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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崇美向善

美德出人才。

茅盾的家庭是一个大家庭,茅盾的外祖母家也是很有脸面的家庭。茅盾从小来往于两个大家庭之间,人间沧桑往事,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刻下的印迹是很深很深的。父母、亲属、每一位成员的为人处世,使茅盾学到了许多许多。

6岁的茅盾充满了好奇心。茅盾听着父亲与别人之间的对话,旁观亲属之间的往来,他总是细心观察,了解其中奥秘。每年,他要随母亲去外祖母家和年轻的丫头玩耍。这一年,母亲的小弟弟,茅盾的舅舅患了结核病,病情很严重。茅盾的母亲忙这忙那,张罗为她的弟弟治病。一天早晨,刚刚懂事的茅盾正在外祖母家的院子里玩耍。他玩得正开心,一个人兴冲冲地在院内奔跑着,突然,一位女人满脸凶气,走进院内,和正在玩耍的茅盾撞在一起。懂事的茅盾很想道歉,可那女人没允许茅盾道歉就急速走进屋里。好奇的茅盾紧紧跟在这个女人身后,只听那女人进屋就朝着外婆唠叨起来:“女婿得了这种病,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个女人的嘴像刀子一样锋利,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并急着要去楼上看女婿。茅盾在门外偷偷地听着,他顺着门缝向屋内瞧着,只见母亲和颜悦色,笑脸看着这个女人,很温和地说:“伯母,弟弟得病的事,我们还瞒着他本人呢,可别把病情告诉他。”这女人更是怒气冲冲,她白了茅盾的母亲一眼说:“大小姐,这里可没你的事,你是出嫁人,就免操这份心吧。”站在门外的茅盾听出这话很不顺耳,他真希望母亲回敬这女人几句,可他在门缝里看见母亲还是和和气气。这时候,他听见外婆说话了:“亲家,话可不能这样说,你的女婿是我的儿子,也是他大姐的同胞弟弟,我们不操心谁操心,你能天天守着他吗?”外婆的话不软也不硬,说得这位女人闭口无言。在听大人的言谈中,茅盾明白了,原来是舅舅的岳母来了。外婆、母亲和这位女人的对话,使茅盾沉思了很长时间。虽然他懂得的道理并不多,可他已感觉到,为人应该像母亲那样。说话和善使人听了顺耳,说话强硬使人心里不舒服。茅盾正在琢磨着,舅舅的岳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茅盾为她开了小门,又为她开大门,一直陪妈妈送她走向远方。这一天,母亲夸赞茅盾,说茅盾学会为人处世了。

一场风波平息了,又一场风波卷起,那些与孩子无关的家庭琐事留在茅盾的内心里,无意识地教给他一个怎样做人的道理。那是在不久以后的事情,茅盾的舅舅病故了。茅盾的父亲、母亲带着他又一次来到外婆家。外婆家的每一个人都很沉痛,尤其是舅母,满脸阴云。就在舅舅丧事办完的那一天,外婆开始分割家产。舅母的父亲是一位律师,居然提出他的女儿已身怀有孕,按照大清的法律是有一份继承权的。这位律师提出的要求使外婆家的每个人都感到十分意外。谁都清楚,茅盾的舅母并没有怀孕,是她的父亲为获得财产而编造的事实。茅盾的舅母是一位心地和善的人,她并不想争这份财产,只是父命不得不从。茅盾的外婆是一位讲道理、不贪财的女人,也是一位有理不饶人的女性。她知道儿媳并没有怀孕,为弄清事实真相,居然雇人看管儿媳,她要把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茅盾还年幼,他并不想了解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可外婆家吵吵闹闹的情景,又时时闪现在他的眼前,不知不觉卷入其中。

