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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森 林

内华达山的松林是世界上最壮观、最美丽的。它们生长在山脉中气候最宜人、最引人注目、最容易到达的地方。可是说来也奇怪,它们至今还不为人所熟悉。六十多年前,大卫 ·道格拉斯,一位热心的植物学家和森林爱好者,兴高采烈地独自穿过最美丽的糖松林 (兰伯氏松)和银杉林地区。几年以后,其它植物学家开始沿着海岸进入海拔较低的森林里进行短途旅行。后来,大量的热衷淘金的矿工来到山麓丘陵地带淘金沙;很快,一心追求羊毛利润的 “牧羊者”也跟着来了,他们驱赶着羊群穿过一个个山脉的所有森林带。然后,约塞米蒂山谷被发现,成千上万仰慕该谷的游人纷纷取道海拔较低和中等高度的地方来到美丽的大峡谷,泥土路两边的糖松和银杉林也让游人们大饱眼福。但是没有多少人有时间和精力能够随着树林走那么远、生活那么久,去真正领略树木的分布与种类随着季节的变化相应展示出来的壮观与伟大:冬天,它们身着冬装站成一排为暴风雨而欢欣;春天,它们抽出新绿,散发出树脂芳香;夏日里,它们接受雷阵雨的洗礼;金秋时节,它们结出沉甸甸的果实。要了解这些,我们就必须与这些树木一起生活,一起成长,不要考虑日历上的时间 (一年里的四季轮回)。

很容易看出这个森林带的总体分布。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它们按照顺序依次从山脉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不管看起来多么浓密、阴森,无论身处岩石遍布的山顶上还是树木茂盛的山谷里,你看不到任何让你想起亚马逊河与奥里诺科河潮湿、有瘴气的热带雨林,在它们 “漫无边际的树荫”里,你会想到喜马拉雅山脉清一色的雪杉森林,欧洲的黑森林或者遍及俄勒冈地区浓密、阴暗的道格拉斯云杉林。巨杉、冷杉和美洲杉张开臂膀拥抱阳光,在山脉的高地上队列整齐地争相向上伸展着,以无穷的变化与和谐表达着壮观与美丽的极致。

内华达山脉森林最为显著的特征之一是其极具广阔的魅力。各种树木大致以树林的形式分布,或成不规则小队,每一棵树几乎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阳光照在平坦的林间空地,地上洒满褐色的松针和刺果。沿途走过天然花园,走过草地,走过长满蕨类和柳树的溪岸;或者从树丛和花朵中走出来,来到某个花岗岩河道上或者从光秃山脊上俯瞰波涛一样的常绿树木。

一个人很容易就能体验到骑在马背上穿过连绵的林带,一路向上来到饱经风雪的冰峰边缘。然而,从山脊上延伸过来的深谷几乎把整个林带完全切成几部分,妨碍骑马旅行者的纵向前行。

这种简单的排列方式能够让每一个观察者从整体上了解森林的布局。不同的植物占据相对不同的位置,就好像受土壤、气候和生活在某地的每个物种的相对力量所控制一样;这些关系是非常容易感知的,在几百英尺范围内,我们仅仅通过树木就能确定这里的海拔高度;因为,尽管一些物种一直延伸到海拔几千英尺,然而就是那些生长在近乎垂直的最陡山脉上的树木,这种关联系也是存在的,随着海拔的变化物种也相应呈现出各种新的面貌。

从西部穿过萨克拉曼多和圣华金无树的平原到达内华达山脚下,你就进入了海拔较低地区的森林边缘,这里的森林由小橡树和松树组成,它们分布比较稀疏,在晴天的中午时分,树荫还不到地面面积的二十分之一。再往前走十五或二十英里,往上爬两千至三千英尺以后,你就到了主要松林带的下缘,这里的森林由高大的糖松、黄松、翠柏和美洲杉组成。再往上就到了壮丽的银杉带,最后到达松林带的上缘。松林带沿着崎岖的山坡一直延伸到一万到一万两千英尺高的山顶附近,由于风的影响,这里的松树很矮小。

按照因高度变化的气候,能够立刻观察到植物分布的大致顺序,但是也有其它和谐因素,至于更广泛的关系,只有耐心观察和研究之后才能显示出来。或许这里最有趣的就是森林漫长曲折的带状排列,编排成花边形的迷人样式向外延伸。和谐的关键在于古冰川;树木追随着冰川河道,蜿蜒盘旋在山谷、山脊以及绵延起伏的高地上。正如胡克所说,黎巴嫩雪松生长在古冰川的冰碛上。内华达山脉的所有森林都生长在冰碛上。但是冰碛和形成它们的冰川一样消失了。每一场暴风雨都在不断地消耗着冰碛,磨出裂隙,瓦解冰砾并冲走侵蚀物,让它们形成新的物质,直到最后它们只有被研究者所认识,他们从最初的形式开始追踪冰碛的变化过程,通过植被和各种冰期后风化所掩盖的最古老形式研究它们。

曾经覆盖在整个山脉的冰层从山麓到山顶同时融化的话,山脉侧面当然几乎没有宏伟的森林,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壤。当然,许多树林和树丛都会生长在湖泊和雪崩土壤上,并且许多美丽的花朵和灌木丛也都在风化的岬角和裂隙里找到养料和栖息地,但是,内华达山脉整体上还是一片光秃的岩石沙漠。

因此,总的来看,内华达山脉的森林带显示出老冰碛的范围和位置以及气候带。准确地说,没有土壤就没有森林;因为,冰碛只是堆积在精心挑选的坚固岩面上,所以还有相当一部分冰川河道是光秃秃的,我们发现茂密的松林和杉林常常会被磨蚀的泛着白光的冰川河道所中断,河道上连一点儿青苔都没有,但是,二百英尺高的树木要生长的话,土壤是必需的条件。

一、灰 松

从西面登山遇到的第一种针叶树就是灰松,它只生长在热带的山脚下,像棕榈一样最喜欢炎热的阳光;它常常会单个地冒出来,或者五六棵一组分散地生长在矮小的白橡树、美洲茶和石兰灌木丛中;其分布的上限是海拔约四千英尺,下限在海拔五百到八百英尺之间。

这种树以其通风、枝叶分散、热带型的外观而著称,它让人联想到棕榈树区,而不是凉爽、布满油脂的松林。初次看到它,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松树,它在习性上非常随意、枝杈非常茂盛,而且树叶非常稀疏而灰暗。成年树木有四十到五十英尺高、二到三英尺粗。通常有三四个主枝干,距离地面约十五和二十英尺,相互分离之后,径直向上伸展,形成各自的树顶;树干上弯曲的枝条装饰性地呈放射形向外伸展。八到十二英寸长的灰绿色细松针像松散的长穗,曲线优美地垂下来,与深黑的硬树干和树枝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所熟悉的树木中它的树干最结实,它的树叶最纤细、透光性最好。光束几乎可以不受阻碍地穿过树叶茂盛的树冠,所以又累又热的旅行者无法在树下遮阴。

灰松结出的坚果很有营养,深受印第安人、熊和松鼠喜欢。灰松美丽的松塔有五到八英寸长,不太厚、呈巧克力色,松塔由向下弯曲的结实倒钩所保护,这些倒钩决定松塔的大小。道格拉斯松鼠能够打开它们。印第安人采集果实的场面非常引人注目, 他们像熊一样爬到树上并用棍子打下松塔,或者用短斧鲁莽地砍下有很多果实的松枝,而妇女们大量收集并烘烤松塔直到它的壳完全打开,把硬壳里的松子敲打出来。在凉爽的夜晚,男女老少被软软的松脂弄得脏兮兮的,他们在附近的小溪边围着篝火坐在一起,一边吃松子一边谈笑,舒适地躺着,像松鼠一样不考虑未来的生活。

二、瘤果松

这种稀奇的小松树生长在海拔一千五百到三千英尺茂密的柳树丛里。它极为苗条和优雅,偶尔独自生长在树林之外,伸展出弯弯的长树枝,和普通的树林形成鲜明的对比。树叶和灰松一样呈深灰绿色,比较稀疏,所以能够清楚地看出树木的轮廓。

瘤果松生长七八年以后开始结松塔,但是只长在主干而非枝杈上,由于总也不掉落下来,所以很快树上就挂满了松塔。松树长到足够大以后,枝杈上也开始结果实。成年树木平均三十到四十英尺高,十二到十四英寸粗。松塔大约四英寸长,特别坚硬,上面覆盖着一种硅胶漆和树脂,使它们不容易受潮,当然这是为了妥善保护种子。

山脉上其它松树的生长区域并不这么严格受到限制。瘤果松通常孤立地生长在阳光充足的山坡上和山谷里的灌木丛中,那里的土壤层不太厚,生长着很多瘤果松;普通游客如果沿着车道和小径上来的话可能来几次都看不到它。

在考察麦塞德山谷中的低地时,我发现一位孤单的矿工在长满瘤果松的荒山坡上,一个石英矿里寻找财富。他告诉我由于这种树的洁白和坚韧,他把它叫做山胡桃松。然而,我不知道它还有这么普通的名字。多数登山者把它叫做 “长满刺果的奇特小松树”。在研究这个树种时,我发现了一组非常有趣而重要的事实,它们的关系如下面所述:

一、我所考察的所有树木不论高矮,均属同龄。

二、所有树林全都长在覆盖着灌木丛的干燥山坡上,因此容易被火洗劫。

三、现有树林里或附近没有幼苗或小树,但是不管什么地方的灌木丛着火把这种树林毁掉,地面上都会迅速重新长出健康优质的树林来。

四、直到树木或树枝死去,松塔才从上面掉下来放下种子。

在这里一个个充分讨论这些事实的相互关系可能不太合适,但是至少我唤起人们对这些大火过后区域继续存在、令人敬佩、唯一树木的注意。树林被毁之后,地上立即播满树木活着时已完全成熟的种子,对于这种灾难,它似乎早就精心准备好了。很快,新的树林又出现了,用灰烬换来了美丽。

三、糖 松

糖松是至今发现的最壮丽的松树,不但在高度上而且在高贵的美貌和气势上都超过了其它树种。

在海拔三千到七千英尺的每一个山脊和山谷上都耸立着糖松,而且在海拔约五千英尺地方,它的生长达到极致。

成年树木一般约二百二十英尺高,树干根部六到八英尺粗,但是偶尔会遇到某个历经五六百年风雪的糖松鼻祖,竟有十到十二英尺,而且每一根纤维都很清新美丽,没有一点儿衰败的迹象。

