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兰州被围之前,马步芳为挽救其颓势,急电驻防在新疆的嫡系部队马呈祥,令其率领骑兵第七师、暂编骑兵第一师等部队,星夜火速驰援。
马呈祥立即召集所属团以上的军官,到迪化新满城开会。会上马呈祥宣布了东调的命令,并且强调说道:“现在西北的战局,已进入紧急关头,我们与八十二军兄弟部队,一条命,一口气,同生死共命运,休戚与共。希望大家遵照指示,立即整顿部队,收拾行装,听候命令出发,以赴戎机。当前各部队每人立即炒好自己沿途备用的面豆一袋,每匹马即日起每天加料一斤,以免中途困乏。部队迅速赴兰,大家共同努力,以策应反共军事。新疆这个杂货摊子,现在用不着再守,我们要适应大局的变化,集中力量,去把守金货铺。这个极为重要,希望大家深刻体会长官电令的用意。”会后,师团长们即分别返防,根据命令一一布置办理。
在各部等待命令准备开拔之时,马呈祥鉴于兰州局势紧急,又召开了第二次紧急会议,以变更部署。马呈祥在会上命令道:“前方军事日益紧张,刻不容缓,迭奉上级命令,速行增援。我军骑兵行动迟缓,恐误时机。为此,决定放弃马匹,所有全军官兵,一律换乘汽车,于一两天内起程,以求迅速!”
军官们听了这样的部署,纷纷发言。有的军官说:“东去赴援,是我们当前的唯一职责。但骑兵离开马匹,将失掉原有的作战性能。没有战马,骑兵将不能发挥充分的战斗力。”
还有的军官说:“甘新路途遥远,征集的车辆大半陈旧,我们一时又没有修配设备,一旦在戈壁荒野上发生故障,行将饿死和渴死。欲求其速,反而推迟,难以达到预期目的。”
马呈祥知道,军官们的看法是正确的。战士们素来把战马当做自己的生命,共同生活多年,具有深厚的感情,不忍丢弃。他鉴于大家意见一致,难以坚持己见,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于是改变语气,说道:“即使这样,为求两全,各部官兵分做两部出发,一部分乘马,一部分乘车,互相策应,保证万无一失。”
于是,大家一致同意,即各自返防准备。
过了几天,开拔的消息竟然沉寂起来,军官们惶惑猜测。几经多方探听,始知马呈祥自接马步芳的电令后,即与新编第二军长叶诚,师长罗恕仁,以及新疆民政厅厅长王曾善,迪化省会公安局局长刘汉栋等人,秘密议定纠合乌斯满部,共同反共,策划在新疆成立“东土耳其斯坦国”。同时,西北战局急转直下,解放大军节节逼近,迫使马呈祥顾虑重重,于是他等待观望,不敢贸然开拔。
由于解放军进军神速,马步芳这时也以远水难救近火,已来不及再进行调动,决计留下这一支兵力,为自己将来的败退预留一条后路,所以再未催促东调。
当时,绽福寿在骑兵军中任团长,马步芳命令马呈祥抽调一批重机关枪等武器弹药,由绽福寿负责押运,由新驰兰,以补充新编骑兵军的枪械装备。应及抽调的一部分军官的武器弹药、军用物资,分载汽车十二辆,即日起押运东下。
途经哈密时,绽福寿又接到马呈祥催促星夜兼程前进的电话。
马呈祥在电话中告诉他,马鸿逵在宁夏按兵不动,马步芳已飞赴广州,八十二军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兰州战况十分紧张。这一消息使绽福寿震惊不已。绽福寿回忆起在迪化前几个月的情景。那时他还为八十二军在陇东的胜利,欢喜不已,他认为马继援年轻有为,指挥有方,能够担当大任。不料,当前的形势,败坏如此迅速,这真出乎预料。
绽福寿一面痛恨马鸿逵不顾大局,袖手旁观。一面愤慨蒋介石颁布的连坐法,竟形同虚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团体一旦崩溃,自己将何以立足?不但荣华富贵,既复休矣,就是十五年前在河西走廊惨杀红四方面军的血债,亦难免不被清算。绽福寿就是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星夜赶路,一路忧虑重重,忐忑不安。
经过凉州时,又见局势混乱,民心惶惶,民间传闻很多。沿途调动的蒋军部队,队伍颇为慌乱,士兵面容憔悴,触目惊心,使绽福寿胆寒心悸起来。队伍中还夹杂着一些军官们的姨太太或小姐,他们或乘车或骑马,涂脂抹粉,风流如故。相形之下士兵们就可怜多了,这又使绽福寿叹息不已。
当绽福寿到达兰州时,八十二军已自陇东撤退,西兰公路上到处是行军行列,兵车飞驰,人马嘈杂。兰州素来是西北繁华的商业都会,但这时市面萧条,凄凉景象,令人不忍目睹。绽福寿到达城里时,马步芳已飞往广州,参加紧急军事会议去了,到了第三日,马步芳始行返回,即召绽福寿见面。
绽福寿跨进九间楼长官公署前院时,恰巧碰到公署高级参谋马全钦。绽福寿知道,他与马步芳一同去了广州,参加军事会议。
绽福寿急问:“在广州开会时情况怎样?”