那一天傍晚,已是黄昏时刻,弯弯的月儿越上了树梢,茅盾的外婆家仍然在吵吵闹闹谈论财产的事情。茅盾有意无意都要听着大人的每一句话。大家围在外婆的身边,只见外婆拿出多少年来的账目,桑林地由谁管理,房租归属于谁,一连串列出了好多亲属的名单,最后给大家分财产。不一会儿只听她点着母亲的名字说:“在我家的现金中,我要提出1000两给我的爱珠。”爱珠是茅盾母亲的小名,外婆的话音刚落,母亲立刻回答说:“妈妈,我不要这笔钱。”茅盾的父亲也随和着说:“这笔钱我们不能要。”外祖母很强硬地说:“就这样定了,我把钱给爱珠一部分是很有道理的。爱珠14岁就管家,出嫁后仍然帮助管理,每年有两三千的银两从她的手中进出,她没留过一钱私房。爱珠的为人和道德是别人所做不到的……”外婆在夸赞茅盾的母亲,茅盾在一边听得真真切切。这时他才知道,母亲为外婆家管理过多年的钱财,从来没有占用一钱财产,外婆称赞母亲做人有道德,这和舅母家挖空心思要继承财产的事相比,还是母亲的人格高尚。初涉人间百世,茅盾从外婆家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汲取了最宝贵的东西。从外婆家回自己家的路上,6岁的茅盾问母亲:“为什么有的人那么贪财?”母亲觉得儿子还小,问这些也只是出于好奇,便简单告诉他:“贪财的人只是为自己打算,不贪财的人总是为别人着想。”父亲并不这样想,他觉得茅盾虽小,但也开始接触社会了。回到家便把茅盾叫到身边,给茅盾讲了许许多多做人的道理,他说:“做人要讲道义,活着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父亲又指教说:“钱财是好东西,但不该自己得的绝不能强行占有。”父亲抚摸一把茅盾的脸蛋,又接着说:“你要永远记住,做人和善一生,死了也心安理得。”

父亲和母亲的教诲,留给茅盾的印象太深太深了。他的心里在默默念着一句话:长大要做一个讲究德性、不贪财产的人。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受到这样良好的教育,使得他在生活中处处能谦让,时时能为别人着想。

刚刚进入小学,茅盾在乌镇这所很有名望的小学里没过多久,小荷叶就开始冒了尖,他成了学生中的优秀者,为追求读书他很少和伙伴们一起玩耍。同学中最大年龄的已有20岁,论年龄论体力,茅盾是弱者。一些不注重学习的孩子们常常欺他年幼,也常常为他独自读书那种离群的行动不满,想找机会逗他耍他。茅盾并不反抗,他时时记住父母的话:“唯有读书最重要。”每当他挨别人欺负时,就像一个成熟的强者,总是用蔑视的目光看着那些无知又不能用心读书的人。有时,遇到不顺心的事,心里也在愤愤地骂着:“自己不读书还要影响别人,真是烦透人了。”他并不表现出来,面对这些人,他有时微笑有时怒视地高喊一声:“讨厌。”然后,他就躲在另一个角落去继续读书。

在茅盾父亲病故不久的一个傍晚,茅盾想起了父亲,心里很沉痛,也很寂寞。他带着书,沿着乌镇中心的那条河流,到了父亲常去读书的地方,想静静地读书学习。那一天傍晚,天空晴得像一面镜子,西边的晚霞烧红了半个天边,柔和的晚风吹到河岸,使人的心情格外清爽。茅盾坐在河边,望着清清的水流,美得能把人的心净化了,秀得能把人的烦恼解除了。眼望家乡的风光,他的内心立刻兴奋起来,一切忧愁都消失在脑后。他一头扎到书本里,他的思维,他的心绪很快溶解在书本中。茅盾在一字一句地读着,晴朗的天空渐渐地暗淡下来。他只管读书,这晚风中大自然的一切变化对于他来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突然,两只小手蒙住了他的双眼,还有两只小手掐住了他的腰部。茅盾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紧张地一回手,书掉落在河边。原来,是他的两位同学在河边玩耍时遇见了他,这两位同学不顾茅盾在聚精会神地读书,冲上来就把他摔倒。开始茅盾还以为他们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两位同学又把他按倒了,他的两臂,他的双腿立刻疼痛起来。这时他意识到他们是在故意欺负他。正在这时,茅盾的一位亲戚从这里路过,把那两位同学喝住了,并严厉地训斥了这两位同学,还要帮助茅盾狠狠地揍他们一顿。茅盾从河边捡起自己的书,双手还麻木着,眼看自己的亲戚挥起了拳头,茅盾还是拦住了他的亲戚。他想到自己的亲戚是成年人,一拳头挥舞过去,他的同学会吃苦的。于是他很真诚地说:“饶了他们吧,如果伤了他们,明天会耽误学习的。”茅盾的亲戚放下了拳头。那两位同学带着满脸惭愧的表情,一个劲地向茅盾表示歉意。这一天傍晚,他们把茅盾送回家。第二天,这两位仗势欺人的同学成了茅盾的好朋友,如果有谁再欺负茅盾,他们总是要同心相助,这使茅盾在以后的读书生活中减少了许多障碍。

