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一侧脸也看见了。
那几个丫头身着紫色缎子棉袄，粉褶素裙，比茉莉身上的衣裳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可她们的身段走姿全是小心翼翼的如风步，看来，应是别屋的丫头，再一端望，走过来的领头丫头十五六的模样，面容圆润又不笑自温，与别人不同之处只是那发髻上的翠绿发簪，好一个光洁温润，倒是上等的好货色。
茉莉身子一展，笑颜步向前问好。
“几位姐姐好”
耳根未提，便闻一句字句柔和淡语莺莺入耳：“茉莉……花开……香满枝”
“嗯？”
从身份如此的她口中突的冒出诗句，倒让茉莉有些错乱，也好在是这一顿错，倒是明了应是她瞧着自己发丝上发簪了，便抬额腼腆几分道：“劳烦姐姐夸奖。”
“无事，你们主子可在，劳烦小妹妹通传一句。”
茉莉点头答应了一声，就要去。
“哎呦，这不是喜梅姐姐嘛！”
还不等茉莉再话，后面的秀秀，婷婷一副热络的嗓门茉莉只觉得被谁的胳膊肘猛戳了一下，挤到边上去了，还未定神就瞧婷婷那激动的眼睛扒拉扒拉的，嘴角高的都快翻船了，上前扭捏着矫情喊着：“喜梅姐姐……您来了”
喜梅可是淡定，言语温和：“听说你们来这处伺候了，可是该舒坦了，就这以后不能劳烦你们给我做那好喝的姜茶了。”
婷婷被如此一说，觉飘然不已。
“这您还跟我们见外，您和大夫人若想喝，我们便马上做去。”
“那改日，我可得劳烦了”
茉莉在一边悄悄打量喜梅，红润的双唇一闭一合，温和如水的话声，笑容可掬，仪态翩翩，暗念着原来是大夫人的丫头，看来，还应是贴心丫头，怪不得言谈举止如此大方得体。
身旁的婷婷说到激动处，一把抓了喜梅的手。
“见外见外，我们还不是托了您和大夫人的福，不然，孙管事哪里肯放人。”
喜梅合手，将婷婷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眉头微动含笑慢声。
“你们做事做的好，都是应该的，只是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这不大夫人让我来请刚过门的六夫人去“西涧殿”说话，不知妹妹，可否通传一声。”
“就这个，这就去，这就去，姐姐且等等”婷婷真是乐坏了，仿佛这刻让她去死，她也是乐意的，众人只见她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屋前，便都跟过去婷婷。
婷婷进了屋，笑容满面。
“六夫人，六夫人，外头喜梅姐姐奉了大夫人的命，来请六夫人过去说话。”
六夫人侧身对着门口，玉玉低头杵在一边，婷婷未做丝毫多想，就那么忘乎所以的说了。
“喜梅姐姐？”
“叫的倒是真的好听，这么说她们倒是与你很是亲近呀！”
六夫人语气素净，可婷婷情绪之下依旧喜不自已道：
“非要说也倒是不错，喜梅姐姐和大夫人都待丫头很……”
“啪……”
……
……
一掌下去，片刻后。
“夫，夫人，夫人……”
婷婷磕磕绊绊的挪动着嘴皮，刚才雀跃的心绪此时早就消失殆尽，那一巴掌仿佛是打在自己脸上了。
外头的人虽未离近，可从那片未合拢的缝隙，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茉莉斜眼看向喜梅，不出所料，当所有都心悬在嗓子眼的时候，她脸上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好平静。
“看来今日六夫人这边不方便，大夫人那边等久了也不妥，我们就先回去了”
茉莉也不清楚她这话是对谁说的，只点点头。
外人都走了。
众人只望着那被打的人，只觉得像是走在繁花一片中突然被风沙迷了眼睛一般的突然，不知所措。
……
一天总算熬过去了。
各丫头回了“翡翠阁”的别院，进屋闭门歇了。
屋内两榻，一桌四凳，虽比不起主子屋里的紫檀，黄花梨的细腻，可红酸枝木的色泽经久耐看，用在丫鬟屋里，实为难得，这点也着实让莺儿高兴了好久。
这会儿。
屋里，点着半块蜡烛。
莺儿坐在床边将宽袖挽起几层，脱下鞋袜，疲倦的双脚缓缓放进热腾的木盆。
“好暖和”
脚底一阵暖流瞬间缓和了她身子的寒冷。
揉搓着脚心，莺儿想起白日的事情，这就说了起来。
