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几个月之前，发发经另外一个处的刘处长介绍，和迪博士有过交朋友的一面之谈。当时是年底，机关要搞年会，发发负责摄影和摄像，迪博士自然是高坐主席台。刘处长便指着台上的迪博士征求发发的意见，问把她介绍给你做女朋友行不行。并且还说对方他已经说好了，迪博士不反对和他交往。发发于是就打消了迪博士是领导，是否能瞧得起自己一介白丁的疑虑，于第二天前往迪博士的办公室，和迪博士单独见面。然而这次见面发发感觉很不好，迪博士高高在上，官气十足地和他说话的腔调和神态，让发发望而生畏，于是此事就此止步，被搁浅了下来。
王晓京的计划就是要利用发发曾经和迪博士有过谈朋友的基础，让发发旧事重谈，并继续深入，扩大战果，争取尽早把迪博士拿下，之后让迪博士为我所用，只要她点头，王晓京就可以顺利地把副处长的职位扶正，再之后，王晓京还有副局长的觊觎。至于这个计划涉及发发的好处自不必说，拿下迪博士之后，无论是迪博士还是王晓京，把发发提升为副处，两个人一句话，跟报销个发票似的，打一纸任命便可轻松搞定。
听了这个计划，发发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于是问王晓京说，那女人没当局长的时候就那么牛，现在是局长了，还不更牛？我，行吗？
什么行妈行爸的，王晓京把摆在面前餐具的包装啪的一声用筷子戳开，说，迪博士，她就是有部长的官衔儿，就是身边有一百个秘书，他他妈的睡觉脱不脱衣服？他妈的脱了衣服，也还是个女人。只要你能让她脱了衣服，她人就是你的了。至于怎么让她把衣服脱了，你是情场上的老手，还用我教你？
那女人进屋后，嘟嘟忽然从自己的记忆深处翻检出了一个人。
你是——嘟嘟略带些犹豫地问，你是浩浩的妈妈？
女人只是笑笑，还是没有回答，继续往屋里走。
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并一步步地走到了客厅，嘟嘟立在门前，第一反应便是紧张，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浩浩的妈妈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那女人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看了看待在门前的嘟嘟，反客为主，说，嘟嘟，你过来坐吧。
嘟嘟有些不知所措，顺着女人的手势就走了过来，并在她的对面坐下。
女人还是笑笑，之后伸出手去，拉住了嘟嘟的手，说，我来，原本是想看看孩子，可是现在，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看我？嘟嘟疑惑，问。
嗯，看你。女人依旧很淡定，并继续着她的微笑。
嘟嘟还是不知所措，她用两只眼睛盯住对方不放，略带警惕和防卫地把自己的手从那女人手里抽了回来。
女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作为一个女人，此时此刻，我或许应该表达我的开心和高兴，应该用奚落和谩骂来加深你内心的伤痛。女人缓缓地，说，因为，你就是这样把雷鸣从我手里夺走了的。但是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来的目的不是这个。我是来劝劝你，为了雷鸣这样一个人，不值得难过和悲伤，你们分开了，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太了解他了，只要世界上还有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就永远不会罢休。
嘟嘟的神经开始有了一些松懈，于是便起身给女人倒了一杯水，在女人接过杯子的那一瞬，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女人的手。那双手很白，手指修长手背嫩滑，不用摸也能叫人感觉得到这双手的温暖和细腻。之后，她又侧过头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那女人的脸。那脸上的皮肤依然白皙光滑，一双和善的眼睛，一张薄薄的小嘴儿，恰到好处地被安排在了各自的位置上，不用去体味也能叫人感到这个女人的善良和羸弱。回到自己座位上之后，嘟嘟开始在想，雷鸣怎么会忍心离开这么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呢？
我刚才说了，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女人用嘴抿了口茶杯里的水，说，其实，我每年都要到北京来几次，偷偷地看看浩浩。这十几年来，你为了浩浩没要自己的孩子，你把浩浩当作自己亲生的来带，并且把浩浩带得那么好，让他受到了那么好的教育，我今天要对你说声感谢！
听了那女人的话，嘟嘟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潮乎乎地泛起了涟漪。