因为能忍耐,能谦让,能为别人着想,使茅盾在童年的岁月里没和伙伴们吵过一次嘴,哪怕是忍辱负重,他也把苦恼留给自己。在湖州中学里,有位姓张的同学是全校年龄最大的。他嗓门尖尖,许多人称他是半雌雄,几乎每天下课都有人嘲笑他,唯有年龄最小的茅盾十分尊敬他,亲近他,内心里是想给他一点温暖和希望。这位大同学被人瞧不起,也只好和茅盾在一起玩耍。茅盾本不想过多地与别人玩耍,但想到这位大同学孤独没有朋友,他只好耐着性子陪伴这位同学。时间久了,许多同学把矛头也指向了茅盾,对茅盾说一些使人难以接受的话语。茅盾心里沉闷,他还是不想摆脱这位被人瞧不起的同学,他担心他失落。他忍着同学们对自己的攻击陪伴着这位同学,一直到他由湖州中学转入嘉兴中学,他用他的善意给这位同学许多温暖和帮助。

年少时的茅盾,生活中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保持高尚。在他的心里筑起了一道长长的防线,绝不让不合情理的事情在自己的经历中出现,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微笑地、宁静地直面人生,绝不随心所欲地以别人对待自己的方式对待他人。他说:人的情趣是千差万别的,遇到不顺心的事可以忍让。

在嘉兴中学读书的日子里,茅盾长大了许多,遇事更加能忍能让,还能帮助别人,哪怕是刚刚欺负过自己的人。有一天,校园里闷得没有一丝风儿,预兆着有一场大雨将要来临。那是在午后,先生刚刚宣布放学,同学们一窝蜂似地跑出室外。茅盾没有走,他渴望着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读书。他刚刚买回几本历史书籍,很想在简短的时间内就能读完。正在计划自己的学习程序,一位同学找他去逛街。茅盾读书读得兴趣十足,他在细细地翻着,慢慢地咀嚼着,哪里还会有闲心去逛城。茅盾婉言回绝,使这位同学觉得自己失去了面子,当场对茅盾说了几句不三不四的话。这位同学以为茅盾会发火,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出乎这位同学的意料之外,茅盾只是微笑,他没有用同样的语言,同样的做法回敬这位同学。他觉得,不能为打架耽误了时间,如果能把自己融进眼前这本高品位的书籍里,要比打架文雅得多,要比与别人争斗获胜时那种心情更甜美。他用无言的微笑,使这位同学十分尴尬。茅盾自己挨了骂却觉得活了最舒服的一刻。他立刻忘记这些,开始攻读他的书本。

事情也巧,第二天,这位同学在写作文时遇到了难题,他不敢请教先生,交不上作文又很胆怯。在几十名同学中,能胜任为他解释难题的只有茅盾。他不敢找茅盾帮忙,又不能独立完成作业,最后只有拿着作文的草稿,默立在茅盾的桌前。茅盾似乎忘记了往日的一切,他不计较这些,十分温和地帮助这位同学解答问题。这位同学得到茅盾的帮助,交了作文卷,还得到了好成绩。点点滴滴,使茅盾的为人逐渐融解于高尚之中,使他的情操,他的修养得到了净化,哪怕受到无赖的侮辱,既不悲哀,也不烦恼。