在俄勒冈南部的乌姆普夸河源头,大卫·道格拉斯首先发现了糖松,这种树木很高大,其中测量的一个样本有二百四十五英尺高,树干离地面三英尺处直径超过十八英尺。由于发现者是道格拉斯,我们就把这种高大树木称为道格拉斯云杉,许多其它植物也以其命名,只要这些树木和花朵活着,就能保持对他清晰的记忆。道格拉斯于一八二五年首次游览太平洋海岸。当他在树林里徘徊着采集标本时,俄勒冈的印第安人好奇地观察他,因为他不像他们所了解的那些收集兽皮的陌生人只关心生意。当他们终于对他有些了解时,看到他年复一年地只顾观察树林和草原上生长的东西,他们叫他 “草人”,这是他为之骄傲的称号。在哥伦比亚流域的第一个夏天,他把温哥华堡作为总部,以哈得逊湾为起点四面远足。在一次长途旅行中,他在印第安人的烟草袋里看见了一些新松树物种的种子,他了解到这是在哥伦比亚河以南很远的一棵大树上采到的。第二年夏末,冬雨到来之后从温哥华堡回来,因为想着那棵听人说过的大松树,他动身到威拉米特谷去寻找它,他在日志中详细讲述了他是怎么过活的,经历了什么危险和艰难,这里我引述如下:

时间:一八二六年十月二十六日。天气:阴、冷、多云。当我向英国的朋友介绍我的旅行时,我想他们会认为我只是和他们讲述我的苦难……早晨,早早地收起帐篷去考察附近的乡村,我让向导照看我的马直到我晚上回来。从宿营地出发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我遇到一个印第安人,他觉察到我立即拉起弓,举起穿着浣熊皮袖的左臂,防御性地站着。确信这种行为是由恐惧而非敌意所导致的,这个可怜的家伙可能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我把枪放在脚边的地上朝他挥手让他过来,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然后,我让他把弓和箭袋放在我的枪旁边,点着火让他抽了一口我的烟袋,给他几个珠子作为礼物。我用铅笔画了一个我想要的松塔和松树草图,唤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用手指着朝南十五或二十英里远的小山;当我表达了想要前去的意图时,他高兴地陪着我前往。中午,我到达了梦寐以求的松林,努力考察并收集标本和种子,一点儿也没有浪费时间。新奇的事物一定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常常被过高地估计;因此,我担心见到英国的朋友时无法用语言来告诉他们这棵最美丽的巨树,现在我要描述一下我在这里看到的被风吹倒的最大一棵树。地面以上三英尺处周长五十七点九英尺;一百三十四英尺,十七点五英尺;最长的二百四十五英尺……因为爬上去或砍下它来是不可能的,我竭力用子弹通过射击把松塔打下来,我的枪声引来了八个印第安人,他们都涂着红土,背着弓箭、骨尖矛和燧石刀具。他们很友好,我跟他们解释了我想要什么,他们似乎很满意,坐下来抽烟;但是不久我看见其中一个人在拉弓,另一个用木钳磨燧石刀子,并且把它悬挂在右手腕子上。进一步解释他们的意图是多余的,通过逃走解救自己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后退了大约五步,竖起我的枪,从腰带里拉出手枪表示我要为生命而战。我尽量保持冷静,因此,我们相互目视对方站着,可能有十分钟,没有做任何动作或者说话,最后,一个似乎是首领的人做出手势表明他们希望要些烟草;我表示如果他们拿松塔来换的话,我就给他们。他们立刻去寻找松塔了,他们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立刻拾起三颗松塔和一些松树嫩枝,尽快地撤退,匆匆赶回宿营地,我在黄昏前赶了回来……现在,我把枪竖在身旁,躺在草地上写字,借着哥伦比亚烛光,即一片儿点燃的松香木头,画出这些线条。

在这样扣人心弦的情况下,道格拉斯发现了这棵雄伟的松树,并以他伦敦的朋友兰伯特博士的名字为它命名。

树干呈光滑的正圆锥形,几乎没有枝杈,颜色为紫棕色,通常寄生着一簇簇的黄色苔藓。高大树干的顶端向外、向下优雅地伸展着弯曲的长树枝,有时形成一个棕榈状的树冠,但是比我所见过的任何棕榈树冠更加恢弘。松针大约三英寸长,长在纤细的松枝末端,形成排列紧密的穗,覆盖着向外伸展的修长大树枝。在风中发出优美的声音,巨大的圆柱树干和周围随意生长着的大树枝之间搭配的十分和谐。直到见到糖松果,人们才知道大自然对松果做了什么。它们一般十五到十八英寸长,直径三英寸;绿色,向阳一面有深紫色阴影,在九十月份成熟。然后水平裂开,种子从里面飞出,空壳的松果变得更加美丽,令人印象深刻,由于是水平裂开,直径几乎加倍,变成温暖的黄褐色;在未来的冬天和夏天里在树上摇曳,多年以后即使落在地上也是非常漂亮。松林特别芳香,树木纹理和组织非常美丽;呈鲜乳黄色,好像是浓缩的光束。钝叶金钟柏、银莲花等美丽的东方森林,日本人叫做 “太阳树”;糖松就是内华达山的太阳树。不幸的是,它深受伐木人的称赞,所以在容易到达的地方它总是第一个被伐掉。但是,使用锯木机的普通砍伐者比木瓦制造者所产生的破坏要小得多。因为对木瓦 (屋顶板)的需求不断增加,所以糖松被肆意砍伐掉。斧头、锯和劈板斧是做生意所必需的资本,加州有众多漂泊不定的人在一年里有好几个月时间都从事伐木工作。当采矿者、猎人、牧场工人等兜里没钱,而且失业时,他们会说:“那么,我至少可以去砍糖松、做木瓦”。在地上栽几个柱子,从伐倒的第一棵树上截下一段,制成木板,再组装成木屋墙和屋顶;他们伐下的其它木材用于出售,所以很快就有了收入。从事这种工作的粗糙工人和花匠或晒草工一样气味难闻,但是,他们所制造的浩劫却是最可悲的。

根据我的口味,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糖松的糖是最甜的———比枫树糖更甜。它从心材里渗出来,由森林火灾或者斧凿的伤口处流出,呈不规则、松脆的糖果仁状,大量的树液像一串串的小珠子一样堆积在一起。新鲜时是纯白色的,非常可口,但是由于火灾造成很多伤口,流出的树液弄脏了烧焦的表面,硬化的糖液变成棕色。印第安人很喜欢它,由于具有通便作用,所以只能吃一点儿。但是,喜欢甜食的熊似乎从来都不品尝它;至少我没发现他们的牙印。

爱树的人不会忘记初次见到糖松时的情景,之后也不需要请一位诗人让他 “倾听松树的述说”。对多数人来说,多数松树同样的表达容易变得单调;因为不管多么美丽,典型的尖塔形状只能提供小范围可以看到的个性化特点。从形状和摆动的特点来看,糖松和其它松树一样随意。即使最粗心的观察者也能看出没有两棵树是一样的;尽管它们以很夸张的姿势伸开巨大的臂膀,但是,它们避免了任何显示奇异甚至独特的可能性,用普通的外貌展示自己的雄伟和安详。它们是松树中的教士,似乎在向周围的森林布道。它与黄松共同生长在温暖的南坡上,而银色白冷杉则生长在凉爽的北坡;但是,这些树木都很高贵,糖松无疑是树木之王,它在这些树木上空伸开臂膀祝福它们,而下面的树木也摇摆着枝叶表示认同。有时主干可以长到四十英尺高,不过依旧很简单,除了末端以外很少分叉;但是,光秃秃的电缆线般的树干被穗状的小枝杈隔开;美丽的树枝向四面对称地伸出,形成六十到七十英尺宽的树冠,树冠上充满阳光,优雅地旋在高高的树干顶端,它是所能想到的森林中最美的树木之一。然而,通常面东的树枝具有绝对的生长优势,它们避开了主导风向。

我对其它松树并不熟悉,所以也没有发言权。当接近它时,我们开始屏住呼吸,轻轻地走,感觉好像站在一个高傲的生命面前。偶尔,当我们充满敬畏地注视它时,一只活泼的松鼠说说笑笑地跑过来破坏了魅力,毫不讲究地跑到树干上啃食松果,好像就是为它们准备的;森林的木匠啄木鸟敲打着树干,钻出孔来存放冬天吃的橡子果。

虽然,糖松成年以后非常遒劲、与众不同,但是年轻时还是非常一般的。成年糖松是内华达常青树中最为原始、最为独立的树木;小树是最匀称的———松类样貌的最忠诚追随者———苗条、笔直,恰到好处地伸出柔软茂盛的树枝,外形上逐渐变细,直到塔尖终止。青年时期的谨慎整洁与成熟时期的大胆自由之间的相继过渡形式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到了五六十年岁,含蓄、时髦的外貌开始遭到破坏。特定的枝杈开始肆意伸展,沉甸甸的松果压弯了树枝,彰显着个性,受到阳光、风以及暴风雪等因素的作用,个性日益增强,在一个普通森林里,糖松从来不缺少个性。

糖松最永恒的伙伴就是黄松,它是一个很称职的伙伴。此外,道格拉斯云杉、翠柏、美洲杉和白色银冷杉也大致与其生长在一起;但是,在海拔约五千英尺高、土壤层较厚的许多山坡上,糖松形成大片的森林,覆盖着每一个山丘、山谷和凹地的山涧。大幅度弯曲的树冠互相靠近,形成一个美丽的华盖,温和的阳光从中透射下来,给松针镀上一层银色,给高大的树干镀上一层金色,公园一样绚丽的地面呈现出一幅迷人的画面。

在阳光最充足的斜坡上,像地毯一样铺满了芳香的白色熊苜蓿花,初夏期间,铺满了深红色的原生质、野玫瑰和紫罗兰和球吉莉 (剑兰)。即使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你都看不到各种凌乱的杂草或者令人不快的黑暗。山脉北坡的树干更加苗条,土地几乎被榛树、美洲茶和开花的山茱萸等矮灌木丛所占领,但是还没有密集到阻碍旅行者走路的程度;而且树冠上的树枝也没有密集到阻止阳光穿过的地步,更没有交叠到失去个性的地步。

从下面或者从某个居高临下的山脊上观看森林;每棵树都是一项研究,显示出这个树种的异乎寻常的伟大。

四、黄 松

作为木材,内华达山上的银松,通常称为黄松,位居松树树种的第二位,在高度和货物名贵上几乎与糖松相媲美。由于它忍受气候和土壤变异的超强能力,它比生长在内华达山脉上的其它针叶树分布范围更广。在西坡上,它首先出现在海拔约两千英尺的地方,几乎延伸到材树带的上限。因此,从最低的山口横过山脉,它一直绵延到东部的山脚下,而且一路向外延伸到更远的地方,到达炎热的火山平原,在水分充足的冰碛上、碎石铺就的湖盆上、冰冷的山脊上和热带火山岩床上顽强地生长着,扎根在火山口的边缘,并且很茂盛地生长着,在大自然火炉边的灰烬和炭渣中摆动着成熟的松果。