过了正午12点，孩子们一个也没回家吃饭。这让满腔热情准备了好半天饭的方芳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李晨曦赶紧用手搂住了方芳的肩安慰她，说可能是孩子们有什么事情被绊住了，绝对不是因为你今天要来，他们成心冷落你。说完，便给嘟嘟、蕊蕊和发发再次打去了电话。
4
蕊蕊和白景轩说完自己的事情，两个人见湖边一个长椅上没人，就朝着长椅走了过去。站在长椅前，白景轩才发现蕊蕊穿了一双黄色的皮鞋，并且这双皮鞋的样式还很特别，鞋带系在脚后跟的地方。看到蕊蕊这双鞋，白景轩说真漂亮，穿在你脚上真棒，显得你的
脚特别细长和秀气。蕊蕊听白景轩夸赞自己的皮鞋好看，于是就把脚抬起来让白景轩看，可是一不留神没有站稳，白景轩就势就把蕊蕊搂在了怀里。
两个人在长椅上依偎着，蕊蕊的手机响了。白景轩催她接电话，说没准儿是你家那王八蛋来的呢，蕊蕊不接，说这个时候你别提他。
发发中午破例和王晓京喝了酒。
当发发和王晓京同时说祝你成功的时候，发发或许由于精神过于集中在了准备实施的计划上，老爸来电话的铃声他却没能听见。
再说嘟嘟，送走那女人之后，回到屋里就开始坐在沙发上看着桌子上浩浩和自己的合影照片发呆。她似乎是记起了她为了浩浩而做掉了自己的孩子时的痛苦和流过的眼泪，她似乎是记起了为了浩浩而放弃了走进职称考试考场，看着别人捧着职称证书时的沮丧和失落。忽然，她觉得有一群蝗虫朝她席卷了过来，蝗虫过后，遭遇洗劫的嘟嘟，感到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之后，自己所拥有的竟是一片空寂和荒凉。因此，当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嘟嘟的感觉，像是这荒凉之中又刮起来的一阵狂风。
孩子们没回家来吃饭，因此方芳就只炒了一个青菜。吃饭时，两个人都拿眼睛看着手里的碗，谁都没说话。饭后，李晨曦赶紧争着去刷碗，方芳说去去去，笨手笨脚地靠边站。从方芳的脸上李晨曦没看出来她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于是李晨曦小心翼翼地跟在方芳的身后，她每刷一个碗，他就立即接过来放进碗柜。等方芳把碗刷完了，他又赶紧把大宝递过去让方芳搽。好在方芳脱掉围裙，走出厨房的时候，蕊蕊来了电话。
蕊蕊问老爸给她打电话干吗。
李晨曦就看了看方芳，高声问蕊蕊，你为什么中午不回家吃饭？是不是有事了？
蕊蕊似乎是听懂了老爸话里的意思，就回答说自己在外面呢，有事，所以中午就没赶回去。
李晨曦佯装有气的样子，对着电话喊，有事你不来个电话，我倒是无所谓，人家方芳阿姨第一次来，知道的是你有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心躲着不见呢！办完事赶紧回来，给方芳阿姨赔礼道歉。
方芳听见李晨曦跟蕊蕊嚷，让她赶紧回来，给自己赔礼道歉，于是立即走过来，拉了李晨曦一把，摇头示意她算了。并轻声说，孩子们都忙，让他们忙去吧。
蕊蕊来过电话后，发发也打回来电话，说中午他们处长约他有事，忘了老爸让回家吃饭的事情，李晨曦听了，就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发发说晚上也不能回去，他要上大卫家，大卫的儿子今晚还要补习一下数学。
两个孩子都先后来了电话，这让李晨曦的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觉得，孩子们回了电话，一个说有事，一个说处长约见外出，多少也算是给了方芳一个解释。
接完蕊蕊和发发的电话，李晨曦想起来一件事情，他拉着方芳的手把她领到自己的卧室，他让方芳在床上靠一会儿休息休息，自己却走到了衣柜前面拉开了最底下那一层的抽屉。方芳见了，问他这是干吗？李晨曦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保管你得惊喜。说完，李晨曦就端着一摞年代久远的笔记本来到了方芳跟前。方芳往床里面挪了挪身子，给李晨曦腾出来地方让李晨曦坐，之后两个人就翻开了笔记本。
看了李晨曦日记记载自己的那一页里夹着一根长长的头发，方芳就问这根头发是怎么回事？
李晨曦看了头发一眼，说这根头发是你的，是你插队前我去你家送你的时候趁你不注意，在你身上拿的。
居心不良。方芳听了，就用手背捂在嘴角上，又笑了起来。
李晨曦看了，就说对，对，知道不知道，当年，我在你家客厅坐着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冲我笑的。
方芳看了李晨曦一眼，说记着呢，你知道我当时笑你什么呢吗？
李晨曦摇头说不知道。
方芳就问有个歇后语叫傻姑爷给老丈人拜年——傻到家了你知道不知道？
李晨曦说知道，当时我们男生要骂谁，就说谁是傻姑爷。
听了李晨曦的回答，方芳就乐不可支了，说，你当时那样儿，就让我想起了这个傻姑爷！
方芳止不住地笑，让李晨曦的心里漾起了无限的幸福，他忍不住就伸出手去，将方芳抱在了怀里。
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完全放松了的方芳问李晨曦，说，咱们上高中的时候，男女生不说话，你知道当时我最盼着的是什么吗？
李晨曦问最盼着什么？
劳动，还有发作业。方芳说，每到劳动的时候，男女生就自然而然地说话了，并且，你就会来帮我干活。
那发作业呢？李晨曦问。
