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刚出了后门门口,赵莺儿就忍不住了,紧跟着赵四后头,手指来回转悠着辫子尾巴,揪着眉头心想怎么问才好,这想来想去,“哎呀……“脚步一急,直接踩了赵四的脚后跟,愣是将他灰不溜秋棉鞋踩了下来。
“臭妮子,你想什么呢?”赵四只轻声责问了句,边提上鞋。
赵莺儿被如此直白的一问,倒含糊了。
“没……哎,我……”吭气半天说不出来。
“赶紧走吧,不嫌冷?”赵四扭头推车便要走。
“哥……”赵莺儿顿了半口气,眼神纠结终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丫头了?”
赵四莫名的有些烦躁,扔下车把子,道:“赵莺儿,你今个儿是怎么了,说话没头没脑的,听得我迷迷糊糊的,怎么又冒出个丫头?”
“刚才那屋里,关在里头那个,说话好听那个……”赵莺儿费劲口说描述着自己眼中的金儿。
“啊,那个……那个丫头怎么了,我瞧着可怜,心想,你与她差不多的年纪,若是你让人关了进去,我不也得急死,你不觉得可怜?”
“可这种事儿以往也没少遇见过,你可是瞧都不瞧,今个儿问了那些,我可跟你明说,那丫头你别动心思,咱家好不容易攒了些银两,你再与买了她,那日子可没法儿过,再瞧那丫头细皮嫩肉的,水都不能沾的主儿,要了当花瓶看吗?你可没那福气”
赵莺儿虽然嘴巴狠了些,可确确的也为了赵四好,也权当是劝自己了,说完,就大步前去了。
赵四沉了一气,又叹了一气,也走了。
、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
宁静处一声烦扰。
“让你看着看着,你倒是作何去了?就知道勾三搭四,这么稀罕男人,你倒是也去前头卖身得了,偏不是没了模样,才做这些下贱的活计,若不是跟你娘有些交情,断不会轻易饶了你,快去给我换了衣裳,好好伺候着。”
锦金朦胧中,听到了这番对话,默默的睁开眼,隔着一层纱帘,隐约瞧有个女人气下拂袖而去,那身量锦金知道是那个带她来的,而那个侧耳被训斥的,应是小姐姐。
紧接着几声抽泣,越来越近,锦金快些闭上眼睛。
只觉得有些冰凉的手一下靠近她的脸庞,“哎呀……”锦金下意识的被吓了,一喊。
王云儿被吓了一跳,可声儿因哭的一时半会变不过来,“瞧这丫头……你醒了还装睡?心眼真多。”
“我……我……”
“那这衣裳,快自己换上。”王云儿只把手里的衣裳扔在了金儿被褥上,扭过头去。
锦金早已知道王云儿的厉害,此时已然全身无力,但想着里里外外的只有她才能救自己,便强撑用尽力气坐起来,依旧温顺之声“小姐姐,怪我给你招惹了麻烦,你也不用伺候我,何事我自己来便是,这处冷的很,小姐姐快去歇着吧!”
王云儿眼泪已经擦干,干嗓子道:“说的倒是中听,说来该可怜你,虽有模样可这命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因那外头开了别家妓院,院子这些日子生意便日渐萧条,老板娘打算让你过几日就去前头会客,若是命好被买了去收了房还好说,若没有,再过两天就得接客了。”
锦金一惊,本以为是卖身为奴,打杂而已,原来,竟然是……锦金哀求,苦苦拉着王云儿的衣角“小姐姐,你救救我,我的爹娘找不到我,怕是会哭死的,他们身子也都不好,小姐姐……”
“哎……”王云儿见锦金这般着急,倒是心里匀称了不少,说话自然没那么冲了,起身端过白瓷碗乘着的半碗浑浊汤药“这药温了,喝了吧,哎……你也别为难我,老板娘让我看好你,你若没了,我也别想活了,你呀,听天由命吧!”