在山脉西坡上,虽然很容易找到更大的树木,但是与糖松生长在一起的成年黄松平均高度不到二百英尺,直径五到六英尺。我测量了生长在海拔四千英尺的麦塞德山谷中的一棵黄松,直径八英尺零几英寸、高二百二十英尺。

阳光和其它条件都很适宜而且树木繁茂的地方,黄松与糖松形成鲜明的对比,糖松有对称的尖塔状树冠、笔直的圆形树干,覆盖着无数的枝杈。通常,黄松的树干约有一半是无枝的,尤其是生长密集的地方,树干的四分之三或更多都没有树枝;它比森林中的其它树干更苗条、更优雅。黄松树干主要用于做特别的巨型板材,其中一些有四五英尺高、十八英寸宽,三四英寸厚。松针呈美丽、温暖的黄绿色,有六到八英寸长,坚硬而且富有弹性,形成向外辐射的美立缨穗聚集在向上生长的树枝末端。松果约三四英寸长、两英寸半宽,紧贴着叶子一簇簇地生长着。

黄松成为占据湖盆、尤其是老约塞米蒂湖盆的最壮丽的树种,它是树林中最突出的一部分,因此被称为约塞米蒂松。生长在有利位置的成熟树木几乎都有二百多英尺高,树枝一直长到地面附近。

杰弗里树种在山脉北部得到充分的发展,在麦克劳德河和皮特河的广阔盆地,形成了几乎没有其它树种的壮观森林。形式上与普通的黄松不一样,它大约只有黄松的一半儿高、颜色更红,树干上的纹理更深、叶子呈灰绿色、树枝分叉较少、松果更大;但是有些树木的形式介于二者之间,所以我们无法清晰地区分开来,甚至有些植物学家也认为它是一个独特的树种。就是这个树种盘踞在常被暴风雪袭击的山脊上,徘徊在大盆地的火山谷中。由于暴露在极热或极冷的环境中,它和其它树木一样开始矮化,变得结节众生,完全不像所描写的壮丽松树的样子。有时会发现结出菠萝一样大小松果的一棵老树依附在海拔七八千英尺的岩石裂隙里,最高的树枝还没有我们的肩膀高。

我经常饱览到这些高大松树的美丽:冬天,托着积雪的巨松耸立于壮丽景色中———像一朵盛开的大花;同样,夏天,褐色的雄蕊群密集地悬挂在闪闪发光的松针间,秋天,紫色的大刺果在柔和的光辉中成熟;但是,在无云的风暴期间,这些巨松的美丽最令人难忘。当它们像柳树一样弯下腰时,叶子都朝着一个方向飘扬,当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在树上时,整个树林熠熠生辉,好像每片叶子都被镀上银光。炎热的阳光落在棕榈一样壮观的树冠上的景色最为美不胜收,炽热的阳光倾泻在光辉的树叶上发出长矛一样的光线,好像山溪流过光亮的砾石。但是,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秋天黄松上的阳光。无数的小火花似乎先被吸收掉再以光的形式从树心里流出来,像落在肥沃土壤上的雨滴一样。

风也在树林里弹奏出最动听的音乐。如果长年累月地聆听各种风发出的声音,我想通过松针弹奏的韵律就能大致估计出自己在山里所处的位置。如果你能爬上树去捕捉每一个松针的曲调,它们会很好地调整音调,并且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除了大风之外,它们是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的;然后,你能察觉到松针之间的摩擦,从羽翼一样轻盈的嗡嗡声中很容易区分开来。关于音调调整的某个想法可以从以下事实中得出,尽管松针很长,但是发出光线闪动一样微小的颤动,频率约为每分钟二百五十次。

当糖松和同样大小的黄松生长在一起时,黄松的举止更简单、更优雅,它的美丽也更容易被感知;但是,另一方面,它在举止上却不够高贵和新颖。黄松似乎热衷于占领高处。即使是在秋日的金色阳光下打着瞌睡,你仍然可以觉察到它对天空的渴望。但是,糖松在各方面的高贵和完美似乎都是很自然的,不去刻意追求向高伸展。

五、道格拉斯杉

道格拉斯杉是云杉之王,正如糖松是松树之王。它是我在所有森林里见到的最庄严的云杉,是现存最大、最高的树,茂盛地分布在整个主要松树带,通常有二百英尺高、六或七英尺粗。在树木分布不太稠密的地方,粗壮的树枝会一直延续到树干一半以下,粗枝上挂满了无数纤细的枝条在风中摇摆,羽毛般的小树叶围着枝条四下辐射着生长。壮丽的云杉既挑战山风和大雪也接受夏日温柔的阳光,几百年来历经上千次的暴风雨雪,但是丝毫没有消减它的青春活力。

六七月份是云杉最美的月份。深褐色的蓓蕾附着在树枝上,它在这个时节长大、绽开,伸展着嫩绿的叶子,最初是浅黄色的,使树木看起来好像覆盖着娇嫩的花朵;随风摆动的贝壳状球果是它永恒的装饰。

年轻的树木大多聚集成一个个美丽的家庭群,每一株树苗都生长得极为对称。主要的树枝螺旋状规则地分布在树干周围,通常五个一组,每一个都垂挂着羽毛状长长的嫩枝,像瀑布一样自由地画着优美的曲线垂下来。

在俄勒冈和华盛顿地区,道格拉斯杉生长茂密的森林里,像桅杆一样高达三百英尺,通常被视为材树。但是,在内华达山脉,它零散地分布在其它树木中间或者形成小树林,从来没有形成过所谓的森林,分布的海拔高度一般不超过五千英尺。它在土壤的干湿以及岩面的平坦方面没有特殊的要求,在各种土地条件下都能生长完好。我测量过的两棵最大道格拉斯杉位于约塞米蒂山谷,其中一个直径为八英尺多,生长在南福克山谷冰川末期残留的冰碛上;另一棵大小差不多,生长在内华达瀑布附近从自由峰前的峭壁上震落下来的棱角分明的花岗岩上。其它树木似乎无法适应这种地震产生的岩屑堆,许多这样的粗糙山坡,尤其是约塞米蒂峡谷中被瀑布溅湿的地方几乎全都被道格拉斯杉所占据。

六、翠柏 (别名铅笔柏、香肖楠)

翠柏也是一种高大树木,广泛分布在这一带的森林中,它没有专门占领任何地区或者形成大片的树林。在温暖的山坡上,它向上延伸到海拔五千英尺高的地方,最最适宜的气候条件大约在海拔三千到四千英尺,这一高度的各种土壤上都能茁壮地生长。除了美洲杉,它的根比生长在一起的其它树种更能忍受潮湿。

最大的翠柏高约一百五十英尺、直径七英尺、树干呈棕色,它单一的色调深深地吸引了艺术家,而且和其它任何常青树相比,它的树叶呈更明显的暖黄色。从山脊上眺望这大片的森林,仅凭树顶的颜色我们就能把它和它的同伴区别开来。

在青年时期,即七八十岁时,只有翠柏能够从上到下形成非常精确的锥形松果。除了顶端的嫩枝,其它树枝都非常曲折地向外、向下伸展,最下面的树枝会垂到地面上,像羽毛状的扁平蕨菜叶,鳞片一样依次叠放起来。上了年纪时,生长得很不整齐、很奇特。特别大的树枝从树干上适时地伸出,形成巨大而坚硬的肘状弯曲,然后和树干平行地向上伸展。年龄特别大的树木顶端通常会枯死,布满苔藓的灰色主干上长出大量羽毛状绿叶,树干上到处都是啄木鸟钻出的橡果洞。羽毛状叶子极其美丽;即使幽谷里摇曳的蕨类叶子无论是形状还是结构上都远不及翠柏美丽,或者在颜色和香味方面还不及它的一半。在生命的全盛时期,整个树都被这样的叶子所覆盖,它像屋顶一样不透雨雪,为被暴风雨所困的鸟类和登山者提供良好的住所。

但是,如果想要见到柏树的全部壮丽景象,你必须在冬天去森林。那时,树上挂满了无数有雄蕊的四边形球果———花蕊如冬小麦的麦粒大小——呈金黄色,形成大自然不朽的活力和阳刚的壮丽画面。成熟的球果约四分之三英寸长,长在羽状小枝的外面,它们为冬天盛开的黄花增添了异常的美丽。

七、银叶白冷杉 (科罗拉多冷杉)

现在我们来到主要森林带最常见的植物旁边,这里树木几乎全部由白冷杉和红冷衫这两种壮丽的冷杉组成。它从海拔五千英尺到接近九千英尺范围内绵延四千五百英里,几乎没有出现明显的中断。

白冷杉在青年时期生长得非常对称,树枝规则平整地环绕在灰白色的树干周围,一直到它们长出强壮的新芽为止。一般在不到八岁的时候,叶子沿着嫩枝长成水平的两排,呈漂亮的羽毛状,像蕨类的叶子。球果成熟时呈灰绿色的圆柱形,约为三四英寸长、一点五到二英寸粗,竖直地生长在上面的树枝上。

土壤和位置适宜的成年树木,通常能长到二百英尺高、地面直径达五至六英尺,当然也有更大的树木。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加,树干变得更加粗砺、更加灰白,树枝失去了精确的规律,许多被雪压弯或折断,并且主干通常成倍加粗,或者遭遇变故,末端嫩芽或嫩枝变得不规则起来;但是,由于经历过高山生活的所有变迁,不管怎样,白冷杉的高贵和雄伟在每个人眼里依然是独一无二的。

八、加州红冷衫

加州红冷衫是内华达山林中最对称、最迷人的巨树,远远超过与它一起生长的其它树木,我们很容易从紫红色的树干和较大的球果方面认出它,它比白色的树干纹理更深,大球果很规则地环绕在长着羽状叶子的树枝上,它的叶子更短,都从嫩枝上朝上生长。

这两种银杉高度几乎一样,加州红冷衫可能略高一点儿。在海拔七千五百到八千五百英尺良好的高山冰碛上,二百到二百五十英尺高的树木并不稀奇。我测量过的最大一棵距离约塞米蒂山谷北侧的山体边缘约三英里。五十年前它二百四十英尺高,五英尺多粗。

当它开花和结果时,自由快乐的人热衷于攀援这种壮丽的树木。大自然的造林工作看上去多么令人钦佩啊,穿过长着宽大羽毛状叶子的树枝一直向上爬,所有的树枝都整齐地排列在树干上,像盘旋的百合叶,每一个树枝和嫩枝都像羽状蕨类叶子一样对称分布着。大量有雄蕊的球果从嫩枝下面竖直地朝下生长,在灰绿色叶子之间形成一串串的紫色球果。在最上面的树枝上,丰富的球果像小桶一样牢固地生长在树枝末端。大约六英寸长、三英寸宽,下面全是灰色,结晶的香脂似乎从上面落在每一个球果上。