马全钦说道:“马鸿逵与长官为了兼任甘肃省政府主席职位,闹了意见。胖子不顾大局,避往广州。前几天我随长官到广州一行,在爱群酒店从中调解,长官同意他兼任甘肃主席,他才肯上飞机,否则还不愿意回来,他现已飞往宁夏了。当前广州情况很糟,群龙无首,混乱不堪。阎锡山白眉白发,耳聋眼花,行将就木,指东画西,只是敷衍门面而已。长官一再商请接济武器弹药,他也无法解决。经再三交涉,起初拨在重庆,重庆亦不存储,又转拨至成都,成都又无着落,电报往返,徒费时日。现在整个局势已无法挽回,西北局面,更难收拾。国民党广州政府官员,大家只是争权夺利,不顾大局的危急。”马全钦说完,感慨唏嘘不已。
绽福寿怀着十分怅惘的心情,踉跄进入里院,在客厅里见到了马步芳。绽福寿见马步芳形色慌张,往日的骄纵之气,已不复存在。
马步芳见绽福寿后,沉思了一会,才说道:“你来了很好。现在兰州方面我军兵力雄厚,这次在广州又呈准轰炸机十架,明天即可来兰,配合我军保卫兰州,前途还是很乐观。”绽福寿抓住马步芳话语间歇的机会,表示为团体出力报效的决心。
马步芳接着又说道:“临洮已被共军占领了,可恨当地的汉民,全都跟随了共产党,现在共军有进攻临夏的模样。那里驻有韩起功领导的骑兵军,都是临夏本土我们回族的子弟兵,骨气很硬,能够作战。大家一致拼命,与共产党干到底!”
马步芳说到这里,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忧虑恐慌,情不自禁地随口祷告:“我们全凭真主佑护!”
接着,马步芳又命令道:“骑兵军是可以靠的部队,但必须把临夏的民众组织起来,以加强那里的防务。你即刻到临夏去编组民兵部队,就地把携带的武器予以装备,配合骑兵作战,我随后就到。”
马步芳说完,又顺手打电话给凉州的马寿昌说道:“加速征集凉州民兵,编成一个军,任命你为该军军长!”
绽福寿心想,平时军里任命一个少校都很不容易,现在随口就任命军长,固然是因时权变,但已没有多少价值了。
马步芳放下话筒,又向绽福寿解释,说道:“原来打算把骑五军调出新疆,以加强兰州的兵力,可是又考虑到后方很重要,不能空虚。甘青两省兵源很广,抽拔一两个军的兵力,并不吃力。暂且保留那一部分主力,以备将来使用。”
马步芳说完,转过话头,对在座的财经委员会主委冶成荣说:“兰州所有的公私物资,还要采取更紧急的有效措施,日夜转运青海。兰州不留一针一线,以免资敌!”冶成荣点头应诺,连声称是。
马步芳说到这里,眉头一蹙,咬牙切齿地说道:“万一我们走投无路,只好造反起来,在家乡猛干一场,不怕汉人跟随共产党!”