“今儿我可是见识什么叫凶婆娘了，这六夫人一打眼只觉得她卖弄风骚了些，可没想年纪不多大，下手可是狠的，自己的贴身丫头，都那么打，虽说这玉玉平日不招人待见，可都是丫鬟的出身，总觉得哪里不舒坦。”
莺儿细水说着，茉莉的茶也泡好了，虽是粗茶配白杯，可捧在手里心都暖了。
“这怕是轻的，古往今来，主子就是主子，丫鬟就是丫鬟，说情分倒是有，可毕竟地位不同，不过好在看今日，玉玉也不是白挨了打。”
茉莉很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接过茉莉的茶，莺儿却纳闷她的话。
问她：“这主子打丫鬟，那也是顺理成章，可不都是白挨的吗？难不成挨了巴掌还能换金子？”
茉莉看莺儿毫无睡意，干脆拽了被角盖在身子上，靠在茉莉身边说。
“玉玉可是六夫人的陪嫁丫鬟，虽不知道几岁跟了她，可毕竟年岁很长了，那几乎说可以是形同姐妹，怎可能舍得动不动打一巴掌？我瞧着，倒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莺儿的脑筋简单，一时未想到其中的关系，听着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这么说，是做给那个喜梅看的？看来，这王府的人真都不是省油的灯，可茉莉，难不成你对我隐瞒了什么，说不定你本事哪家的个大小姐？看你说起这府里的人情世故比我还要上手，可是有所隐瞒，快快招来”
这话，另茉莉淡漠一惊，眼神混沌起来。
莺儿只觉似说错了话，忙捧茶大笑。
“哈哈哈，我逗乐的，你怎可能是大小姐呢，除非是落难的大小姐。”
就看茉莉起身去放了茶水，边装作无碍的搓搓双肩，叹声说，“这年都过了，如何还这般的冷”茉莉说着便将厚重的蝴蝶兰帷帘慢慢放下。
“莺儿我歇了”。
夜，无比的冷，再伴了一颗凄冷的心，榻上之人闭目未眠，怕是疼的浑如刀割，不眠已然。
话说这边倒是无声，而那边的太太却有了各自的算盘。
西涧殿，门前白纹石灯塔，镂空的荷花纹路透出橘色光芒。
铺路鹅卵石形为荷花叶，过了台阶一直绵延到殿前，一块打磨出凿点行为露滴的白纹石截去出路，两个丫鬟推门出来，敛足轻踏，只闻里面似是喜梅的声音。
“大太太，您也莫气，我瞧着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说起来，倒是比那几房太太要好对付一些。”
香檀木妆台前，喜梅帮拆下发簪，散了长发，从右手边的锦盒里小心捏出黄玉梳，一边顺过长发一边瞅着铜镜中大夫人早已暗沉的脸庞，轻描淡写的说着。
蜡烛越燃越亮。
清晰的看清了这位堂堂王爷府的大夫人的模样。
长脸面，长目，藕荷丝袍裹身下是丰盈的体态，即便阴沉着一张冷脸，依旧盖不住她那通身富贵的气势，果然待洗梳完毕，那一个起身，长袍摆起，似是有风起云涌之感，却就那么不动声色的撂下一句：
“都六房了，管不动了，要是再管，王爷又得跟我大眼瞪小眼了，算了，由她们去吧！”
说这大夫人的亲姐姐是当今皇上的宠妃，文贵妃，爹爹是大将军董一飞，战绩辉煌，只因久经沙场，身染骨病几年前就去了，娘亲年迈，去年辞世。
而这大夫人董丹青，性格里头霸道一些也是自然，尤其对自己独一无二的儿子，乾泰，管教甚为严格。
“夫人说的是”
喜梅跟在身后伺候夫人躺下，轻手放下床榻两边的金色纱幔，回身小心吹灭了蜡烛。
次日清晨。
一阵困扰 耳边的嘈杂声，来之，便挥不去，萦回环绕觉得很让人烦躁。
“何来如此吵嚷？”
茉莉微微醒来，隐约间便听到了有哭，有吵的声响，默默念碎着起了身。
披着外衣到窗跟前，模糊的往外头瞅去。
“吵死了，茉莉那外头干嘛呢？天都未亮” 莺儿也听见了，嘟囔着爬起来问。
“你过来瞧瞧”茉莉几分神秘的语气，招呼莺儿到跟前。
此时外头又是一阵阵的哭天喊地，莺儿揉着困意未消的眼睛，朦胧中透过纱窗看出去，那不正是昨日嘴巴里罗里吧嗦说的天花乱坠的秀秀和婷婷吗？
……
两人就那么在对面那屋的石阶上跪着，玉玉侧身冷脸冷眼的一边站着。
“玉玉姐，玉玉姐，你放过我们吧，我们跟大夫人不熟的，更不是什么亲信，我们是想一心伺候好六夫人的，玉玉姐姐帮我们说说话呀！”
婷婷瘦弱的身子缩在一起，跪在那冰冷的台阶上，两人只着了睡衫便被赶了出来，全没了昨日的眉开眼笑，合着双手认错，旁边的秀秀发丝凌乱跟着只磕头，好一副可怜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