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公元前一七九年),有关衙门请求早日,立太子,说:“预先立太子,是为了重视宗庙、社稷,不忘记治理天下的重任。古时候殷、周立国,治国安天下皆达千余年,就是用这种立子之道。现在陛下的儿子中以启最年长,又具有淳厚仁爱的美德,请求皇上立他为太子”皇上于是答应了。
【原文】
元年,文帝即位。帝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不知;又问:“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上问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上曰:“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帝称善。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乃谢病,请归相印,上许之。平专为丞相。
【译文】
文帝更加明习国家大事。上朝时他问右丞相周勃说:“全国一年有多少案子判决?”周勃谢罪说不知。文帝又问:“一年钱粮收入多少?”周勃又谢罪说不知,内心感到惶恐惭愧,汗流浃背。文帝转问左丞相陈平。陈平说:“有专主其事的人。陛下要知道断案之事,就问廷尉;要知道钱粮之事,就问治粟内史”文帝说:“如果各司其职,那么你所负责的是什么一事?”陈平谢罪说:“宰相的职责是对上辅佐天子,调理阴阳,顺应四时,对下创造万物成长一的条件;对外要镇抚四方夷狄和诸侯;对内要使百姓归附,让卿大夫们都能安心地担任各自的职务”文帝认为讲得好。于是周勃自知才能远不如陈平,就托病请求辞去宰相之职,文帝应允。由左丞相陈平独任丞相。
【原文】
上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召以为廷尉。吴公荐洛阳人贾谊,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帝爱其辞博,一岁中,超迁至太中大夫。贾生请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帝谦让未遑也。
【译文】
文帝听说河南郡守吴公治政和平,考绩全国第一,就召到宫中担任廷尉。吴公推荐洛阳人贾谊,文帝召见,任用他为博士。那时贾谊才二十多岁。文帝喜欢他擅长文辞、博学多识,一年之中,破格提升为太中大夫。贾谊请求文帝修改历法,变换服饰颜色,重新制定官名,兴办礼乐,以建立汉朝新制度,改变秦时的法度。文帝谦让,无暇顾及这些一事情。
【原文】
二年冬,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诏:“群臣悉思朕之过失,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译文】
二年,冬,十一月三十日,晦日,发生日食。文帝下诏说:“群臣都想想朕的过错和考虑不周之处,请一一告朕。并且推举贤良、方正、能够直言强谏的人出来做官,以补救朕的疏忽。”
【原文】
贾谊说上曰:“《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汉之为汉,几四十年,公私之积,犹可哀痛。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驱民而归之农,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上感谊言。春正月丁亥,诏开籍田,上亲耕以率天下之民。
【译文】
贾谊对文帝说:“《管子》中说:‘仓库充实,人们才讲究礼节,衣食充足,人们才知道荣辱。’百姓不富足而能够治理好,从古到今,没有听说过。汉朝建立,迄今已有四十年了,国库和私人的积累,仍然少得可怜,令人痛心。年成有歉有丰,这是自然规律,禹汤时代都经受过。当今如果不幸而发生方圆两三千里的旱灾,国家拿什么赈救百姓?突然间边境有紧急战事发生,数十百万的大军,朝廷靠什么供应?积贮关系到国家命脉,如果积存的粮食很多,而财物也有剩余,那么有什么事办不成!凭借它攻击敌人,必定攻克,凭借它防守,必定牢固,作战能够战无不胜,安抚敌人以使远方之人归附,没有一样做不成的!现在朝廷如果能够引导百姓返而务农,使天下之人能自食其力,使那些工商业者、游食之民转而从事农耕,那么积累自然充足,百姓安居乐业。”文帝被贾谊的话所感动。春季,正月十五日,下诏举行“籍田”仪式,由皇上亲自耕种,以作为重农的榜样。
【原文】
五月,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也。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
【译文】
五月,文帝下诏说:“古代国君治理天下,在朝廷设有向国君进善言的旌旗,交通要道旁竖着让人写谏言的木牌,目的是使政治清明,以招徕劝谏的人。而现在法令却规定有诽谤罪和妖言罪,这使得大臣们不敢畅所欲言,而皇上也无法知道自己的过失,这样做怎么能够招徕远方的贤人呢?一定要废除这些法令!”