刚刚进入北京大学的第一天,在茅盾的经历中就遇到这样一件事。他所在的宿舍有10个床位,宿舍里,每个人都在精心设计自己的位置。同学们要用蚊帐和书架把自己的天地围成一个小房间,而宿舍的四角是建造小房间的最佳位置,所以许多人争抢这个位置。刚刚入学那一天,宿舍里乱作一团。新来的同学每个人都有一个大行李,大家熙熙攘攘,各不相让争抢位置,谁先进屋谁就抢占墙角。茅盾进了屋,只听有人在说:“我来得最早,这位置我早就占好了。”另一个同学也不示弱,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来得早也没有用,这里又没有你来早的标志,我的东西放到这就是我的了。”茅盾听着,看着,觉得好没趣,仅仅为一个方便舒适的位置就争得面红耳赤,这种人太狭隘了。茅盾在内心里很公平地评价这种人,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无声地站在宿舍一角,观望那些同学怎样抢占位置。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人活着不能贪婪,不能太过于自私。”在这里,他呆呆地等待着,等待着同学们都抢好了自己的位置,他把大家争抢后剩下的位置留给自己。这个时候,他又觉得很舒服,很甜美,他做了一件符合父亲遗愿的事情。尽管他所得的位置很不方便,他还是心安理得。

不为名利,是茅盾生命中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初次步人商务印书馆那一年,他的月工资只有24元,是编译人员中最低的工资。按照常规,工作一两年以后才可以加薪5元,以次递增。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提薪等次是不同的,也有的人刚刚参加工作就可以收入几十元或上百元。为什么同等资历有不同的工资额?茅盾从不过问这个问题。他只管读书创业,他只管发挥出自己的能量。有了这种心理,茅盾一参加工作就全心投人事业中。时间久了,与周围同事的关系熟了,人们的话匣子也向他打开了。尽管他自己常常默默不语,但许多杂言碎语也像小河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耳朵。不到几个月就有人告诉他:“好多编译人员长年不做事却能够挣得百元以上的工资,他们有后台,有特殊的背景……”“做事多的人获取最少的收入,很不公平……”茅盾听了这些话,认为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不想干预别人的工资,也不想嫉妒别人的得失,他对自己说:“人生难得年少,如果把心用在对别人的嫉妒中,就会影响对事业的追求。金钱代替不了人生的价值,唯有追求卓越才是最高尚的。人的心里应该是纯净的,如果杂念过多,还会影响同事之间的和气,唯有不斤斤计较,才会和大家一道做好工作。”茅盾的心里这样想着,在现实中认认真真履行自己的心愿。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是听着,从不表示赞许,也从不表示反对意见,任别人海阔天空地去谈论那些与事业无关的故事,他不讲也不听。

有一次,他与50岁的老先生孙毓修合译一本书。这本书几乎都是出自茅盾的笔下,他把书译完了,经审核可以付排了。关于署名问题,老先生争求茅盾的意见。茅盾十分爽快地回答说:“这本书只署你一个人的名字比较合适。”这使孙老先生感到十分意外。这位老先生激动万分,不仅仅是为署名问题,更为茅盾的好人品而激动。过后,老先生又觉得亏了他的助手,找机会向茅盾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又使老先生意想不到的是,茅盾花费许多心血译成这本书后,却很不在意地说:“人生的业绩不一定只有通过名字才能展现出来,只要勤奋躬耕,没有署名也是收获。”这种境界,这种高尚的情怀使老先生赞叹不已,连连称赞年轻的茅盾有抱负,有宽阔的心胸。

茅盾的心胸是很宽阔的,宽阔得能装下一个大海。一晃,他进商务印书馆做编译工作已有5个月了,会计为他送来薪水,他的薪水由每月的24元增长到30元。这时的茅盾已是硕果累累,进编译所5个月中就译成了两本书,还有半本正在编译中。面对那些具有很高声誉的成功之作和与成果不相称的低工资,有个别同事为他抱不平,就悄悄走近他,悄悄对他说:“人家一年才译一本书,工薪要拿六七十元。他们欺负你年纪小,我要去为你打不平。”茅盾听了只是摇头,他的内心里有他自己独特的想法。钱,对于他来说当然需要,弟弟在读书,母亲独自支撑着一个家,哪里会不需要资金呢?可是,人生不能围绕着薪水打算盘,薪水只是身外之物。如果只是为了薪水,他可以继承祖业当老板,当实业家。在追求自己心中美好事业的道路上,茅盾决不让薪水占据自己的心。他又婉言谢绝同事的好意,带着坦诚,带着真情回答同事说:“请不要为我鸣不平,雁冰还年轻,只要有机会创业,不计较名利得失。”这是茅盾当时最真切的心愿,有了这样的心愿,使他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没有任何怨言地奔走,有了这样的心愿,使他全心投入向往中的事业,终于走向灿烂辉煌的境地。