条件适宜时,红冷衫能生长二百五十多年。在这里常常看到这种古老的树木,饱经风霜、雄伟地耸立于年轻的树木之上,一群小树林保护性地围在它脚下,每一棵树都伪装成非常关心周围每一片树叶的样子。接近盛年时期,周围的树木彼此间在外形和姿态上都非常和谐,好像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大自然从众多树木中精心地挑选出来的。

如果登山者们很幸运地来到它附近的话,他们就可以从伐木工所说的红冷衫上砍下树枝铺在地上睡觉。两排茂盛的树枝交叠着放在中间,更小的新月形枝条混合着蕨类植物和花做枕头,这样就做成一个能想见的最佳床铺。压扁树叶的精华似乎对人体的每个毛孔都有好处,落水的声音给人抚慰心灵的静寂,而大树冠之间的空隙足够大,通过这里仰望着梦一般群星闪烁的天空。至于感觉享受方面,任何布料、钢制弹簧和羽毛的组合似乎都不如它舒服。

一年四季冷杉林都是令人愉快的休闲场所,但是最好的季节还是秋天。在朦胧的日光下,高大的树林很安静,滴下香脂;球果成熟后,种子上带着宽大的紫色翅膀,像一群群蝴蝶点缀在空中;鹿在树丛间的空地觅食,树枝上的鸟和灰鼠兴高采烈地运动,为荒野中的极度静谧增添了活力,每一棵树都令人难忘。难怪道格拉斯第一次发现这种树时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内华达山脉,虽然有许多高贵的常青树令我们倾慕,但是我们还是热衷于徘徊在巨大的冷杉中,一遍遍地赞颂它们的美丽,好像世上再没有其它树种能引起我们的关注。

巨大的花岗岩圆丘就耸立在这片森林里,它是内华达山脉最为显著的特征之一。而且我们还在这里发现了最好的草地。它们水平地分布在山脉分水岭上、它们的斜坡上或者壮丽的森林里。其中一些草地大都是藜芦草,生长得茂盛高大,船形的叶子有十三英寸长、十二英寸宽,上面带有凤仙叶一样的条纹。耧斗菜与高大的飞燕草、羽扇豆以及齐腰深的杂草和莎草一起生长在干燥的草地边缘;另外,几种灵泉花也在蓝色紫罗兰和白色雏菊的花园里展示着它们的亮丽。但是,这些森林草地里最耀眼的还是百合,它开着橘黄色的小花,是我见过的真正百合中最小的花;尽管如此,还是很绚丽,因为百合有七八英尺高,一个华丽的总状花序飘摆着十到二十个或更多的花瓣,它与大量的草和其它植物生长在林间开阔地上,开辟出自己的领地来炫耀它的优势。

冷杉林边缘稍微往后一点儿是一片干地,百合园把这里装饰得分外漂亮,尤其是在面朝东的斜坡上,能够远眺沿着山脉延伸的远处山峰。借助耀眼的营火,你可以看到高挑百合的美丽身姿,营火冲淡了外界的黑暗,近处盘旋的树枝像百合花一样笼罩在你的上方,透过园中空地仰望天空,它看起来像一片长着百合色星星的广阔草地。

早晨,一切都是欢欣、亮丽的,美丽的黎明紫慢慢地变成了水仙黄和雪白;从山峰之间的隘口倾斜下来的阳光给每一个事物镶上了金边。阳光照到了山谷中间的冷杉树树冠,你露营的小树林里也洒满了阳光。鸟儿开始活跃起来,在草地边缘寻找阳光充足的树枝洗日光浴,洗去昨晚的寒气,开始寻觅早餐,每一只鸟都穿着的盛装,像百合一样清新。无数的昆虫开始飞舞,鹿逐渐离开林间空地和山岭,回到丛林中树叶掩蔽的地方,随着露珠的消失,花瓣开始张开、伸直,每一个脉搏都强劲地跳动着,每一个生命细胞都在雀跃着,每一块岩石似乎都有了生命,造物主似乎在关注着大大小小的所有事物。

九、美洲杉、巨杉

在茂密的松林和冷杉带之间,我们发现了美洲杉 (巨杉,世界爷,世界针叶树之王), “高贵树种之冠”。它分布在断断续续的广阔林带里,这个林带从美利坚河中游河汊的小树林一直到鹿溪的源头,大约二百六十英里长,北到北纬三十九度,南到北纬三十六度多一点儿,林带的海拔高度从五千到八千英尺不等。从美利坚河树林到金斯河森林,其中有三个沟壑稀疏地隔开了零散的树林,这里的林带有四十到六十英里宽。但是从金斯河往南的美洲杉不受这个林带限制,而是以森林的形式蔓延到卡威河和土利河广阔、崎岖的盆地,大约有七十英里长,这里连续的林带只被深谷隔开。北部最大的一片是弗雷斯诺林地,占地面积为三到四平方英里,离南边有名的马里波萨林地很近。沿着金斯河南汊山谷倾斜的边缘,有一片六英里长的壮丽美洲杉森林。这里就是叫做美洲杉森林的最北边缘。从金斯河和卡威河之间的陡峭分水岭下来,就来到形成连续林带的大森林。继续往南,美洲杉变得越来越茂盛,它们巨大的树冠从每一个山岭和山坡上高高地伸向天空,非常优雅地顺着复杂的地形向前蔓延着。卡威河最美丽的林带位于大理石河中游河汊间的宽阔山岭上,从俯瞰炎热平原的花岗岩岬角一直延伸到距离山顶覆盖凉爽的冰川源泉的几英里范围内。森林带的最高极限到卡威河中游南汊之间海拔八千四百英尺高的地方。但是整个林带中最好的一片美洲杉林位于土利河北汊。北部的树林里分布着相对年轻的树木或幼林。但是,这里每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树都处于生命中最旺盛的阶段,森林中的每一棵前途无量的年轻树木和幼树都积极地生长在河道两旁的冰碛和岩脊上,以及草地潮湿的冲击土层上,它们似乎正在热切地追求着生命的永恒。

虽然生长美洲杉的面积从北到南增大了很多,但是树木的高度却没有明显的增加。生长环境适宜的成年树木平均高度约为二百七十五英尺高、地面直径约为二十英尺;直径二十五英尺的树木并不罕见,有几个接近三百英尺高。在卡拉维拉斯树林里有四棵树超过三百英尺高,经过仔细测量,最高的一棵为三百二十五英尺。我探险过程中遇到的最大一棵美洲杉位于金斯河森林,是一棵结满疤痕古老丰碑。树皮以内直径为三十五点八英尺、地面直径为四英尺。在最适宜的环境里,这些美洲杉可能活到五千年甚至更长,尽管大树中没有几个能活到这个年龄的一半。除了可能遭遇的致命意外以及折磨、杀死其它树木的疾病之外,我从来没见过一棵自然死亡的美洲杉。如果不是遭到人类破坏,它们一定能活到被雷电劈碎、焚烧,或被暴风雪刮倒或到它们所生长的地面坍塌为止。在卡拉维拉斯树林里有一棵倒掉的美洲杉,幸好地面上还有树桩,树龄为一千三百年,树桩上树皮以内的直径为二十四英尺,和金斯河森林里被砍掉的一棵树尺寸差不多,但是要比它老近一千年 (两千二百岁),但是看上去并不像一棵老态龙钟的树。把它放倒是为了获得一个截面来展览,因此,我们有机会来数它的年轮。上面提到的金斯河森林里的结满疤痕的典型巨杉有一半儿被烧毁了,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来估计它的年龄,用斧子清理了烧焦的表面,再借助放大镜仔细地数它的年轮。我剥光的这一段木轮在许多地方都很复杂、很扭曲,因此我无法准确测定它的年龄,但是我数出四千多个年轮,表明这棵树正值盛年,它在内华达山风中摇摆时,造物主带走了它。据我所知,世界上没有其它树木能像美洲杉那样活上千年,为历史增添那么多深刻而醒目的风景史。

在所有的面积和环境中,甚至最强大的森林之王都生长得非常和谐,这里没有任何长得畸形的树木。第一次看到它们时,你可能会说:“哦,看那耸立于杉树和松树之上的树木是多么美丽而高贵啊!” ———同时,它们的壮丽很大程度上是看不见的,但是像壮观的尼亚加拉瀑布或者雄伟的内华达山脉圆丘一样,它迟早会展现在我们眼前,不知不觉地吸引我们的目光。没有经验的观察者只是从远处欣赏这和谐的美景,看不到它们的壮大。然而,当你走进并围绕着它们走时,你会惊讶于它们的巨大,想去寻找把量尺。这些美洲杉底部向外膨胀得相当厉害,但是对于其美丽和安全来说,这是必需的;某些情况下似乎过于突出的唯一原因是从近处看上去只看到树干相对很小一部分。我在金斯河森林测量的一棵树地面直径是二十五英尺,地面上二百英尺高处的直径为十英尺,表明树干整体锥形非常完美。当你站得足够远,再来观察从突出的树根到溶入青绿色圆丘的高耸树顶之间巨大的圆柱时,你一定会为所展示的无与伦比的壮观与美丽而兴奋异常。树干上一直到一百多英尺高都不长树枝,但是巨大的简洁被树干的纹理所冲淡,它的纹理不是不规则的网状,而是均匀平行地排列着,像柱状建筑物上的沟槽,某种程度上,这个特点也被风中轻轻摇摆的一簇簇苗条的小树枝所冲淡,它投下斑驳的树荫,似乎纯粹是为了美而固定在了各自的位置。年轻的树木那苗条、简单的树枝一直垂到地面,极其规律地长在树干上,树顶上的枝杈全都向上生长,中间往下的都水平生长,接近地面的以优美的曲线下垂着。幼树到了五六百岁时,毛茸茸的尖塔状青年树貌逐渐变成中年时期刚毅的圆丘形,然后又呈现出老年时期奇特、生动的形象。内华达森林里的其它树木没有这么茂密的叶子或者呈现出一个特殊树种如此完美而妥帖的轮廓。多节、难看的树枝有五到八英尺厚,从光滑的树干上突兀地伸出来,似乎一定要把规则的曲线变得凌乱不堪,但是,一达到轮廓边缘就立刻停下来,融入规矩地伸展的小树枝群,好像每棵树都生长在看不见的巨大玻璃钟下面,四周的每一根树枝都被挤压、被重塑,然而,无论形式多么规则,仍有许许多多的小枝杈自由地伸展着。

