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所记述的这些考察,尽管有些非常简短,甚至有些还不怎么连贯,但每一处都非常准确。沙茨基写了一篇赞扬达尔文的文章——《达尔文,一个地质学家》,他引用了岩石学家列纳尔的几行话。列纳尔把“挑战者”号考察搜集到的所有有关岩浆岩的资料进行了加工整理,而且还把得出的结果与达尔文的结论进行了比较,他说:
对比结果让我很吃惊,并由衷地佩服这位考察者的能力。他分辨复杂混合矿物质的成分和性质的方法很独特,拿着一个放大镜到处观察,很少用测量仪器进行勘测,即使采用了化学实验,也是最为简单那种,或许只是焊接吹管用那种实验方法。他对岩石成分和结构的鉴定付出了很大的信心和耐力,然后与其他地区的火山喷发的情况进行对比,最后准确地得出这些矿物的起源,并能通过一定的方法进行验证。他仔细对比他发现的事实和先辈们在别的地方发现的东西的描述,但是这种关系在没有证据证实之前,没有人会相信。这些关系对占统治地位的假说造成了一定的威胁,例如那些上升的喷火口、火山喷发以及形成火山之间的本质区别。最后,这本书包含的新思想是无与伦比的,功绩也是卓越的。
这些新思想在第六章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在这一章里,达尔文首先提到了粗面岩和玄武岩之间的差别。他是根据这些山岩组成成分的比重不同进行区分的,经过仔细考察,并结合其他人的记载,他确切地证明了自己的结论:比重大的晶体会沉到熔岩的下部,而比重小的晶体则分布在熔岩的上部。他的这一方法,不仅适用于区分从火山体中流出来的熔岩,也适合区分更深处的岩浆成分。
达尔文在这一章还给出了火山岛的分布和火山岛怎样产生的结论。他强调说:“海洋上的大多数岛屿都是火山喷发形成的。”他还对当时的权威列·冯·布赫的理论提出质疑。布赫把火山岛分成两类:一类是中心火山岛,这种火山岛有一个中心,周围包围着大量的喷溢物;另一类是火山岛山脉。达尔文认为根本不存在中心火山岛,尽管每一个火山总有某一个地方比其他地方都高。如果是火山岛山脉,那么它在形成的时候就会呈一条线排列,很容易与邻近的大陆海岸线不一致,而且大陆上的山脉也很少能靠近海岸,因此达尔文不得不开始在火山的裂缝和断裂处(这些裂缝和断裂点是因为海床要逐渐形成陆地,于是不断沿着大陆边缘上升,逐渐断裂而成的),寻找那些大陆怎样从大海深处上升,火山岛山脉是怎么形成的,二者之间是否存在共同点等问题的证据。
第七章记录的是“贝格尔”号在返回伦敦途中某些地区的地质情况,比如澳大利亚、凡第门地、新西兰和好望角的。这些内容曾经在《“贝格尔”号地质学》第二版的时候被加进去了。
1844年2月,达尔文完成了全稿,同年春天该书就出版了。
从《1842年概要》和1844年7月之前的工作来看,1842~1844年,达尔文一直都在进行物种问题的研究。尽管这些论述的事实非常丰富,但很多东西对读者来说还是很难理解的。因此,达尔文决定从各理论的方方面面入手,有条理地、更加全面地陈述自己的观点。于是他重新写了概要,内容是《1842年概要》的三倍还要多,尤其是介绍自然选择和生物地理分布那几节更详尽。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理论将会遭受各种质疑,同时也更加坚信它是正确的,他并且深信,只要能得到有威望的博物学家认可,科学将会向前迈进一大步。他也明白如果自己冒昧地出版自己的著作,将会把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如果真是这样,到那时自己可能已经死去,那么他的理论、思想,大量的前期工作都会变成无用,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达尔文开始在心里逐一选择可以承担合伙人的博物学家。他希望这个人能完成他的心愿,并且能批判性地接受和研究他的成果。他想,那些诚实、真心的博物学家会出来帮他的,但这毕竟是一项耗时耗力的工作,不给对方一些物质鼓励,恐怕不行。
他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和朋友——他的妻子写了一封遗书。遗书中记录了他的心愿以及继任者必需完成的工作。
