴于此,并经过对本案认真考虑,我决定不处极刑。。。。。。对本案所有被告的判决将是终身监禁。”
人们绷紧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终身监禁虽然仍是极为严酷的。但保全了生命,未来就有了希望。律师们兴奋极了,人们都欢呼起来,他们高喊着口号朝曼德拉涌去。曼德拉微笑着挥手向人们告别。囚车载着他朝监狱方向驶去。沸腾的人流紧跟在囚车之后,狂暴的反抗之火在人们心中燃烧,他们为曼德拉而骄傲。人们高唱着争取自由民主的歌声,浩浩荡荡地为曼德拉送行。
这时,温妮也挤在人群里,她带着两个女儿,很想过去和曼德拉说话。可是人潮汹涌,她无法靠近曼德拉。正当她在拼命往前挤时,一个秘密警察抓住了她的手对她说:“记住,你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到约翰内斯堡!”温妮听罢满腔怒火,她狠狠踢了这个警察一脚,继续向前方挤去。
曼德拉被判终身监禁一事在全世界引起了极大的震荡。世界舆论纷纷赞扬曼德拉等人,谴责南非当局的暴政。南非《兰德每日邮报》说:“一个为自由和尊严而斗争的经典故事,它的失败具有希腊悲剧的色彩。”《纽约时报》评论说:“世界大多数人认为,这些被判有罪的人是英雄,是自由战士,是南非的乔治·华盛顿、本杰明·富兰克林,而不是应该处罚的罪人。”“历史将裁决,最终的罪人是当权政府———而这已经是世界舆论的裁决。”
6月12日夜晚,曼德拉等人被看守叫醒,带上手铐,押上囚车,离开比勒陀利亚地方监狱。囚车驶向城外的一个军用机场,他们上了一架军用运输机,飞往罗本岛监狱。由此开始了漫长的监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