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山明水秀，文华物宝，人杰地灵，代出名流，久负文化之乡、礼仪之邦的美誉，所以修志事业历来昌盛，新方志的编纂也硕果累累、屡放奇葩。1990年10月，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青田县志》，异峰独秀，堪称为新志林中的一部上乘佳作。
拜读之后，获教受益启迪甚多，尤其珍玩该志的篇目设计，敬感匠心神釜，问学宏博，深蕴马克思主义原理，使新方志的指导思想在篇目设计中得到贯彻和具体化。笔者仅就此点，不揣浅陋，试将一孔之见奉献给修志同仁，以求雅正。
首先，编修社会主义新方志，必须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坚持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这是社会主义新志书编修工作的指导思想亦即政治标准也是新旧方志的最本质区别，更是评价新志书质量的第一个依据。历代封建统治阶级都把政治作为轨范，故称方志为“圭臬”和“鉴衡”，其目的昭然若揭。社会主义新方志的编修，也并不隐讳这个目的，只不过赋予它新的内涵罢了，并认为新志编纂，首先要把好政治关，要把修志的指导思想贯彻并渗透到修志工作的全过程和志书的每一个部分，乃至字里行间中去。当然，使读者开卷先受益的“篇目”，就必须率先垂范，体现这个原则。
《青田县志》凡例第一条指出：“本志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何为指导？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政治标签，它要求修志人员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即把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具体化。新方志的篇目制定如何使这一理论原则具体化？我在《青田县志》的篇目中悟出了一些道理。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关于自然、社会和思维发展的最一般规律的科学，它把唯物辩证法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结合起来，形成了严谨而又完整的科学体系和世界观，把客观世界的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一般规律完全正确揭示出来，所以其最基本问题，就是思维和存在，精神和自然界的关系问题。马克思主义同唯心主义相对立，是把存在和自然视为第一性，而把思维和精神视为第二性。地方志是“一方的百科全书”，对于这“一方”客观物质世界的认识，即对于某个行政区域全社会的认识，同样必须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原理，符合物质第一性和自然、社会、思维三者的辩证关系。《青田县志》把“自然环境编”放在“经济”和“文化”部类的前面，可以看出作者刻意遵循唯物辩证法自然观和历史观相结合的指导思想。因为“自然环境编”中所包含的地质、地貌、土壤、气候、水文和野生动植物等项内容，都是天然的、非人类后天加工的客观物质存在。从哲学意义看，它是决定人们思维和精神的第一性客体；从社会意义角度看，它属于自然资源，决定着本地区经济文化社会的发展。恩格斯说：“凡是认为，自然界是本源的，则属于唯物主义”（《马恩选集》第4卷第220页）。可见《青田县志》把《自然环境编》前置，请它高高上坐是当仁不让的。
其次，新编方志应该突出生产和经济活动的地位，这是新、旧方志的又一个本质区别。从理论上分析，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重要组成部分的历史唯物主义（唯物史观），是用唯物的观点研究历史、解释历史、用物质的原因说明历史的发展，这是关于人类社会最一般规律的科学。从这一原则出发，必须肯定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物质生产就是社会全部生活的基础，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的发展，决定全部社会发展变化原动力，所以归根结底，社会制度、政治机构，以及人们的思想、观点等都是由生产方式支配着的。人类社会的历史，可以说就是物质资料生产的历史，是生产者自身的历史。从这个原则出发，一定的社会经济形态，总是受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所导致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矛盾运动而制约着。所以，生产力起着最根本的决定作用，经济基础又决定着上层建筑。我们看到《青田县志》的篇目设计，在从自然部分进入到社会内部之后，又把属于经济基础范畴的生产和经济部门各专志，摆放在属于上层建筑范畴的政治、法律、政府、军事和思想、艺术、文化等专志之前。我们当然不能简单地认为，这仅仅是为了同教科书和工作总结报告相区别的写作技巧问题，更不是一般的逻辑次序安排问题，实际上其中体现了作者唯物史观的哲学思考。因为如果没有人们在生产活动中和经济活动所创造的物质财富，人类自身也难以生存下去，更谈不到其他的社会分工和社会活动，诸如政治、文化等活动，不仅失去产生的根源和存在的物质基础，也失去了服务对象和继续发展的动力。正如列宁所说：“物质生产的发展程度是这种关系的根源。”（《列宁选集》第2卷第586页）。旧方志认为生产活动是“小人”们的活动，不足挂齿，也不允许经济活动登大雅之堂。这种排斥和贬低生产、经济活动地位的观点，是历史唯心主义的表现，而马克思主义与之相反，把社会实践提到了第一位，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两大特点之一就是实践性。