【原文】
九月,诏曰:“农者,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今兹亲率群臣农以劝之;其赐民今年田租之半。”
【译文】
九月,文帝下诏说:“农业,是天下的根本,也是老百姓所依赖生存的;可是有些一人不去从事根本,而去追逐工商之类的末业,以致生计维艰。现在亲率群臣耕种,以劝勉百姓务农;并免除今年全国农家一半赋税”
【原文】
上议以贾谊任公卿之位,大臣多短之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以为长沙王太傅。后帝思谊,召至入见。上方受厘坐宣室,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其所以然之故,至夜半。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乃拜为梁太傅。
【译文】
文帝提议任命贾谊为公卿,大臣多有诋毁说:“贾谊不过是一个洛阳人,年纪轻轻刚刚求学,就想专权,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于是文帝以后就疏远了他,不采用他的建议,任命他为长沙王吴差的师傅。后来文帝又想起了贾谊,派人将贾谊召来进见。此时祭祀才罢,文帝坐在宣室中饮福受胙,因此想起有关鬼神的事,就向他问起鬼神的来历。贾谊一一讲述鬼神之所以这样的原因,一直谈到半夜。文帝兴致很高,将坐席往前挪了挪,继续听他议论。召见之后,文帝说:“我许久不见贾生,自以为学问超过他了,今天听他一番议论,还觉得不如他”就拜贾谊做梁王的师傅。
【原文】
上既躬修玄默,而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恶亡秦之政,论议务在宽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吏安其官,民乐其业,畜积岁增,户口寝息。风流笃厚,禁罔疏阔,罪疑者予民,是以刑法大省,至于断狱四百,有刑错之风焉。
【译文】
文帝谨守清静无为,而将相都是旧功臣,少文采、多质朴。以秦亡的虐政为鉴诫,议论国政注重宽厚,以议论他人过失为耻;风气影响全国,告发别人隐私的风俗已大有转变。官吏安心于自己的政事,人民乐于从事自己的生业,积蓄每年都有增加,户口逐渐增多。风俗习惯敦厚,而法禁宽松,对于怀疑有犯罪行为的从轻发落,这样刑罚就大大减少了。以至于天下只审理了四百件案子,有弃置刑罚不用的德风。
【原文】
后元年诏曰:“问者数年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享与?何以致此?将百官之奉养或废,无用之事或多与?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犹有余;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为酒醪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焉者众与?细大之义,吾未得其中,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远思,无有所隐!”
【译文】
后元年,文帝下诏说:“最近几年谷物歉收,又有水旱、疾病、瘟疫之灾,朕深为担忧。朕愚昧不聪,不明白其祸源所在:是朕的政治有所缺失,行为不当呢,还是天道不顺、人事失和、鬼神不享祭祀呢?为什么会这样呢?莫非是百官的俸禄太少,无用之事兴办太多吧?为什么百姓的粮食会缺乏呢?算来田亩的数量并未减少,而人口并未增加,以人均土地计算,比起古代还要多;但粮食却严重不足,问题究竟在哪里?莫非是从事工商而妨害农事的人太多,造酒耗费的粮食太多,六畜的饲料用得太多?这些大大小小的原因,我未能弄清楚,要求丞相、列侯、二千石以上的官吏、博士来探讨这个问题;有能够便利百姓的意见,都可尽心深入探讨,不必有所隐讳!”
【原文】
班固赞曰: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曳也,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南越尉佗自立为帝,召慰佗兄弟以德怀之,佗遂称臣。与匈奴结和亲,后而背约入盗,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恐烦百姓。吴王不朝,赐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焉。张武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愧其心。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富庶,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呜呼仁哉!