幼苗的叶子呈深蓝绿色,而较老的树木成熟呈现柏树一样的暖黄褐色。年轻的树木树皮和老树被遮蔽的部分为深黄棕色,略带紫色,地面上覆盖着褐色的叶子,刺果的颜色则极其丰富,更不用说花和矮树丛了,在盛开的季节更是色彩斑斓。一年里任何季节走过美洲杉林,你都会说他们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壮观的。你随处可以见到美丽、生动的对比色:比如花和树木,岩石和天空,光和树荫,力量和脆弱,持久和消散,柔软缠绕的榛树丛与像花岗岩圆一样坚硬的树干,玫瑰和紫罗兰,美洲杉脚下盛开的最小的花种以及阳光照耀的地毯一样低矮的蕨叶。到了冬天树木本身突然绽放,金字塔状小四方形、有雄蕊的球果串挤在修长的小树枝末端,装饰着整个树木,成熟时,金色的花粉涤荡着空气和地面。饱满的球果串呈鲜草绿色,长约两英寸、厚约一英寸半、由大约四十个牢固的长菱形鳞片紧密地挤在一起组成,每个鳞片底下里有五到八粒种子。因此,单个球果包含二三百粒种子,有四分之一英寸长、十六分之一英寸宽,包括一个扁平的薄边,使它们在落下来时像小孩儿的风筝一样飞舞、摇摆。美洲杉的多产性可以通过两根直径分别为一点五和二英寸的树枝来说明,我在它们上面数到四百八十个球果。其它内华达针叶树几乎生产不了这么多的种子。一棵树每年成熟上百万个种子,在丰收年,北部树林里一棵树的产量就能够种植世界上的所有山脉。然而,大自然担心有百万分之一的种子不会发芽,其中十万分之一在年轻时会遭受暴风雪、干旱、火灾和积雪破坏的变故。

道格拉斯松鼠是绝大多数美洲杉球果的快乐收获者。可能百分之九十都被它享用了,如果它们不是用象牙镰刀割开,就是把种子抖出来,让球果长在树上多年。观看松鼠在小阳春的日子进行收获是所能想象得到的最令人愉快的娱乐之一。森林一片宁静,成熟的颜色闪耀着各自的绚丽;结满球果的树木静静地矗立在温暖、朦胧的天空中,你可能看到绯红色鸟冠的丘鹬———内华达啄木鸟王子,用嘴在某个死树枝或倒掉的树干上钻孔,峡谷里不时传来它欢乐的叫声。蜂鸟也住在这些高贵的森林里,经常看见它在花间掠过或者拖着疲倦的翅膀在无叶的嫩枝上休息;还有熟悉的果园知更鸟,这里的威严、僻静也非常适合棕熊和灰熊居住;而且道格拉斯松鼠的活动要比所有的熊、鸟和其它带翅膀的动物加起来更欢闹、更旺盛、更有生气。

只要这些美洲杉树冠发生事故,比如被闪电击断或者被暴风雪折断,伤口下面的树枝,不管位置多好,似乎都像失去蜂王的蜂群一样一片混乱,焦急地修复损伤。从树干上呈直角向外生长了几个世纪的树枝开始朝上生长,帮助生成新树冠,每一个树枝都迅速地假设它是真正的树冠。甚至在烧毁的只剩下一半儿树桩的情况下,某个仅仅是装饰性的树枝将努力长高,尽可能地在形成一棵新树冠的过程中成为头领。

常常看到两三棵大树紧密地生长在一起,这些树可能从种子成长而来,这些种子可能是在上辈大树倒掉以后给它们留下空间的地上生长起来。倒掉的美洲杉树根向上翻着,就在它旁边有几块儿四十至六十英尺宽的清新、肥沃土地,这里很快就长满了树苗。这些树苗从中可能会有两三棵长成大树,形成很近的组合, 叫做 “美惠三女神”, “深情的夫妇”,等等。因为即使假设它们年轻时距离有二十或三十英尺远,到它们成年时,树干就会相接、相互挤在一起,甚至有些情况下看起来像一棵树。

通常认为这壮丽的美洲杉在内华达山上曾经分布得非常广泛;但是,经过长期仔细的研究,我得出的结论是:它从来不是这样的,至少从冰川期结束以来,因为沿着树林的边缘以及之间的沟壑进行辛勤的研究,我在目前的边界之外没能找出它早先存在的一点儿痕迹。尽管如此,我还深信假如山脉里的美洲杉今天都死了,它们存在的大量遗迹还是会留下来,大自然会给一万多年以后的学者提供不朽的纪念。

首先我们也许注意到山脉中的针叶树种没有一个像美洲杉一样相互之间排列得那么整齐;流浪者游离于森林主体之外的最远距离可能是一英里,在我观察范围内的所有流浪者都是年轻的树木,而不是典型的老树、生命更久的遗迹。

此外,美洲杉倒下以后通常能存在几个世纪。我从倒下的树干上砍下来一块标本,它几乎和从活树干上砍下的没有区别,虽然取材的老树干碎片已经在潮湿的森林里躺了三百八十多年,或许三倍那么长时间。这时测量时间的简单办法就是:当笨重树干倒下来时,它就会沉入地下,形成一个长直的深沟,在这个深沟中间冷杉生长,把冷杉劈开并查它的年轮,现在冷杉直径四英尺、年龄三百八十岁,这表明形成深沟的树干遗迹已经躺在那里三百八十多年了。因为很明显,要查出整个时间,我们必须加上三百八十年,即树干消失的部分被烧掉以前躺在深沟里的时间,加上样本美洲杉结出的种子落到适宜的土壤上并生根所经过的时间。现在,因为美洲杉树干不是在一场森林大火中被完全吞噬的,这些大火再次发生的间隔相当长,因为被清除的美洲杉深沟通常几个世纪都不长植物,很显然这树干的残骸可能会躺在那里一千多年,而且这个例子并非个案。

但是,必须承认假定曾经生长着美洲杉的那些区域里,每一棵树都可能倒掉,每个树干都可能被烧掉、被埋葬,不留一点儿残迹,笨重树干倒下所形成的许多沟渠,以及上翻树根所形成的碗形凹陷在形成这些地貌的树干残余消失后,可能会在那里继续存在几千年。许多沟渠的痕迹无疑很快被漫过的河流和雨水冲刷的水灾作用所抹去;但是很小一部分会远离这些破坏性的作用而永久地埋葬在山脊上;因为,所有条件都适宜时,它几乎是不朽的。现在,这些历史悠久的沟渠和碗状根出现在现在所有美洲杉树林和森林中,据我观察,它们生存的范围以外没有显现出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因此,我认为在最近的八千到一万年间以及冰川后期美洲杉的面积并没有减少。

这个树种濒临灭绝了吗?它与气候、土壤和周围的树木是什么关系?

正如我们要努力揭示的那样,和这些问题有关的所有现象都会清楚地阐释树种的特殊分布,并支持已经得出的关于生长范围的结论。

如我们所见,北部的美洲杉林里有几棵年轻的树木或者幼树生长在倒掉的老树附近延续后代。众所周知,许多美洲杉几乎是 “后继无人”的唯一树种,对大部分观察者来说,这个树种似乎注定要迅速灭绝,因为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老树了,被所谓的松树和杉树征服了生命,它们已经把它驱逐到最后的庇护所 (生存地) ———气候极其适宜的潮湿幽谷。但是,在南部连绵不断的壮丽森林语言却创造了完全不同的印象。森林里没有哪种树木与气候和土壤保持永久的和谐。它热诚地生长在沿着水流的冰碛上、岩脊上,生长在草地低矮的潮湿淤积层里,大量的树苗、幼树与老树们挤一起,似乎完全能够保持森林旺盛的生命力。因为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树的生命里都一个或者更多的旺盛时期;每一片森林都有许多年轻的树木和大量茂盛的幼树。这样,如果主要美洲杉林任何阶段的所有树木按照年龄排列在一起的话,会呈现出非常有生机的曲线,从去年发芽的幼树到巨树一路上升,而且年轻和中年阶段的曲线要比老年阶段长好几倍。甚至往北一直到弗雷斯诺森林,我数到了五百三十六棵幼树和树苗非常茂盛地生长在一片不超过两英亩的粗糙雪崩土壤上。土壤层大约有七年,几乎同时生长了松树、冷杉、翠柏和美洲杉,呈现出树种争相生长的简单、有益的画面;有趣的是,我们注意到根本不适合它们的环境已经能让年轻的美洲杉获得了显著的优势。

在上述的每一种例子中,美洲杉幼树和其竞争对手相比,既可以生长在干旱的地方,也可以生长在潮湿的地方。但是它需要阳光的比较多;无论糖松或杉树与同龄同样大小的美洲杉紧密地生长在那里,都会得到等量的阳光,这一点澄清后面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美洲杉树枝上的叶子总是不够茂盛。可是越往南走,美洲杉变得更茂盛、数量更多,敌手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与美洲杉一起生长的话,其它树种通常是生长在美洲杉的下面,像印第安人玉米地里一根根纤细的草。在一小块洪水漫灌的沙质土地上,我数了一下有九十四棵一到十二英尺高的美洲杉,这块土地上曾经有四棵大糖松,现在已经形容枯槁地萎缩在美洲杉下面了———这就是美洲杉排挤出松树的一个例子。

我也在一片火灾过后、重新生长植物的土地上找到八十六根茂盛的树苗。因而美洲杉的破坏者———火灾———也为它提供了新的生长空间,这是种子生长的一个必要条件。但是,没有火灾的话,老树的倒掉也为森林的不断更新提供充足的新鲜土壤。因而,土壤被翻耕了,更加肥沃,每一棵老树倒下都会为很多小树腾出空间。山体滑坡和洪水也能生成新地;善于挖洞的狼或者灰鼠偶尔也会为新树的生长创造条件,但是新土壤产生的最常见条件还是老树倒掉。

如果认为内华达山脉气候的不断变化与树木的寿命有关的话,这完全是误会,尤其是关于大自然在影响植物生长过程中所使用的时间和手段的看法。有人曾含糊地断言内华达山脉以前很潮湿,土壤本身的不断干旱将导致美洲杉灭绝,最终把土地留给那些适宜在干旱土壤生长的树木。但是,美洲杉也能和它的对手一样生长在比较干旱的土地上,这一点可以通过上千个地方来证明。我们会问:“那么,为什么美洲杉总是生长在水分最充足、溪流最丰富的地方?”事实上是,美洲杉的生长创造了这些溪流。口渴的登山者都知道在每一片美洲杉林里都能找到流水,但是,如果认为水是树林存在的原因那就错了;相反,树林才是水存在的原因。河水枯竭了,树林还会存在,但是如果砍掉了树木,流水也就消失了。美洲杉林和终年溪流之间错误关系是最复杂的现象。我承认,一开始我也认同这个错误说法。

