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的大书房,是我少年时代即有的夙愿。这些旧事,我写在《窗明几净书房梦》里,成为“书房是书房、卧房是卧房”时代的美好回忆。如今,女儿已四岁多。伴随她的成长,书房蚕食寸进,慢慢从一张书架,演变成三个大书架和两个小书柜,连窗台也被侵吞一半;卧房则日益“沦丧”、主权尽失。
《坐拥书城》的中文版序里说:“我们的书房所呈现的不只是学问知识,它们还把我们与过去、现在和未来相连。”诚哉斯言!遥想书架移入卧房之初,它也许为自己的强行入主略感羞愧,尚不敢胡作非为。那时,襁褓中的女儿较少让我操心,已经稳定的工作也将迈入新阶段,闲功夫相对较多;购书店里寻常见,手倦抛书午睡长,充斥着闲暇时光。我乘势开通天涯博客,误打误撞跌入民间读书组织,如同“流寇”上了梁山,在阅读趣味的求同中,我以一个新人的激情展开自己的书生活画卷。
翻读当时的日记,从年初到年尾,可以明显感觉到记录与书相关者逐日增多:到深圳中心书城分主题购书、发现常去的书店藏有打折专柜、与书友偶遇旧书摊侃价、与书友酬答往还、发表书话等记录,辉映在日常俗务中间,也由一本一本新书旧籍满载入书柜里。当年春节和“十一”两个长假,我都蚂蚁搬家一般,从湖北老家背书到客居的惠州,每次都是厚厚几包。这样,我从高中开始零零散散聚拢的书,大都集结到了一起,纵跨数千里的空间距离,穿越近十年的时光隧道,如同“游击队”找到了“根据地”。
经此一役,原先一张书架的“地盘”已不够用。卧房东南一隅,让我垂涎不已。不久,一张新的书架“盘踞”进来。这张原色松木书架,空间宽大,木板厚实,优雅大气,颇得我心。我将一些成系统的专题书,一一“整编”进去。除了按新闻媒体、现代文史、散文随笔等分类外,还组合出包括鲁迅、胡适、周作人、贾平凹、董桥和张爱玲等个人专题。“整编”完成,抱臂以对,一种将军检阅正规军的感觉油然而生。
有了初具规模的“根据地”做后盾,书房“自我膨胀”的胆子越来越大:我新发现一家旧书店,书瘾沉疴泛起,经常出入其间,留恋忘返;我开始上网购书,刚一试水就深得其妙,屡试不爽,按需找书,方便快捷。写出《如焉》的胡发云说:“书是满屋不能吃喝的黄金。”的确,书犹黄金,善用之可以出活。生活被书挤压,文章却能因书而富。我发表的散文随笔、书评书话等越来越多,嘤鸣求友,自得其乐。
书架转眼即不够用,常似青山乱叠的书籍,迅速迎来第三个“殖民者”。当我把杂乱堆放、四处散落的书终于归置清晰后,书房的“嚣张气焰”才暂时低落下来。只因读书进度已跟不上买书速度,我需要停一停,等等阅读的心情;更关键的是,两年间,女儿已成长到可亲子共读了。
培养女儿爱上读书,有些无心插柳的味道。由一本邻居家淘汰掉的故事书起步,给斜靠在怀里的女儿念了几个月,还不识字的她,居然用尚不清晰的吐词,完整复述出一个三四百字的故事。这个表现,不仅让我和妻子相信幼儿潜能无限,也激励我们把自己的业余时间分出来,专门陪她读书。
在给女儿朗读故事的过程中,我和妻子也一次次享受着阅读的乐趣,在自己的兴趣和各种喧嚣的信息之外,增加了一个温暖的阅读渠道。感动于这种温暖,我写了《故事大王》、《为女儿插上翅膀》等好几篇文章,自勉前行。又一个两年多过去,女儿居然拥有了三百余册绘本、故事等书,她在不经意中认识了日常用字,一些好习惯也在潜移默化中养成。她的幼儿园大班开学前,我们专门买了两个与她等高的书柜,稳稳地立在我的写字台边。这是专属于她的空间,侵占的依然是卧房的领土。
眼看女儿的阅读习惯渐已养成,“殖民文化”渗透成功,我又开始“旧病复发”。那家常去的旧书店转业成裁缝铺,我的叹息引来网友指点,由此发现一个夜市旧书摊,购书居然论斤——不论新旧,一斤五元。周末只要天晴,我都会前去成袋地挑书。偶尔得空,我也会去往临近的深圳、广州寻访旧书店,论堆背回书来。卧房再无增补书架的空隙,只好在已有的空间内绞尽脑汁:原先立放的书,打平来能多放一些;空间宽大的书架,放上里外两层;窗台也可利用,留一线通风即可。
最近,苦于无处放书的我,在妻子的指点下,又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所在:“疏可跑马”的床底下,放上大几百本书完全没问题;她甚至提醒我,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那么大一个衣柜吗?真不知道,她是被“殖民者”奴役惯了反不觉其苦呢,还是久处芝兰之室而不觉其香——这体贴的人啊!
殖民者的书生活虽也趣味盎然,但新的书房梦仍不免潜滋暗长。我坚持收集南方一家报纸上有关文人学者书房的所有报道,关注与书房相关的书籍、专题,甚至留意搜集香港、台湾与此相关者,从他们的书房布局中品读书人书事,从迥异的书房摆设中构思自己的书房细节,从他们使用书房的方式中开悟其价值,一次次的构想、谋划,心中存有的,无非是早日建立专属的书房领地,结束“殖民”卧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