【译文】
班固赞美说:文帝在位二十三年,他居住的宫室、游玩的苑囿、乘坐的车马、穿用的衣物,依照旧制没有任何增添;如有不便于民的,则从宽减省,以利于百姓。曾打算在骊山上造一露顶高台,召工匠来计算造价,说是要使用百金。文帝说:“这百金资财,够民间中等人家十家的产业。我继承先帝的宫室,常恐享用过分,玷辱了它,又要建那台干什么?”平时文帝自己穿的袍服,只用普通的丝绸;连宠爱的慎夫人穿衣也是长不拖地;用的帷帐也不用带花纹的刺绣,以自己的朴素节俭为天下人做表率。在霸上建陵寝,里面摆设的都是瓦器,不用金、银、铜、锡等物装饰;依着山势做葬处,不再起土筑坟劳费民力。南越王赵佗自恃强大,自称南越武帝,分庭抗礼;文帝没有去讨伐他,反召他在中国的宗族兄弟,封官赐爵,以恩德感怀其心;于是赵佗深受感动,去了帝号,自称藩臣。早年曾与匈奴单于和亲,后来匈奴背约,时常入边抢掠;文帝不与计较,口八命各边将士防备守卫,只把来犯的匈奴驱除出境,不曾发兵深入,一惟恐伤了百姓生命,费了兵马钱粮。吴王濞称病不朝,实际已有反意,而文帝却赐给他戟杖。群臣如袁盎等人上疏谏诤,尽管过于直切,也常是假借纳用其言,不曾责怪。张武将军接受金钱贿赂的事被查,文帝只说他家贫,反而赏赐他财物,使他心里惭愧,自知省改。文帝执政,一心要以德政教化人民,所以四海之内财力丰富,户口蕃庶,使崇尚礼义行成风气。一年中有司断案不过数百起,几乎到了刑罚兴措不用的程度,真可谓仁德之君啊!
东汉纪·赤壁之战
【原文】
初,鲁肃闻刘表卒,言于孙权曰:“荆州与国邻接,江山险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刘表新亡,二子不协,军中诸将,各有彼此。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权即遣肃行。
【译文】
起初,鲁肃听到刘表去世的消息,就对孙权建议说:“荆州与我们相邻,江山险固,沃野万里,百姓富足,如果能占领荆州,就奠定了帝王的基业。现在刘表刚死,他的两个儿子不和睦,军中将领也分为两派。刘备是天下的英雄人物,与曹操矛盾很深,寄居在刘表那里,刘表嫉妒他的才干而不能加以重用。如果刘备与刘表的儿子齐心协力,上下团结,我们就应当与他们和平相处,共结盟好。如果刘备与他们离心离德,我们就该另打、王意,以成就大业。我请求您派我去向刘表的两个儿子吊丧,并慰劳他们军中的主要将领。同时劝说刘备,让他安抚刘表的部众,同心一意,共抗曹操,刘备一定会高兴地接受的。如果能达到目的,就能平定天下。现在不赶快前去,就恐怕会让曹操占先。”孙权,正即派鲁肃去荆州。
【原文】
到夏口,闻操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备南走。肃径迎之,与备会于当阳长坂。肃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备曰:“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欲往投之”肃曰:“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成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自结于东,以共济世业。而欲投吴巨,巨是凡人,偏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托乎?”备甚悦。肃又谓诸葛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子瑜者,亮兄瑾也,避乱江东,为孙权长史。备用肃计,进住鄂县之樊口。
【译文】
鲁肃到达夏口,听说曹操大军已向荆州进发,便日夜兼程前往,等他到达南郡时,刘琮已经投降曹操,刘备已经向南撤退。鲁肃便直接去见刘备,在当阳的长坂与他相会。鲁肃传达了孙权的意图,与刘备讨论天下大事,对刘备表示诚恳的关心。并且询问刘备说:“刘豫州,如今您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刘备说:“苍梧郡太守昊巨是我的老朋友,打算去投奔他。”鲁肃说:“孙将军聪明仁惠,敬重优待贤能之士,江南的英雄豪杰都归附于他。现在已占有,六郡的土地,兵精粮足,足以成就一番事业。如今为您打算,最好是派遣心腹之人到江东去与孙权将军联系,可以共建大业。而您却想投奔吴巨,吴巨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又在偏远的边郡,即将被别人吞并,怎么可以托身于他呢?”刘备听后大为高兴。鲁肃又对诸葛亮说:“我是诸葛子瑜的朋友。”于是诸葛亮与鲁肃也成为朋友。诸葛子瑜就是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他避乱到江东,担任孙权的长史。刘备采纳鲁肃的计策,进驻鄂县的樊口。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