茅盾很讲道义。他走上工作岗位那一年才19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代,也是他充满事业情怀的时代。这一年的新春,他带着对母亲、对故乡的眷恋,回家过春节来了。乌镇的新春是十分热闹的,回到故乡,他很想走一走这熟悉的土地,看一看周围的亲戚,没想到有一件事使他陷入沉思之中,打破了他心中所有的计划。那是在春节前夕,在乌镇人都忙忙碌碌筹备过年的时刻,母亲向他提起了婚事,提起了在他5岁时由父母决定订下的亲事。母亲还告诉他,女方家催着要求成婚呢。

女方家要求成婚,而茅盾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自从他走上工作岗位,他的心就与写作,与事业产生了千丝万缕的情结,还从来没有精力思考这个问题。他朦朦胧胧记得,母亲曾经提过为他订亲的事。听说是在他5岁那一年,祖父抱着他到一个叫“钱隆盛”的小店与店主闲谈,巧合,与他祖父有着世交,在乌镇开蜡烛坊的孔繁林也抱着孙女来到这里。钱隆店的老板指着这一对小儿女说长论短,忽然他十分惊喜地说:“我看这对儿女很相配,你们两家又是世交,订了亲是再好不过了。”钱隆店老板一句话,为两家人牵了姻缘,年仅5岁的茅盾和孔家小姐订下了婚事。

茅盾的未婚妻不认字,只是认识一个“孔”字。这一天夜里,茅盾在不尽地思索。茅盾的母亲也在叹息,她担心儿子对这门婚事不满。这位很有教养的母亲坐在儿子身边一句一句说着心里话:“孔家最遗憾的是不准女儿读书,我原想你走出学校当个教员,找个不识字的老婆也算相配了。谁知你进了商务印书馆,又是译书又是写书,家中有个不识字的老婆是很不相称的。”

母亲在试探着儿子。茅盾默默不语,他沉思再沉思,他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许多往事之中,拉回到了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他听说父亲和母亲订亲前,有媒人曾带着孔繁林的女儿来说亲,不知是由谁家传出,说孔家小姐克夫,婚事没成。孔家小姐觉得自己永远嫁不出去,心中闷郁,不久病逝了。父亲曾说他欠过孔家一笔债,如今茅盾又和孔繁林的孙女订亲,有婚约数年了,如果出现差错,也还会害了孔家的孙女。不能这样做人,父亲和孔家女儿没有婚约,这不是父亲的过错,而自己和孔家孙女是有婚约的。人所具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应该是忠诚,是美德,是高尚的情怀,人不能不讲道义。“道义”两字,使茅盾觉得应该负起自己的责任,虽然不曾与女方有什么交流,但不能因为知识水平不同就轻易毁约。茅盾很坚决地对母亲说:“女方没有文化,我们送她去读书,订下的婚事还是要照办的。”茅盾的话音刚落,如同敲响了室内的每个角落。母亲高兴得不得了,她说自己的儿子不仅有教养,还有美德,这是沈家人的荣耀。

茅盾的举动很快就传遍了乌镇。谁都知道沈家出了一位才子,一位善良而又具有道义的才子。这一年他委托母亲早早把女方接过来,让女方走出去接受教育。茅盾和母亲为孔家小姐起了名字叫德沚。后来,茅盾与德沚成婚,受茅盾的影响,这位夫人贤惠善良,投身了妇女解放运动,她的许多活动为茅盾撰写文章提供了素材。茅盾第一篇具有影响的小说《幻灭》以及后来的《动摇》和《追求》等多篇小说,都取材于夫人德沚的革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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