如果知道了美洲杉产生溪流的方法,我们马上就会理解。巨树的根系致密地分布在地下,形成吸收、保持雨水和融雪的厚厚海绵,只允许其中的水分一点点渗出、缓缓地流走。事实上,每一片落叶和小根,以及钩状的长根和疲惫的树干都是储藏形成暴风云所需水分的堤坝,整个夏天它都在慢慢释放着水分,而不是让它以短命的洪水轻率地流走。美洲杉茂密的树叶也比内华达山脉的其它树种更有效地阻止水分蒸发,树林里的空气也迅速渗透在树木和土壤里;阻止干燥的风路沿途吸取、卷走水分。

许多地方主要林带保持水分的能力都很强,所以砍掉树木后会出现沼泽和草地。一棵树干沿着溪流倒下就形成一个二百英尺长、十到三十英尺高的堤坝,也形成一个能毁灭附近树木的池塘。这些死树依次倒下后形成一个林间空地,随着沉积物不断堆积,池塘渐渐发展成一块儿沼泽或草地,生长着苔藓和泥炭藓。有时,一片山坡上会形成一连串的沼泽或草地,逐渐合并成一大片倾斜的沼泽或草地,这是美洲杉林最显著的特征,因为倒掉的树木会保存着从森林形成以来一代代传递下来的所有记录。

所以,既然事实上成千上万的美洲杉都茂盛地生长在所谓干燥的土地上,甚至像山松一样附着在花岗岩岩缝上;既然已经表明与树木茂密有关的多余湿气是它们吸纳的结果,而不是它们存在的原因;那么,基于美洲杉对湿度依赖的假定而得出的观点,提出这一树种原来的分布状况和接近灭绝的说法就是错误的。

人们普遍认为,自从冰川期结束,内华达山的降雨和降雪量在不断地减少。冰川后期最高的水位线完整地保存在所有的上游河道里,但是它们并不比现在春天的满潮标高多少;结果表明,冰川后期,内华达河流自形成以来上游支流的水量并没有明显下降。消除了气候变化的复杂问题,那么,简单的事实就是,当前的降雨和降雪量非常丰富,足够美洲杉林茁壮生长。确实,所有的观察趋向于表明,长期的干旱会导致糖松和杉树先于美洲杉灭绝,不是因为美洲杉长寿,而是因为它更能忍受干旱,而且能产生更多的湿气。

再者,如果把美洲杉分布范围限制性和不规则性解释成土壤干旱的结果,那么因为越往南降水量越少,所以美洲杉个体的数量不应该是增加,而应该是减少了。

那么,如果美洲杉特殊的分布不受肥沃或湿润的土壤条件限制,那么它又是受什么条件制约呢?

在研究过程中,我观察了北部的树林,这是我最初唯一熟悉的地方,这些树林就在普通森林土壤带上,这里在冰川期末时还是一片不毛之地。而且在考察圣华金宽广的盆地时,我试着解释似乎各项条件都适合但美洲杉却缺失的原因,我想起了美洲杉带的明显缺口恰恰就在圣华金盆地和金斯河盆地广阔的古冰川盆地上,五十多英里的山顶积雪融化形成的冰冷洪水从这里涌向平原。然后,我注意到从这个林带往北下一个四十英里宽的巨大缺口位于卡拉维拉斯和图奥勒米森林之间,出现在图奥勒米和斯坦尼斯洛斯的古冰川盆地里,而且默塞德和马里珀萨森林之间的较小缺口就出现在默塞德的小冰川盆地里。古冰川越宽,美洲杉林带相应的缺口也越宽。

穿过卡威和土利盆地的积雪继续研究,我终于发现,由于这里的地貌奇特,美洲杉林带得到了充分发展,即当地的小冰川已经融化之后,山顶的水源一直通过冰川河道继续流经这里,这片土地得到充分的保护。

现在整体上观察一下这个林带,从南面开始,我们看到温暖的卡威和土利盆地上长满了茂密的美洲杉,盆地被高高耸起、下外延伸的山岭环抱着,壮丽的古冰川从克恩河和金斯河的山谷左右两侧流下来。再往北,出现一个宽阔的圣华金和金斯河古冰川河道或者盆地,这里没有美洲杉;往北依次分布着气候温暖、保护良好的弗雷斯诺和马里珀萨林带、没有美洲杉的古默塞德冰川河道、受到保护的温暖默塞德和图奥勒米林带、不长无美洲杉的壮丽图奥勒米和斯坦尼斯洛斯古冰川河道;温暖、古老的卡拉维拉斯和斯坦尼斯洛斯林带。因此,看起来美洲杉是出现在内华达山脉没有冰川的某个历史时期,而有冰川的地方则没有美洲杉。

也可能有其它条件促使美洲杉生长在主要冰川土壤带,但我不能确定。然而,关于这一点我可能冒昧地说既然美洲杉林随着向南延伸呈现出越来越古老的特点,我认为美洲杉分布在南部,而它的竞争对手糖松生长在北部树林里,美洲杉似乎一直分布在萨克拉门托河谷源头到北部的内华达山下;结果,当内华达山上的冰层抢先融化、形成土壤层时,美洲杉可能就先于糖松到来、占据了山脉南半部的有利地段,而糖松则先于美洲杉占领了北半部。

尽管关于这个问题的细节还不确定,但是,我所说的美洲杉目前分布与内华达古冰川的普遍关系是非常清楚的。而且,我们要记住一点,现在内华达山脉的所有森林都很年轻,生长在最近沉积的冰碛土上,山脉本身的侧岭和整体风貌都是新生成的,最近才从冰川期寒冷的冰盖下展现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于是,无数个没有规律的奥秘消失了,和谐的广阔局面形成了。

但是,关于美洲杉在冰川后期的历史,所有观察到的现象都得出以下结论:事实上,从冰川时期结束以来,如果目前的森林已经到了全盛期,那么它们还没过完全盛期;冰川时期后的森林成长还没过完一半儿;然而,从更广泛的视角来看,需要考虑这个物种更大范围的遗迹及其过去树种和个体方面的丰富性;把内华达山脉的美洲杉和海岸山脉的北美红杉———世界上仅存的另一类杉树———与赫尔和莱斯奎若斯已经发现并描述过的十二种巨大树种相比较,其中一些似乎在第三纪和白垩纪就非常茂盛地生长在极地、欧洲和美国领土的广大区域———确实,幸存下来的两个树种显然是这个属种的仅有残留,仅限于加州地区的狭窄地带,树种和个体可能都处于灭绝的边缘。但是,这个始于白垩纪边缘的树种可能有成千上万年的喘息时间,更不用说用于繁殖、扩大树种和个体的可能条件。然而,这就是我不打算现在去探寻的一个问题。

在研究森林之王命运的过程中,我们只考虑了纯自然因素;但是,不幸的是,人类也生活在其中,浪费和纯粹的破坏也加速了它灭亡的进程。如果森林的重要性被完全理解,甚至从经济学的观点,对它们的保护就会引起政府的极大关注。几年来,仅仅制定了关于森林保护简单易行的立法基础,但是,在众多长势良好的树林中,对树木的破坏仍然快速地进行着。

在探险的过程中,我在美洲杉林带地势较低的地方及其附近发现了不下五个木材加工厂,全都在大量砍伐巨杉木材。弗雷斯诺林地的大部分树木都注定要走进附近刚刚建起的木材加工厂,而且一群伐木工现在正在金斯河砍伐宏伟的森林。在这些加工场运转过程中,浪费的要比利用的多,因为地点选定以后,就会放倒那些容易处理的年轻树木,为了进一步砍伐,也会放火烧掉地面上的树枝和其它废弃部分,当然,大部分的树苗和幼树就这样被毁掉了。

然而,这些锯木厂的破坏比牧羊人所产生的综合破坏要小。数量众多的羊每年夏天都被赶到山脉草地上来,它们走过的地方就是一片荒芜。每一处野生花园都被践踏,灌木丛被剥去叶子,树林被烧毁,好像被蝗虫啃食过一样。为了清理地上倒伏的树干,方便羊群行进,改善草场,到处放火。因此,遍及山脉的整个森林除了含树脂的扭叶松之外都被扫荡、被毁坏,其中,美洲杉被破坏得最厉害。印第安人烧掉某个地段的美洲杉林下灌木丛用来捕鹿,登山者和伐木工人们让他们的营火随意燃烧;但是,牧羊人放的火占内华达森林中所有破坏性火灾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因此,尽管我们的森林之王似乎能够在大自然中健康地生长,但是在人类的大火和钢锯前正迅速地消失;如果不马上出台并实施相应的保护措施,最迟几十年时间,美洲杉林留下的将是砍伐和烧毁后瘢痕累累的遗迹。

十、扭叶松、小干松、美国黑松

沿着山脉,扭叶松在冷杉林带之上形成大量的高山森林,一直延伸到海拔八千到九千五百英尺的地方,整齐地生长在冰川后期几乎不变的风化冰碛上。和地势较低地区的美洲杉相比,扭叶松几乎长不到一百英尺高。我测量过的最大一棵只有九十英尺高,地面以上四英尺处的直径为六英尺多一点儿。整个林带成年树的平均高度可能在五十到六十英尺,平均直径为二英尺。这是一种比例适当、相当英俊的小松树,灰褐色的树皮,弯曲多杈的树枝覆盖着大部分树干,但是没有浓密到阻挡视线的程度。下面的树枝朝下生长,大约到树干一半儿的高度,树枝渐渐呈水平方向生长,树冠上接近树尖的地方则形成一个锥形的锋利尖顶。树叶很短,有韧性,一簇有两片叶子,生长在上弯的坚硬小枝末端的长圆柱形缨穗上。

球果大约二英寸长,生长在僵硬的松针串儿里,一点儿也不醒目,不过果实成熟以前呈鲜艳的深红色,整个树木似乎点缀着亮丽的花。未成熟的球果更惹眼,由于数量众多,常常给整个树叶涂上深黄的色调,花粉弥漫在空气中。

山脉上的扭叶松生长得比其它松树要有规律。森林在峡谷两侧的冰碛上连绵不断,有几英里长;严格来说,森林还不够茂密,因为在树木长得最高、最厚、最暗的地方,斑驳的阳光和鲜花还是能进来。下面的高草尤为丰富,无论有没有光线,遍地都是,像农民的庄稼一样非常稠密,每年夏天积雪一融化,就能给贫瘠平原上赶来的大批羊群提供牧草。