“我的物种理论概要已经完成了。假如真的如我所料,真的只有一个人接受了我的理论,我想那也是推动科学进步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假如我突然死去,这封信就是我的遗书了。你会认为这与法律遗嘱有同等的法律效力。我请求你从咱家的积蓄中抽出四百英镑,用于出版我的著作,或者你自己,或者让汉斯罗来帮忙,不管怎样一定要努力实现我的遗愿。我希望你能把我的概要和四百英镑一起交给一个能完成我的工作的人。另外,这个人还会得到我在博物学方面的全部书籍,我已经在这些书上画了着重线,有的在书页底做了一定的标记。我希望你能把这些书的书目汇编在一起,以吸引那些可能参加的人。还有那本咖啡色纸上的全部笔记,你也一定要交给他,这些笔记都是从各种著作上摘录下来的,对继任者会有很大帮助。我还希望,在编者选择笔记时,你或者我身边任何一个朋友能给予他一定的指点和帮助。至于要不要把这些笔记加进正文或者要不要注释,由编者自己确定。要完成我的工作确实非常费时和费力,所以那四百英镑以及著作可能得到的所有收入都将成为编者的酬劳。但是,编者必须保证我的著作能够出版。我放在纸夹里的许多笔记,看起来观点可能有些肤浅,或者是对目前工作暂时毫无用处旧观点,酌情使用。
“我想,最好能让赖尔先生成为此书的编者,只要他愿意。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很可能不会反感这件工作,因为在编辑的过程,他会了解到之前没有接触过的新鲜事物。编者的条件是,他必须是一个地质学家兼博物学家。如果赖尔不愿意,那么伦敦的福玻斯教授是第二选择。汉斯罗教授与咱们最亲近,而且他也是一个好人,也可以考虑。虎克博士以及司却克兰先生都不错,都是可以信赖的人。万一他们没有一个愿意担当此任务,那么你可以与赖尔或者其他合适的人商量其他人选,但必须保证编者是地质学家兼博物学家。如果还必须追加一百英镑,那么务必请你保证有五百英镑可以支出。”
另外,后人还见到了达尔文另外的一些简短笔记,估计是这封信的草稿,因为内容很相似。比如:“……如果某个编者不愿花时间去完成这项任务,那么不管给他多少钱也是没用的。”“……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编者,那就只有将我的原概要发表了,但需要用注释说明,该书是作者写于很多年前,还要告诉读者作者是凭记忆写成的,没有进行过任何订正,以现在这个样子出版完全是情非得已。”
从信中可以知道,达尔文没有和这些编者候选人谈过自己的打算。达尔文写这封遗嘱确实有些过早,因为当时他才三十五岁,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将比上面的所有人的活得都长。
赖尔作为达尔文概要编写的首选之人,是因为他的观点与达尔文最接近。达尔文始终对赖尔的评价很高,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旧的思想会从赖尔的脑海里剔除,赖尔终究是会承认人起源于动物的。
福玻斯为第二人选,但达尔文从来没有特别去看望过他。不过,福玻斯倒是经常到唐恩去,而且他是地质学专家兼动物地理学专家,这一点是达尔文再三强调的。达尔文曾说他是一位先知,因为福玻斯曾经论证说,在冰河时期,高山地带与北极地带虽然相距很远,但存在同种植物和同种动物。福玻斯有很多论著,其中“海生动物在地中海不同深度的传播”和“不列颠群岛的现代植物和动物区在分布中的关系和洪积世时期该群岛的地质变化情况”最著名。同时期的人认为他头脑灵活,而且精明强干,他比达尔文小六岁。
汉斯罗教授是达尔文的老朋友,不用再多介绍了。而虎克博士和司却克兰先生之前没有提过,下面需要多介绍一番,尤其是虎克先生,他在达尔文整个研究期间,起了很大的作用。
虎克全名约·达·虎克,比达尔文小八岁,曾在达尔文的生活中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关系也不一般。虎克的父亲是个植物学家,当时任基由皇家植物园的园长,与赖尔父亲的关系非常密切。而虎克的妻子正是汉斯罗教授的女儿。青年时期的虎克就参加过一次著名的南极大洋的探险工作。在虎克出发前,老赖尔送给他一份达尔文的《“贝格尔”号一个博物学家的日记》的校样稿。虎克被样稿中的记述震住了,他感觉自己与达尔文的知识和才能相距太远了。与此同时,赖尔也送给他一本自己刚出版的日记。