你是语文课代表，方芳说，我天天盼着你叫我的名字，说，方芳你的作业。
那，我就从今天开始，天天的喊你，方芳，你的作业！你爱不爱听。
接下来，方芳的“爱听”两个字没能说出来，因为这个时候，李晨曦用自己的嘴，将方芳的嘴给堵住了。
5
因为晚上嘟嘟和蕊蕊都表示有事不回家来吃饭了，因此，晚饭还是李晨曦和方芳两个人。方芳问李晨曦晚饭想吃什么？李晨曦想了想说还有那么多没炒的菜呢，你随便炒一个算了。方芳说人老了，晚上尽量少吃油腻的，咱们喝点粥吧。李晨曦就马上点头，说喝粥吃咸菜，听你的。
发发照例在6点之前赶到了大卫家。按照老规矩，进门前大卫隔着门递给他一袋子垃圾，让他扔掉，之后进门来到门厅，脱去户外穿的衣服，换好室内的睡衣，然后进厨房帮着大卫做饭。吃完饭大卫陪着儿子小小看电视，发发进厨房收拾，厨房收拾好了，他开始给小小补习数学，时间是大卫给他严格规定好了的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是小小吃水果、看新闻和时政增加知识积累的时间。
今天的水果是西瓜。按照惯例，大卫家吃西瓜一般不切，半个西瓜往餐桌上一摆，一把勺子往西瓜上一插，第一个拿起这把勺子的自然是小小。小小大凡是用勺子先在西瓜的正中央画一个圆周，把核心的部位切下来，放进碗里，端到电视机前面边看电视边吃。西瓜的剩余部位大卫再吃，等西瓜被勺子刮到几近皮的部位时，大卫便会把勺子递给发发。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发发就把勺子放进厨房，西瓜直接扔进垃圾桶。今天或许是看见发发准备扔西瓜的时候脸上多少有些不快，大卫便赶紧从发发的手里接过西瓜来，说你讲课辛苦了，我给你榨汁。说完，就把西瓜皮刮了又刮，之后打出一杯还算是有些粉红色的西瓜汁来。
晚上9点半，为了小小早起上学，按规定，准时睡觉。
和大卫生活在一起，一般到了这个时候，才是两个人的自由世界。不过，这个世界里还有个警察，警察就是大卫。这段时间内两个人干什么，是否亲热，那要看警察的心情。
今天似乎警察的心情不是很好，躺在床上，发发刚把一只手伸到大卫的身上，大卫连忙就将发发的手推开，之后，大卫跟发发说小小马上要考试，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再过来了。自发发和大卫生活在了一起，大卫凡是遇到小小考试、家里来客人、发发有事回来超过9点半，都会对发发说不让他过来了，而发发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感到不快，情感受到伤害，因此当发发再次听到大卫说不让自己过来了时，就极不高兴地把自己的身子朝大卫的反方向转了过去。大卫似乎没有注意到发发的不高兴，她说还想跟发发商量一件事情，发发问什么事情，大卫说你考虑一下，从现在开始，是不是你每个月交一下生活费。
晚饭后李晨曦和方芳下楼散步，散步回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方芳商量，是不是今天晚上就住在他家。方芳其实本来也正犹豫着走与不走，李晨曦这么一说，她也就默许了，说她再打电话跟儿子崔凯商量一下。说完，方芳就来到凉台上，给崔凯打电话，问他今晚她住在同学家行不行。崔凯想了想，很勉强地说了句：行吧。
听崔凯允许方芳住下来，李晨曦自然高兴，他赶紧去给方芳准备睡衣和洗漱用品。
估计着下班后办公楼已经人去楼空了，嘟嘟打电话给发发，让他帮忙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办公室去。可是发发却正在给大卫的儿子上课，出不来。想了想，嘟嘟又给蕊蕊打了电话，看看她是否能帮帮忙，恰巧蕊蕊正跟白景轩在一起，于是两个人就开车来到了嘟嘟家，搬上嘟嘟的东西一直把她送到办公室，帮着她把折叠床支好，把日用品放好才开着车离去。
白景轩将车开到蕊蕊楼下，在一起亲密了一天的两个人面对分别，都有些恋恋不舍。把车灭了火之后，白景轩不说话，蕊蕊也不开腔。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的时候，蕊蕊用很热辣的眼光看了白景轩一眼，白景轩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就沸腾了起来，于是他一把就将蕊蕊从副驾驶上搂了过来。白景轩的胳膊碰到蕊蕊身子的一瞬，蕊蕊浑身上下一下子就绵软了，一挨到白景轩的身体，她立即就像蛇一样缠在了白景轩身上。
获准住在李晨曦家之后，方芳就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李晨曦走到方芳的背后搂住她说，我后背痒痒，你给我搓搓澡吧。
方芳刷着牙，回头乜了李晨曦一眼，笑着说了句臭德行。
方芳的笑像是一个信号，李晨曦见了立即就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不由分说地就把方芳扯了过来。但是，当两个人相互把对方的衣服脱掉，相拥着站到喷淋头下面，正待享受热水从头顶上浇下来的美好时光时，卫生间外面，李晨曦的电话响了。
来电话的是李晨曦的前妻孙丽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