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金如此念想，可她实在是饿坏了，看着面前的白米饭更肚子翻江倒海的哪里顾的上别的，更免了平时府上的规矩，取筷便就。
这姑娘合了房门一回身，便见了费力推着碳车正过门槛儿的熟人“四哥，莺儿今天怎来的早了？”嘴角，眼角，一转眼飞及了额头，低头迅速的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挥舞着手里的空盘子飞快步下了台阶，奔了过去。
便见院里头进来与她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那姑娘正往这边招呼“云儿姐姐……”“云儿姐.……”赵莺儿冲着她笑盈盈的喊着，果真声音甜美的很，鹅蛋脸上几粒汗珠淌过未见粉黛的细嫩脸颊，灵透的大眼睛，桃尖儿般的酒窝很是可人，往她身上大量过去，只可惜出身辛苦些，这大冬天，穿着一身蓝袄蓝裤，外头罩了灰色麻布衣，双手沾满了碳色。
王云儿奔到近前，小心翼翼的瞅瞅冒着汗珠的赵四，几分欢喜的赶忙将盘子放到一边，伸手帮忙推车“俺力气可是大……”这话一出，赵四只觉得本粗糙无比的车轱辘“呼嗵”一下子像老牛吃了嫩草奔腾起来，一股脑冲进了院子。
赵四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喘着气将车把一放，哈着气拍着起伏不定的胸脯断续着“云儿，果真是云儿，旁人家的姑娘哪有这般力气”
王云儿含羞“快屋里头歇着吧，俺打发他们侍弄了便是。”三人便去了院前头的屋子。
这小屋是平日伙房伙计休息的地方，紧邻着厨房，关了门才能勉强隔去吵嚷的菜刀声，屋里倒是太过宽敞，灰不拉几的泥巴地面时常撒些水才不见起灰尘，里面只有一张土掉漆的圆桌，四处散落了几张形状各异的木凳，端茶上桌，三人围坐，王云儿端了一盆火红的炭火放在桌下“可暖和些了？”
赵莺儿跟哥哥做这里的送碳伙计也许久了，早些时日便从王云儿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这会儿捧着白瓷杯热茶只管胡闹道：“云儿姐每遭都如此心细，又是热茶，又是暖炉，那夏日里头又是扇风又是冰水，如此温柔的女子，要是为了我的嫂子可便最最好了，哥哥你说呢？”
赵四这人长相也算是经看的，有吃过饱饭的麦色脸庞，粗眉白齿，健硕的中等身量衬着灰色棉袍，憨厚的笑容倒是中看的老实人，可偏就这样的人，眼光也是独到的“啊哈哈……这丫头净是胡说。”只打着马虎眼，不予多说。
过会子，那边喊了王云儿去，就剩他俩。
赵莺儿夺了哥哥手里的茶，几分不悦道：“哥，云儿姐对我们这样好，你怎就装糊涂？难不成你就心上姑娘了？”
“我成家还早，你如此操心作何？”
“难不成，你嫌弃云儿姐姐脸上的烫伤？丑妻皆为宝，你若是娶了个花枝招展的，我怕是都不敢认她做嫂嫂，再说，青天白日的，哪家有点见识的小姐会瞎了眼珠子嫁了你？”说这些话倒也是赵莺儿有些伤心的，前些日子隔壁孙媒婆找了户好人家与她，可谁知那家公子模样都未曾见，便嫌她家境贫苦，竟打发了一掉钱了了此事。
赵四听着赵莺儿絮叨，吞下嘴里的茶“行了行了，哥哥的事情你莫要操心，改日我去寻来那孙媒婆，再与你说个更好的人家，便断了你这错乱的气焰。”
赵莺儿刚要回嘴，见王云儿匆匆回来了，只扬着脑袋，改作叹气，偏王云儿听到了，边搓着双手坐下好奇问“这还叹了气了。”
“倒不是”手肘拐了一下身边的赵四“哥，这茶也喝了，咱快些回吧，还有几家的活儿等着咱呢”
王云儿不舍得“俺刚忙完，你们便不陪我了，再坐会儿。”
赵莺儿这心里压着气，实在怕自己憋不住说不来，愣是拽着赵四要走，王云儿万般不舍，还不好强说，正此时，“云儿姑娘，那屋里头咋了，闹腾的很，咋咋呼呼的，你快去瞧瞧。”外头一个破衣烂衫的瘦苦小老头，手里握了一根有些年头，却未去皮的杨木棍子，费力的一拐一拐到了门口喊道。
“那屋？这丫头，就知道不是善茬主”王云儿本来还想再跟赵四多言几句，这下又给搅了，顿时冒了火气，翻弄着眼皮，碎碎道。
赵四起了身顺嘴一问“又新来的丫头？”
王云儿就怕赵四不问话，这一问，便快语回道：“对，四哥，只不过那丫头可是不好对付，俺倒是不知道咋办好了，不如四哥，莺儿你俩陪我去瞧瞧？说来都是老板娘惹得，总弄些不知来路的丫头，上年可是知道，花了一两买来的，可过不了几日，人婆家便追来了，这可不是人财两空。”