扭叶松比其它树种更容易受到火灾的破坏。苗条的树干上布满了一道道的油脂,像雨水一样从上面倾注下来,因此,即使绿树也很容易着火,大风天会毁了整个森林,火苗在树木间乱串形成呼啸的连续火场,像草原上的火灾一样在蜿蜒的树林上方汹涌前进。在平静、干燥的小阳春季节,火势沿着地面悄悄潜进,吞噬着干枯的松针和刺果;来到树下,含油脂的树干就被点燃,热气形成强大的气流迅速上升,火苗快速升起;树叶一着火,形成美丽的螺旋形巨大火柱,火团呈玫瑰紫色,树顶串起三四十英尺高的火苗,尤其是在黑天,会形成很壮观的景象。然而,它持续几秒钟后就神奇而迅速地消失了,不定期地沿着火线的其它地方燃烧———一棵树接一棵树地燃烧、熄灭,一次火灾会持续几周,燃烧后的树干和树枝上几乎不留疤痕。然而,其热量足以杀死树木,在未来几年里,树干会枯萎、倒掉。这样,绵延几英里的林带都死掉了,只留下长着树枝的树干不断地剥落、僵硬,远远望去像灰蒙蒙的云一样。后来,树枝都脱落了、只剩下褪色桅杆一样的森林。最后,树根也腐烂了,荒凉的树干被暴风吹倒,倒掉的树干成堆地摞在地面,直到被下一场火灾吞噬,为新植物的生长准备好了土壤。

扭叶松的耐力表现在它偶尔会与黄松一起生长在火成岩平原上、与白皮松一起攀升在无冰碛的山坡上,努力地附着在被暴风雪摧残的岩石裂口和裂缝里———生长在这些地方给人留下艰苦的印象。

扭叶松生长在隐蔽的湖泊洼地肥沃的冲积层上,也与普通松树存在显著差异,因此,常被认为是一种独特的物种。它生长在茂盛的草地上,有四十到八十英尺高,比树林中的其它树木更柔软———像草一样随着风摇晃。我经常看到五十英尺高、不到五英寸粗的扭叶松,因为太纤细,同时又生长得枝繁叶茂,所以落满了雪时,树冠常常会弯到地上,形成各种美丽的拱形,其中有些一直到春天积雪融化时才重新伸直。

十一、加州山松、果松、西部白松

加州山松是高山森林之王,它勇敢、强壮而且长寿,雄伟地耸立在周围树木之上,当其它树种开始萎缩、消失时,它变得更加强壮更加壮丽。通常能长到九十英尺高、五六英尺粗,当然更大的山松也有很多。和橡树一样,树干蕴含着巨大而持久力量。通常树干的三分之二高处开始生长树枝,但是一簇簇茂密的小树枝会顺着树干一直向下蔓延,像高大美洲杉一样装饰着树干。树干上接近最顶上暴露的部分呈深红褐色,有很深的纹理,主要纹理间几乎平行,也有明显交叉的纹理连接着,据我观察,有一个例外,它的纹理很特别。

球果有四到八英寸长,呈圆柱形,很苗条,有些弯曲,和大西洋沿岸的常见白松有些类似。它们三到六七个为一串长在一起,随着体重增加而下垂,主要是由树枝弯曲造成的。

虽然高度不及一半,但是这个树种与糖松关系很近,它不断地以它伸展的长臂和普通习性展示出与糖松的亲缘关系。在冷杉区上缘首先遇到的是山松,它驯服、低调地单独生长在适合的地方,不会给整个森林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穿过同样稀疏的扭叶松地区继续往上走,就来到以加州山松为主的地方了,它在海拔约一万英尺的山脉中段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在寒冷的空气中伸展出坚韧的臂膀,从暴风雨雪中汲取养分,寿命长达一千年。

十二、杜松 (红杉、红雪松、北美西部圆柏)杜松是岩树中最杰出的代表,生长在最贫瘠的圆丘和光秃秃的河道上,这里海拔高度为七千到九千五百英尺,几乎没有一点儿土壤。这种情况下,树干直径通常超过八英尺,但是不太高。老树的上面几乎都是死的,顽强的树枝水平地向外伸出,末端几乎都断了、光秃秃的,但是,一堆堆凸出的灰叶子覆盖着树干、极其茂密地四处伸展。一些饱经风霜的树桩上布满了茂盛的树叶和嫩枝,像某个披着稀疏常春藤的古老城堡破碎的塔尖。我只在卡森河上游条件很好的冰碛土上发现杜松与冷杉和扭叶松一起繁茂地生长,高四十到六十英尺,在山脉大部分地区,这些略微倾斜的岩石特征十分明显。生长在希望谷源头的最大两棵杜松有二十九点三英尺高、地面以上四英尺树干的周长为二十五点六英寸。树干呈明亮的肉桂色,茂盛的树木被剥成薄片,编成美丽、光亮的网状带子,印第安人有时用它来编帐篷。美丽的颜色和奇特的景色总能吸引艺术家的眼睛,但是,对我来说,杜松似乎是一种很单调很沉默的树,从来不会吐露感情。我和它一起生活了许多个日夜,我发现不管在什么天气里它都像冰柱一样寂静、冷漠而坚硬。当然,短粗的身材限制了它摇摆或者晃动的可能;但是,杜松的沉默并不是由这种岩石般的坚定构成的。在平静的晴天,糖松像个传教士一样,不动一片叶子就能宣传大山的庄严。

杜松在水平的岩石上直立着死去,像花岗岩一样慢慢地消失,风对它生与死的控制与对冰川岩石的作用一样微乎其微,一些树木肯定有两千岁了。高山林地的所有树木多少都遭受过雪崩,而扭叶松经历的最多。从森林上限到峡谷和湖盆底部,在海拔较高的森林里,存在两三百码宽的缺口是很常见的,就像偏远的老森林里的空地一样。甚至土壤都被毁掉,树木几乎也不能幸免,无数被连根拔起的松树和云杉头朝下地倒下去,整齐地堆积在两个干草列淤之间的空地上,好像冰川侧碛一样。松树处在枯枝间,像草一样低垂着头,但是魁梧的杜松却是例外。默默地承受了十二或者二十个世纪的暴风雪之后,在最后的灾难面前,它们似乎变得有点儿乐于交流了,流露出不愿接受命运的迹象,它们用膝盖和手肘紧紧地抓住地面,像个顽固的摔跤手一样似乎焦急不安地要站起来。

十三、铁 杉

铁杉是加州针叶树中最美丽的一种。它纤细的顶部树干就像摇摆的百合茎一样下垂着。树枝也是下垂的,分成无数根更苗条的嫩枝随风摇摆,它们形态各异、优雅生动地排列着,非常和谐。球果呈紫色,以两英寸长小穗的形式自由地悬挂在树上所有的嫩枝上。虽然外表极其精致、娇美,但是在海拔九千到九千五淤干草列:被风吹集于一处之落叶,狭长的一行。

百英尺的暴风雪带以上,积雪最深的北坡上也能顽强的生长;但是它能够长在更高的地方,比方说一万五千英尺。最高的一棵树长在最猛烈的风口以下有遮蔽的凹穴里,有八十到一百英尺高、直径二到四英尺。我发现的最大一棵树地面以上四英尺处的周长为九十点七英寸,生长在海拔九千二百五十英尺高的湖泊洼地边。到了二十或三十岁年龄,它开始硕果累累,在嫩枝的末端悬挂出紫色的美丽球果,它们在微风中摇曳着,与冰冷的绿叶形成宜人的对比。幼果呈美丽的半透明状,完全成熟后,贝壳一样的鳞片会伸开、让褐色翅膀的种子飞到空中,而空果壳还会保留在树枝上装扮着树木直到新的树梢长出来。

所有针叶树的雄蕊球果都是很美丽的,以亮黄色、玫瑰色和绯红色成串地生长。铁杉的球果是最美的,形成开蓝花的小球果串,每一串都长在一根苗条的树枝上。

无论是在保护良好还是被暴风雨摧残,无论营养充足还是营养不良的情况下,铁杉本性都特别优雅。甚至生长在光秃秃的山脊最高处,虽然被迫蜷缩在浓密的灌木丛中,紧紧地挤在一起互相保护,但是它仍有无穷的力量努力地长出嫩枝;在充分磨蚀的冰碛土壤上,它长出茂盛的热带树叶和水果,是树林中最可爱的树木;泰然自若地挺立在淡淡的阳光里,从上到下都长着树枝,但是丝毫不显繁重或者臃肿,它很谦逊地耸立着、低垂着,但是也不会削弱它高贵的气质,它热爱大地,当然也热爱天空,乐于接受所有的祝福,像敏感的触须一样伸出树枝,感受着阳光的恩惠。高山针叶树中只有它会隐藏自己的实力。它精致的树枝呼吸着高山温和的空气;它也有能力迎接暴风雪最狂野的攻击———不是在顽强抵抗,而是顺从地弯腰、低头,黑暗中,优雅地接受沉重的冬雪月复一月的埋葬。

初雪飘落时,雪花落在树叶上,压低了树干上的树枝。以后的日子里,树的主干压得越来越低,直到纤细的树冠接触到地面,形成装饰性的拱门形状。如果继续下雪,整个树木就会被埋葬,死一般地沉睡在美丽的墓穴中。每年冬天,十到四十英尺高的整个小树林都像细草一样被埋掉。但是,和紫罗兰和雏菊一样,再大的积雪都压不垮它,好像下雪只是大自然让它们休息的方式,不让它们暴露在冬天严酷的暴风雪中。

这样,它们被包裹得很温暖,静静地等待春天的来临。积雪在阳光下变得很柔软,晚上又冻成冰,使得雪块像冰一样又坚硬又结实,因此到了四五月份,你在卧倒的树林上骑马跑过都看不见一片树叶。终于泼洒下来的阳光来解救了它们。首先,有弹性的拱形顶开始出现,然后树枝一个接一个地窸窣弹起,最后,整棵树在风的帮助下,渐渐伸直、升起、在温暖的阳光下回归本位,像刚刚伸展开的卷曲蕨类植物叶子一样干爽、柔软而新鲜。

我见到最美丽的树林位于拉森丘南坡。在图奥勒米河、默塞德河和圣华金河的上游,也有很多,这个树种并不罕见,所以你总能看到大片的树林横越整个山脉,多得你都不知道选择从哪经过。山松就长在它旁边,扭叶松最常见;但是也有很多铁杉林里———一千个或者更多———没有一棵杂树。

我希望能有时间来描写一下无比美丽的铁杉。每个爱树的人肯定会特别倾慕地对待它;甚至只是为了运动和淘金的冷漠登山者,第一次见到它时都会驻足观望,嘟囔着对自己说:“好美的树啊”,有些人还会补充道 “相当的美啊!”秋天,球果成熟时,斑纹的小花栗鼠、道格拉斯松鼠和克拉克乌鸦会使整个树林都快乐地骚动起来。鹿喜欢躺在伸展的树枝下;附近积雪融化下来的清澈小溪潺潺流过树林,线香石南在树荫下铺开精致的花毯。但是,最好的词汇只能暗示出它的魅力,我们还是到山上去看一看。