锦金见她丝毫没有相助之意,又觉身子难受起来,只最后苦求“小姐姐……”
王云儿只推开拉住她衣袖的手,将碗往榻边一放,便走了,锦金听着熟悉的门锁声,一阵冷汗,“她……怕是不会帮我了,得另想办法,谁能帮我呢”如此想着,便待不住了,费力拿起崭新的粉布袄披在了身上,捂着肚子,忍着余痛,一步步挪到了门跟前。
门外下雪了。
锦金可无心赏雪。
除了雪花,其他都平常的很,几个面黄肌瘦的人在砍柴,院里静悄悄的,锦金使劲拽了门几下,就手心传来一阵生疼。
……
又是昏昏沉沉过了两日,一大早,门锁开了,突然一阵笑咯咯的声儿,着实吓人。
锦金早觉身上轻快不少,听了动静,便快些起身,一看着了身大红大紫的裙袄就不是别人,旁边还跟着低头哈腰的王云儿。
走到榻前食指一挑锦金的下巴,端详,甚是满意道:“看这小脸粉扑扑的,多招人稀罕,秀儿快给捯饬上,清气点的好,别弄俗了,这丫头好就好在这骨子大小姐的琴书气,弄好了,一会儿我过来瞧瞧。”一转身,后头还跟来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呛鼻的芬香,直接要噎死锦金。
……
赵氏兄妹已经这个时辰来给送木炭,放下木炭,却未见王云儿,赵莺儿只觉奇怪,嘟囔道:“咦,云儿姐姐呢,没瞧见呀,可真是怪了。”
“这儿呢,这儿呢!”
王云儿哪能错过跟赵四多话一句的,瞧着她们给锦金换衣裳,便抻着脖子往院子外头瞅,这不回头正看她们要走,快些推门出来。
“心想云儿姐不能不在,咦,那不是昨天那丫头的屋吗?今儿怎么样了?”赵莺儿说笑着瞥了赵四一眼,故作好奇问道。
……
“哼,老板娘可真是眼尖儿了些,如此收拾完了,倒是凑合看,起来,让我们瞧瞧。”其中一位穿紫色袄裙的姑娘,靠前端详着几分嫉妒之意道。
锦金慢些起身,脑子里头翻来覆去的都在想法子,便她们说什么就什么。
那边收拾衣裳的姑娘,一拿衣服,有东西掉落地上,低头一瞅“哎,这衣裳里头还有个茉莉簪子,倒是好看的很。”
“簪子……”锦金拎着裙角,跑上前,脸涨的发了红,紧张的一把夺在了手中,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那姑娘吓了一跳,白眼道:“哎呦,吓死本姑娘了,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银簪子,谁稀罕,还拿着当宝了。”
“吵吵什么”紫裙姑娘念了一句,说着拽过锦金手中簪子瞧了瞧“果然什么人戴什么物,既然你有,那就戴你自个儿的吧,正好我也不舍得把我那红梨花借与你这小丫头”,随意插在了锦金头上“走吧,带前头去给老板娘瞧瞧。”
……
王云儿边跟赵莺儿七拐八拐的说着,眼角又时不时的偷瞄着旁边的赵四。
“哥,你看什么呢?”
只都是天天见的,赵莺儿多话也没有,说了几句只要告辞了,却见赵四又跟昨日一样,眼神迷离,神情恍惚,顺眼瞧过去,一身芬怡香气的小姑娘这边过来。
干净的粉衣裙,飘着蝴蝶的绣花鞋,侧边粉白茉莉簪,似是撒落些隐约的粉尘于了这娇嫩的脸庞上,俊美极了,锦金与他们擦身过去,赵四几乎要断了气。
“真……好……看。”赵四轻声道。
赵莺儿眉头一簇,摸着赵四的手臂根狠狠掐了他一把,低声道:“哥。”
王云儿的脸像马上将被榨干的甘蔗,用尽全力,才终得出最后一丝甜意“是好看,四哥说的极是,我也觉得好看,这姑娘一收拾就是不一样,不像我,整日做活,连件干净衣裳也没有”
“云儿姐姐这话,我不也是一样嘛,咱们都是老实人家的闺女,哪能跟前头的风尘女子相比较,对吧哥?”赵莺儿自知她是气了,便想套些近乎让她暖心。
王云儿可是听不进去,脸上越发的挂不住了“你看看,我可只顾跟你们闲说,瞧着院子里头乱糟糟的,这几日下雪,落下了些活儿,我得吩咐他们,那就不留你们了。”
赵四只巴望着早已经没了身影的锦金,赵莺儿知道,他这痴痴的眼神,头一次,便是已着了魔了。
果真,赵四头一次偷懒了,从那头回来他哪里也不肯去了,把推车往小院墙跟前头一放,就一头扎在屋里。
时过一会儿。
赵莺儿从灶房端来烫手的汤水,“哥……哥”
里面没有声响,贴耳去听,好像只有炉下的柴火哧哧啦啦,旺的很的声响。
赵莺儿呆呆站在屋外头,心一下就难受起来,无神的回头瞅了一眼自家的小院,自从前年爹娘都没了以后,她跟着哥哥四处送木炭,维持生计,以前小院里热闹的很,时常有串门的长辈,爹娘拿了木桌,在这里磕着瓜子说说笑笑,可现如今,亲戚都躲得远远的,街坊邻里的也因糊口,都照面少了,走动少了,就剩这许久都没搭理的小院子,堆满了积雪掺了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