绽福寿知道,马步芳眉头一蹙,便是杀人逞凶的征兆,这些话说得阴森凶狠,听得人心惊胆战。
马步芳站起身来,命令绽福寿赶快出发,并嘱托冶成荣带绽福寿到马继援处去一趟。
绽福寿辞出后,即随冶成荣坐车至金城关指挥所,看见马继援正在电话中布置兰州城防。
此时马继援面色苍白,神气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勉强向绽福寿问了几句话后,便不多语,绽福寿即向马继援汇报由新来兰的经过。马继援已无心听取汇报,挥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按阿大意见办吧。”说毕就急匆匆出去了。
绽福寿不能在兰停留,即押运原车辆装备,取道青海平安驿驰往河州,路过西宁家门口时,亦不及赴家中省视,一路急驰河州。
一路上,绽福寿看到民和、乐都公路沿线的居民,为躲避战火,已纷纷扶老携幼,四处迁移。经过化隆、循化到达临夏城垣时,看到的情形更为紧张慌乱,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城内仅驻有撒拉族民团数百人,他们已将行李驮在马背上,装备撤退。
绽福寿即与该团团长王辅臣及骑兵军副参谋长韩得庆会晤接洽,后得悉骑兵军在前方未经战斗,士兵即携带武器,放弃阵地向后撤退的消息。韩得庆去请示临夏专员马步康,马步康回答倒也干脆:“此事与我无关,我不当家不管事,你们自己斟酌吧!”当日,马步康即随撒拉族民团撤退到了循化。
当时,军长韩起功已失去联络,下落不明。临夏城关的居民,也已四散逃出,只留下一座寂静无人的空城。在这种情况下,绽福寿奉命编组民兵的机会已不可能再有了。绽福寿知道,马步芳给他的命令已成画饼,此时情况紧急,已无喘息的余地,只得丢弃部分笨重的装备,轻装驶离临夏,奔往韩家集马步芳的老家,去运输财产。
他们到达时,适逢韩起功也由前方逃至韩集。他面色土灰,狼狈万状。路过街口时,韩起功还对群众破口大骂道:“你们的子弟临阵携械潜逃,将来每一杆步枪要处罚赔价银两千元,决不轻饶!你们等着瞧!”
那时时值正午,逃兵们聚合在一起,人困马乏,又不能久留,即整队由韩家集驰至乌龙沟休息。
饭快要熟时,即听见山林里响起了机枪声,又发现前方溃退的骑兵数百人,快速向乌龙沟驰来。韩起功误认为是解放军派出追击的快速部队,不及侦察,立即熄灶倒锅,继续狼狈西窜。到达循化时,惊魂方定。这时,马步芳已由兰州飞至西宁。韩起功即用电话报告临夏前方的情况,请示应急办法。
马步芳得知骑兵军溃退,临夏已被解放军攻入的消息,犹如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心窝,愤怒与惊惶交织在一起,使他方寸大乱。他没想到,失败竟然来得如此迅速。他在电话中愤然命令韩起功:“将循化城关所有居民,一律勒令过河,迁往甘都,仅留空城!”马步芳说罢,即将话筒愤恨摔下。
韩起功立即下令迁移,并且为了诱惑群众,他假意欺骗说:“到了甘都时供应粮食。”并派士兵驱赶群众迁移。一时沿途人马践踏,互相争道,哭声震天。
城关百姓过桥到了甘都后,大家聚集一处,但既无住处,又无粮食,无异于流离失所,景况备极凄惨。这时的韩起功却住在甘都公馆,不管不问了。
其时,马步青亦自临夏公馆逃到了甘都,马步芳在电话中让马步青就近布置沿黄河渡口的防务,阻击解放军渡过黄河。马步青在公馆里多年积存的珠宝、大烟,大半被骑兵军抢掠一空,因而他十分恼恨韩起功。马步青即在电话中向马步芳告状说:“在洮河一线,韩起功不战而退,未能发挥一个军的兵力,形同儿戏,应该就地正法!”
马步芳此时才知道骑兵军未放一枪,全线即行撤退,对韩十分愤恨,即请马步青转令韩起功立返西宁。马步芳还在电话中叮咛马步青,清查甘都黄河渡口,凡属骑兵军的官兵,一律不准过河,严饬他们反攻效命。
其实,那时的骑兵军早已溃散,只剩下几个残余的军官,他们只好逗留在循化西郊附近而不敢渡河。
韩起功自知去西宁凶多吉少,将携带的金银珠宝,托付给妻弟孟全禄副军长收管,自己只身去西宁见马步芳。
马步青在甘都住了一夜,看到情况紧急,枪声频传,第二天即离开甘都逃往西宁。马步芳在电话中命令马全钦,率领由化隆等县临时组成的步兵军,担任甘都黄河河防的防务,以作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