“奥，那……”赵四听王云儿絮叨这些，便不好回绝。
赵莺儿一边也不说话，心里全明白，只跟着。
三人便去了那屋前，话说，那会儿饿急眼的锦金可是没在意她们锁了门，等她想去院里走走，这才……
一出来，那老头有些讨好之意又要上前说话，王云儿几分不耐烦摆摆手，“您就不用做活了，别处歇会吧”老头这才喜上眉梢，感恩戴德的走了。
“喊什么”若是以前王云儿定是烦躁的，可今儿有赵四在身边，到了门前只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锦金费力惦着脚尖，把着门镂，脸已经涨红了“小姐姐，你把门开开可好？将我锁在这里作何？小姐姐，小姐姐……”锦金一句，赵四只觉得别扭，都跟自己无关的事儿，就若有似无的瞧了一眼，恍然间，他眼珠停顿了下来，锦金娇美得脸庞，让人怜悯的深情。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妓院，你以为是随随便便来来去去的地方，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再说，又不是旁人讲你生拉硬拽进来的，你饭也吃了，就是这里的人了，别瞎闹腾，作也无用，快些一边歇着，要是惹了老板娘，挨了皮肉之苦，我可管不得”王云儿虽瞧着锦金有些不顺眼，可终归都也是可怜人，便搀和些假意劝说了几句。
赵四也忍不住问了句傻话：“云儿，为何将她锁了？难不成是卖了身的丫头？”
王云儿抬眼一瞧赵四，眼神有些飘忽，心以为他是在可怜这丫头“老板娘领进来的脏丫头，自是以后要养好了揽活儿的，不锁可不得跑了……”
“妓院？小姐姐你说的清楚些……这里是妓院？怎么会是妓院？”锦金一听可是瞪大了眼珠，回想刚才那女人对自己的殷勤模样，心想自己刚才真是饿糊涂了，怎么竟忘记戒备生人，误入这种地方了，越想更加焦急喊道：“小姐姐，你放我出去吧，我就是贪玩了一会儿，以后再不了。”锦金凭心觉得王云儿不是心狠之人，便苦苦哀求，半诉半泣，任谁都软了心肠，一边的赵莺儿听着心里也不得劲起来，又觉得赵四怪怪的，平日哪里爱管这些闲事，便糊弄说“哥，我们快些走吧，这事儿我们也不明白，云儿姐，这丫头可是难缠，我们管不得，先走了，明儿再来。”
赵四被赵莺儿拉拉拽拽走了，王云儿又因要顾着她来不及挽留，火冒三丈一跺脚回头冲着锦金便上劲儿了，扯着嗓子吼道：“你……你……本觉得你可怜的，现在倒不了，不叫你喊，你偏喊，坏了俺的好事，喊吧喊吧，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在意你的，倒是死了才好。”气急败坏的王云儿又是一脚踹了那破烂门上，愣生生，出了一个洞，走了。
锦金惊吓中快些松开手，身子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外面的人自是习以为常了，躲得远远的各做各的，仿佛他们不是共同存在一个院子里，锦金有些绝望，更多的是害怕，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这么的愚笨，因裹腹之事就心甘情愿的走入了虎口，正如此悔恨着，一阵冰冷突然在肚里蔓延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绞痛。
“怎了，肚子你这是怎么，也跟我作对……”一种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了她的全身，锦金紧紧闭着嘴巴，脸色已经苍白“疼吧，可锦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刚如此想着，更剧烈的一阵接连而来，几乎将她瞬间摔在了地上，锦金摸索不到膝盖的疼处，干手全然无力，整个身子垮在了地上。
“也好……”金儿内心一过叹息，眼中一片失望茫然“也好，这样也好，金儿也累了，真的是累了，爹娘，书叹哥哥，金儿累了”一歪头，一阵刺目的晕眩，看着的正是王云儿踹破的那地儿，破碎的木头岔子，张扬跋扈的阻碍着视线，顺着那些断断续续的光线看出去，只看的见他们各色破烂的鞋子在来回消失，出现，锦金的，眼皮越来越重，吧嗒吧嗒，听到了蜡烛烧着的响儿，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