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的巴黎天气既阴暗又潮湿。哈德莉因伤风一直咳嗽。邦博不断干咳,有时还要呕吐。海明威处在这种生活环境下老是失眠。一天,当哈德莉说她有理由认为他和波琳已相爱时,他脸色一变,却又竭力克制自己。他说哈德莉不应提这类事。事情一经挑明,就等于打破了拴住他们的枷锁。海明威含蓄地说,真正的错误是波琳,因为她先启口。他走下楼梯,步入雨中的街道。哈德莉哭了。
哈德莉认为此事还能挽救,于是,在纸上立了个协定并签了名。要是波琳和海明威分手100天再相爱,她就要和海明威离婚。这对情人认为,避免哈德莉而又能保持爱情的惟一办法,就是暂时分手。9月24日,波琳买了船票,启程离开法国,前往百慕大群岛的南安普敦和纽约。第二天,她从英国发来电报,告诉海明威,“一切正常,我的爱人。”
波琳的叔叔格斯·法伊弗后来又替波琳买了去阿肯色的火车票。在普尔曼号列车上,她思考着如何把她和海明威的新闻告诉父母。回到家里后,波琳足足等了4天,才把事情说出来。起先,她母亲为此十分吃惊,可是后来还是表示同情。
“啊,你真可爱,”波琳在致海明威的信中说,“而且,你具有十分高雅的美。又非常聪明,完美。”但是,他不喜欢这样的完人,当他告诉菲茨杰德关于他和哈德莉分居时,他承受着一种心理压力,他感到内疚和犹豫。尽管如此,他说他们的夫妻生活早已进入坟墓。
波琳突然意识到,他们连一次机会也没给哈德莉,而是残酷地把她锁在生活之中。在一阵忏悔之后,她给海明威发了封短信,要求延长同海明威的分手期,如果这会有助于达成这种交易(协定或契约)的话,甚至还要立下誓言,不和海明威通信。
海明威接到波琳这封情绪压抑的信,久久不能平静。后来,他给她写了回信。他在回信中坦率地说,他回信的目的主要是想摆脱循环在她身体内那恶毒的酸味。他称波琳的信充满了糟糕和自我怜悯,说她沉溺在伤感之中,完全不值得。可是,波琳要让他解释如何消除,海明威在回信中却只字未提。时间走得太慢了,太可怕了,海明威觉得非要尖叫一声,松口气。他在恶梦中,仿佛听到波琳在说她受不了这种精神打击,快要垮了。
他告诉波琳说,他认真思考过自杀,要是这种风流韵事在过圣诞前还得不到解决,他就决定于1925年秋在一个平静而没有恐吓的环境中自杀。死,也许能拯救需要离婚的哈德莉,从而解除波琳在生活中犯下的罪孽。后来,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杀时间延长到波琳归来时。但是,现在一切事情似乎都失去了控制,他不是圣人。因而他相当愿意死去,入地狱。他此时无法忍受的倒是周围为他设置的地狱。要是波琳不久就回来,他无疑能幸存。他每天早晚要为波琳作祈祷几小时。他太爱她了。她的形象无时不在他心中回旋。
波琳又愉快地给海明威回了信,她说她此刻已经重新获得了镇静,后来,就连波琳的母亲也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你和她什么时候结婚?”波琳的母亲问道,“我也不知道。”
波琳是个悲剧式的人物,但她会像“国王的马匹”跳出自己哀伤的边缘。难怪当时受压抑的海明威说她也许会恢复过来。当然,他也不可能会是一只天生“受压抑的耗子”。他很清楚死亡不能解决问题,而因期待波琳回到自己身边把烦恼抛到脑后。这100天的协议等于开枪把他送进地狱,几乎像流产一样糟糕。他思索着想写一个关于“情绪高涨”的剧本。
尽管该剧本尚未出笼,海明威还是设法创作短篇小说来打发心中的惆怅。11月22日,他给一家斯克里布纳杂志社送去了短篇小说《在另一个国家》。故事叙述了他在意大利奥斯皮德尔物理治疗身体的情况,中心人物是一位右手受伤后缩成一只爪子的意大利空军少校的妻子刚死于肺炎。当他和这位年轻的美国人共同在练习操作机器时,少校心酸地谈起自己的双重损失。这个短篇从某种意义上也反映了海明威的生活。后来,当哈德莉把一张包括家具在内的项目表送到海明威手上时,他很清楚,这是自己所失去的最后一件东西。他借了一辆手推车,把东西都搬走了。可是,在他感到已经开始摆脱这生活重担时,他又失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