再次，何为地方志？志者，记也、录也。顾名思义，地方志就是记录一方之书，即对于某一行政区域客观物质世界的真实记录，以帮助人们对这一地区有一个全面系统的了解和认识。所以古人称地方志为“—方之全史”，因为志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及人文；大到日月星云，风雨雷电，小到牛马猪羊，狗兔鸡鸭和花草虫鸟，万物万事无所不载，正是人们了解国情、区情和乡情的特殊文化载体。这种了解也就是认识，人们要想对于客观物质世界有一个科学的认识，就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律，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它同样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回答世界是可以认识以及如何认识等问题，即是能动反映论的学说。按照这种科学的认识论所揭示的认识辩证运动过程，是由从现象到本质，即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两步完成的。《青田县志》的篇目，先让读者看到了该县的“自然环境”，再让你了解全县经济基础的一系列内容，然后才介绍上层建筑的方方面面。而且又把“人口”升格为编，提前置于各编之前，甚至同“自然环境编”联袂“上座”，真是用心良苦。不难理解，对于一个地区来说，社会经济文化水平发展的程度，往往受制于两个重要因素：一曰环境（自然条件和资源）、二曰人口。就是人们常说的“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的道理。虽然我们不是“环境决定论”者，也批判“马尔萨斯反动人口论”，因为这二者都是外因论。但是，自然条件是人类活动的基础，它们确实对一个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起到促进或延缓作用。《青田县志》把这两个内容，置于生产和经济部类之前，就好比搭起了一个社会大舞台（地理环境），演员们（人口）纷纷粉墨上场，一幕幕活生生的人间活剧（各行各业和政治、文化等）就依次开演了。
戏先从哪一出开演，当然不是任选的，只能从生产活动开始，因为物质资料的生产是人类最基本的实践活动，生产出来的产品要实现其使用价值，就要让它变为商品，送到市场去进行商品交换，其中间环节就需要交通运输的传递，才能进入商品市场的商贸活动。而这些活动，又少不了工商行政和财政、税收管理。《青田县志》的篇目完全符合这些哲学程序和逻辑思路。不仅如此，志书还根据青田县“九山半水半分田”和“青田石雕历史悠久，闻名中外”的实际情况，打破工、农、商……的传统次序，而把农业、林业和渔牧业置于工业志之前，进而又把“采矿业”和“青田石雕”析出，独立设编，充分体现了地方特色。最后，才轮到政治、文化方面。这样的政治、文化才有了基础，成为有源之水与有本之木。
毛泽东在《实践论》中说过：人们认识客观世界，开始只看到各个事物的现象方面，即表面和外部的联系。不论对于自然方面，对于社会方面，都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即由浅入深，由表面到更多的方面等。《青田县志》的篇日设计，正是符合毛泽东所阐述的科学认识论的规律，从自然环境和人口（表面的、外部的）到生产、流通、交换、经济管理（内在的、但是基础的），再步人政治、司法、军事、文化等（第二性的）。这种顺序安排不是随意的，它是人们认识青田县情的必然结果，是青田县自然和社会诸方面在人们头脑中的客观反映，这个反映由表及里（自然外貌到社会经济文化），由浅入深（从基础到上层建筑），遵循着从感性向理性，从低级向高级的运动轨迹，这就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在志书篇目制定中的具体化。
此外，方志应当确立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人地位，大胆地为劳动者树碑立传。马克思主义坚持物质第一性，坚持唯物史观，就产生了一个“人民群众在历史上处于什么地位”的重大理论问题。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基本前提出发，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社会的发展史归根到底是物质资料生产发展的历史。因此，导致把物质资料的生产者——主体当然是人民群众——必然成为历史的主人的结论。一般来说，从一部志书的篇目中，是很难直接看到它是如何“以事系人”和系了多少人，系的哪些人的。但是从《青田县志》的篇目中，却可以明显地看到该志作者十分重视人在新志书的分量，加大记载人的力度。志书把“人口”独立设编，置于全县百业、诸政之首；全志书又以“人物编”结束，真是开天辟地就见人，兴旺发达归功于人。该志可谓凤头、猪肚、豹子尾，即头开得漂亮，专志内容充实，以人物收场有力量。从篇目中，还可以发现，许多专志中还附载着人，如：“青田县出席全国人大、省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省人大代表名录”、“青田县历届省政协委员”、“青田县在外地工作县团级以上干部简况”、“青田籍在外地工作的高级科技人员”、“华侨华人归侨名录”、“青田籍在台人物录”、“民国时期青田县选举国民大会代表和立法委员”、“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忠烈祠”、“民国时期青田县国会、省议会议员”等。在专载人物的编章中，既做到坚持“生不立传”的修志原则，又采取分层次的办法，在“人物传”之外，增加“人物简介”、“人物表”、“人名录”等形式，目的都是为了强化人在志书中的容量。地方志自从摆脱了《古地书》和《汉书·地理志》的羁绊以后，其内容早已从地理发展到社会和人文方面，所以方志载人也由来久远。但旧志中均为帝王将相、达官贵人、文人学仕、节妇烈女、忠男义仆之流树碑立传。《青田县志》主要为对家乡有贡献的各种人物立传，尤其是大胆为所谓“小人物”树碑立传。地方志自古以来被视为扬善之书，表彰之书。如东汉初年奉诏修成的《南阳风物传》就是为表彰帝乡的。《青田县志》除在各部分内容里注重以事系人外，又采用各种形式和方法增加入志人物的数量，无非也是为了扩大表彰面。其效果不仅可收到增加志书的活力、动感，提高阅读效果，还可以使志书成为一部对青少年进行爱国、爱家乡和革命传统教育的乡土教材。其中还适当地有选择地收入一些反动人物，也不过增加一点反面教员的作用罢了。
最后，为什么《青田县志》第一编首列“政区”而不是“地理”呢？这同上述论及的唯物史观、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等观点有没有矛盾与对立？我想是不会的。因为地方志是一种特殊体裁的著作，它有自身特定的写作要求。地方志的定义就是：以特殊的体裁，记载一定行政区域范围内的从自然到社会、从历史到现状的科学性资料著作。这就要求方志必须遵守“志体”，又要“姓方”。地方志是“一方之实录”，不允许“越界而书”早已成为“方家”的传统“家法”了。所以《青田县志》的篇目举手定方位，限范围，毫不含糊地先把全书的时空限线明确，以下全志各门类皆在其间演绎，此乃深得志体、志法；无违于指导思想。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种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如果遵循这一理论原则，就可以实现志书的科学性。《青田县志》的篇目设计，把马列主义基本原理具体化，给志书的科学性奠定了基础。
（收入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10出版的《〈青田县志〉评论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