虎克说他与达尔文是在1839年见的第一次面。他回忆说:“伦敦的特拉法加街心小公园,我同一位军官一起去见了达尔文。七年前,这位军官曾与达尔文在‘贝格尔’号上有过为期不长的共事,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达尔文。尽管这次会面时间很短,但他对达尔文的印象很深。他身材比较高、肩部较宽、背好像有点驼,与人谈话时,面部表情非常丰富,令人非常愉快,他的眉毛浓密,说话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性格爽朗,非常真诚地迎接了这个久未谋面的朋友。”
达尔文很关心虎克的南极探险工作,还从赖尔那里拿来虎克寄给赖尔的信件仔细审读。当虎克结束探险归来后,很快就收到了达尔文的一封信:
“尊敬的先生:
“我非常希望能早点与您会面,当面向您表示祝贺,祝贺您圆满完成了艰巨而光荣的航行探险工作,但是因为我不经常到伦敦去,如果您又没有机会参加地质学会会议,恐怕我们见面时间还得往后延得更长。
“尽管有种种不便,可我还是希望能尽早知道您的探险情况,想知道您是怎么处理探险材料的。您之前的信件我读了一些,从中获益匪浅,所以我还想读到更多的东西,否则我会很遗憾的。根据我当年回到英国最初几个月的情况,我可以推测您现在一定很忙,而且心情很舒畅。我要回到我给您写信的主题上了,汉斯罗几天前来信告诉我,他已经把我的一些为数不多的植物标本寄给了您。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因为我担心那些样品会丢失,它们太珍贵了。汉斯罗那里估计还存着我的几段笔记,上面记述了几种非常珍贵植物的产地和其他的一些东西。火地岛山地的花卉是我特别感兴趣的,所以我尽可能保存了一些所到之地的每种正在开花的植物。我一直认为,生长在南极海陆尽头的植物系的概貌肯定更能吸引人,所以我请求您能把它们与欧洲近似的物种对比研究,并且能告诉我您的研究结果,虽然我是一个对植物一无所知的人。我根据自己的资料,曾经猜想,火地岛上可能会存在很多欧洲属植物,而在科迪拉山脉却找不到,如果能得到证明,这将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当您的论文或概要被出版的时候,能否让无知者知道哪些植物属美洲,哪些植物属欧洲?属于欧洲的植物物种的差异又有多大?
“我希望汉斯罗寄给您的样品中有我搜集到的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植物(洪堡德曾说他对这些植物很感兴趣),这些植物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采集到的。这个群岛的植物系也应该有一份清单,像圣赫勒拿岛植物系那样的清单,这会给很多人带来方便……”
因为达尔文和虎克有着共同的工作目的和愿望,所以他们的关系一直非常密切,达尔文说,其实是虎克首先尝试解决物种起源问题的。
1844年1月,达尔文给虎克写信说:“……自从我回来以后,我就开始着手一项大家认为很愚蠢的工作。我认为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生物情况非同一般,所以只要有和它能扯上关系的东西,哪怕一点点,我都收集起来了。……现在我面前已经展现一些微光了,我认为物种不是不变的。……我自认为已经找到了物种借以适应的简单途径……”
接下来我们先来简单谈谈达尔文埋头写《1844年概要》,然后再接着谈虎克和达尔文的关系。
在《1844年概要》中,达尔文对自然选择那一章的叙述最详尽,篇幅也增加了不少。达尔文认为遗传性问题非常复杂,生物的所有东西并不是都能遗传给下一代。比如,因为疾病造成的个体残废和结构上的突然变化就不能遗传。遗传的倾向也是不同的,一些在增加(如垂紫杉),而另一些在减弱(如垂柳)。他以人类选择种畜和隔离为例来解释,他说: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不良个体和品种的遗传作用。……他在这里更为详细地介绍了各种动物有步骤选择的成绩。他强调说,人只会把自然界的东西简单地合并在一起,而不会自己创造变化……他还对人类漫长的进化历程中的“自然选择”作了详细地介绍。他的引证资料非常丰富……认为杂交过程对“物种起源”起着某种决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