十四、矮松、美国白皮松

矮松几乎围绕在山脉两侧的所有材树线边缘。首先看到它和扭叶松 (玛利亚那松变种)一起生长在材树林带的上边缘,是一种十五到三十英尺高挺拔的树,直径一到两英尺;它散乱地生长在山峰两侧、海拔一万到一万两千英尺的冰碛和破碎岩壁上,不管在哪里,它都能站得住脚,它蜷伏成一堆倒伏的扭曲树枝,上面覆盖着纤细的直立嫩枝,每个嫩枝上都长着一个拥挤不堪的小叶穗。树干很光滑、呈紫色,有些地方几乎呈白色。丰硕的球果以僵硬的串状长在树冠上面的树枝上,未成熟时呈黑巧克力色,结成豌豆大小、珍珠一样的种子,大部分成为花栗鼠和克拉克乌鸦的美食。带雄蕊的球果成串出现,约一英寸宽,长在树叶间, 因为呈亮玫瑰紫色,如同盛开的艳丽鲜花,这在松树中很少见。

普遍认为矮松是热爱天空的树木,它们注定要么上长、要么死去。这个树种形成一个显著的特例,适应最严厉的气候要求,缓慢地匍匐着,在阳光充足的低地地区,它能比众多高个子的亲戚更长寿。从远处看,人们不会把它当做树木。例如,远处三英里是大教堂峰,在它北部山墙顶上和倾斜的边缘,分散地生长着苔藓一样匍匐着的松树,树干没有一点儿向上伸出的迹象。走近来看,它像石南一样乱蓬蓬的,非常低矮以至于不费任何力气就能在它上面走。然而,它也很少绝对地匍匐着,最低处通常只有三四英尺高,主要树干和树枝在上面交织着伸出来,好像上升时受到天花板的阻挡,使它们被迫水平地向外伸展。冬雪确实像个持续半年的天花板;积雪的表面被猛烈的寒风压平、剪光,寒风中的锋利沙砾把突出的嫩枝都剪掉了,把死去的树干和树枝修剪成各种美丽的形状。

在暴风雪之夜,我常常在这种小松树交织的拱形树下舒服地扎营。积累了几个世纪的松针形成了舒适的床,这是所有的山里动物都知道的事实,比如鹿和野绵羊会在大树下扒出个椭圆形的洞安全、舒适地隐藏在里面休息。

这种普通矮松的寿命比我们想象的长得多。比如,生长在海拔一万九千英尺高的植物几乎被从根拔起,因为它直径只有三英寸半,最高的松叶也不到三英尺高。把它拦腰砍断,借助放大镜数它的年轮,我发现它的年龄不到二百五十岁。这里还有一个和它几乎同样高,但是已经四百二十六岁了,树干直径只有六英寸;一个柔软的嫩枝,皮内直径几乎不到八分之一英寸,但是年龄已经七十五岁了,长满了香油脂,饱经暴风雪洗礼,我们可以把它像鞭绳一样打成结。

十五、白松 (美国柔枝松)

白松也广泛分布在落基山脉中以及大盆地周围的众多高山中,生长在瓦萨奇山和内华达山之间,叫作白松。在内华达山脉,它沿着东翼稀稀落落地分布着,从血色峡谷向南,差不多延伸到山脉的最南端———孤松庄对面,但是,并没有形成可观的大片森林。从它奇怪的位置和稀疏散落的分布,似乎可以看出,白松源于盆地山脉然后渐渐向东蔓延,数量比较多。

它比矮松略大,分布在海拔约九千英尺的高山上,经常长到四十或五十英尺高,直径三到五英尺。成熟时松果会自动打开,是矮松松果的两倍大,树叶和树枝更加伸展,像山松一样自由、任意地向外舒展,相互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很少分布在海拔九千英尺以下的地方,但是从这个高度一直到生长上限,白松在最艰苦的岩脊上一路向上分布,像矮松一样生长在被暴风雪压扁、变矮的环境下。

白松是犹他和内华达地区主要的材树之一,每年都有大量树木被砍去用于矿山。著名的白松区、白松城和白松山都以这种树命名。

十六、针叶松 (刺果松)

针叶松局限于内华达山脉南半部分,位于金斯河和克恩河源头,形成广阔的森林,在它生长的上限有许多矮松相伴而生。

它最早出现在海拔九千到一万英尺之间,一直到海拔一万一千英尺,似乎没有受到恶劣气候和贫瘠土壤的影响。它比矮松更好。不是一簇簇地生长在低矮的石南丛中,而是设法直立地生长着,通常独立生长。小树无论生长在哪里,都是笔直的,长着逐渐变细的树枝和瓶刷一样光滑的松缨。到了中年,某些大树枝像糖松一样分叉、伸出很远以便结出更多的松果;到了老年,这些树枝不断向下垂落、散落得到处都是,产生非常奇特的效果。像山松一样呈现出粗糙的深棕色树干,而幼松果则呈奇特的深蓝黑色,成串地生长在树枝顶端。成熟时呈黄褐色,有三到四英寸长,与山松果实很相近。除了糖松,山上其它树木都不具备针叶松的个性,它优雅的外形和摆动很像铁杉。

我测量的最大标本直径有五英尺多、九十多英尺高,它是普通针叶松的两倍多。

在落基山脉和大盆地中针叶松是很普遍的短小山脉之一,人们把它叫做狐尾松,得名于它浓密的长叶缨。它广泛分布于浩特溪山、白松山和金门山脉上。树枝末端有一英尺或十八英寸长的硬松针,浓密地聚集着向外突出,像电狐或者松鼠尾巴一样向外辐射。松针表面光滑,阳光透过松针发出银色的光泽,在风中能清楚地了解它们的数量和柔韧性。这里的针叶松比内华达山的分布更独特、更新颖,声誉远超过共同生长的其它松树而且比低地的橡树还有名。有的树木生得笔直挺拔,羽毛般辐射的叶缨一直垂到地上,形成纤细、碧绿的尖塔;也有的会有一两个枝杈水平地向外伸展,上面长满缨穗状嫩枝,形成美丽的装饰性十字架。在同一片树林中,你还会发现有些树木的树干从地面开始连在一起,向着山脉轴线平行的两侧伸展,树干之间悬挂着优雅的缨穗,迎着风向形成竖琴的形状,它们使暴风雪呈现出最和谐的效果。此外,还有许多单个或者成群的针叶松呈现出拱门的形状,无数的缨穗垂到拱门下或者辐射到拱门上,最普通的老树勇敢地迎接着千年的风雪挑战。但是不管年老还是年轻、受到保护还是暴露在狂风之下,单针松总是特立独行,不会被压垮,为艺术家呈现出更加丰富多样的形式。

十七、松子松 (单针松)

单针松覆盖或点缀着整个内华达山脉的东坡,主要分布在灌木丛一样的浅灰色地带,从鼠尾草平原的边缘一直到海拔七千到八千英尺的高地。

想不到它是一种产量更多而且没有野心的松树。我们简略描述的各种松树多少有点偏离典型的尖塔状树冠,但是却没有单针松偏离得这么远。它对气候或环境没有任何明显的苛求,贴近地面生长,伸出像苹果树一样弯曲、多杈的树枝,树枝一般不高于地面十五或者二十英尺。

树干平均厚度约为十到十二英寸。大部分叶子是不分开的,像个圆锥子,而不像其它松叶那样分成两叶、三叶或五叶的。松果生长时呈绿色,通常满树都是,与蓝灰色的树叶形成鲜明的对比。松果很小,只有约两英寸长,但是不一定都成熟;打开会发现约有一半儿的松果里有甜美、营养的种子,果壳几乎和榛子果一样大。

这无疑是内华达山脉最重要的食物树,它为莫诺、卡森和沃克河的印第安人提供最多、更好的坚果。它是印第安人自己的树,他们杀害了许多砍树的白人。

在发展过程中,大自然似乎有意在树冠上创造尽可能多的产果面积。生长得很矮小而且容易靠近,用竿子就能打落松果,通过烘烤直至果壳裂开。在丰收的季节,一个印第安人就能采集到三十或者四十蒲式耳的松果——相当于一个能干松鼠的工作量。

内华达山脉东部山麓的所有松树以及许多山群和大盆地周围的短小山脉上,普遍生长着这种作为食物的小松树。山脉上一直到海拔八千到九千英尺都有这种松树。有的山脉从下到上只有这一种树,只在低矮的山坡上稀疏地分布着极少的杜松,打破了奇特松林的连续性,虽然从远处望去很暗,但是,它们几乎没有树荫,也没有其它松林那样特征鲜明、潮湿、多叶的幽谷,成千上万英亩形成连续的单针松林带。的确,整体上看去,整个盆地似乎非常均匀地分成点缀着鼠尾草的平原和覆盖着单针松的山脉。不管山坡多么粗糙和干燥,都成生长,它为印第安人提供了丰富多样的果树园。

在内华达地区,单针松的价值很容易估价出来。它为矿山提供木炭和木材,和杜松一样为大农场提供燃料和粗糙的篱笆。在收获季节,出产的坚果可能比加州的小麦还多,它对世界粮食市场的影响也很大。坚果成熟时,印第安人准备好打果的长竿和收集果实用的口袋、篮子、毯子和大袋子;在殖民者家里做打扫和家务劳动的妇女们也出去采集果实;男人离开农场去工作;无论老少都高兴地骑马前往松果地,形成很奇特的队伍;鲜艳的头巾和印花裙子在带斑点的小马身上飘荡,通常两个女人骑一匹马,把绑在篮子里的小孩挂在背上或者平稳地放在马鞍上;而松果篮子和水壶则在两侧突出出来,打松果的长竿四面有棱角。到达某个有名的水草充足地带,拿篮子的妇女和拿长竿的男人爬上山脊来到结满果实的树下,小孩子紧随其后。然后,愉快的打果活动开始了,刺果四处飞着滚下山坡,落在岩石上和鼠尾草丛中,四处都是,妇女和小孩儿们愉快地追逐着、收集着。当篝火点燃时,升起的炊烟很快显示出他们快乐的劳动场面,到了晚上,他们像松鸦一样叽叽喳喳地围成快乐的圈子开始秋季里第一场坚果盛宴。

坚果朝上生长,长约半英寸、直径约四分之一英寸,底座呈圆形,一般为浅褐色,与其它松籽类似,像美丽的紫色鸟卵一样点缀着松树。松籽壳很薄,用手指就能捏碎。果壳是白色的,烘烤后呈褐色,味道很甜,成为鸟类、松鼠、狗、马和人类的美食。可能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果实被采集起来。而且,丰收时节,除了供自己实用,印第安人会出售大量的松果;然后,几乎加州的每一个家庭都能吃到它,甚至会用它代替大麦来喂马。

内华达山脉中还有其它树种,只占整个森林的很小一部分,下面简要概况一下:

美国扁柏 (白雪松)是一种生长于海岸山脉的雄伟的树种,但是它在内华达山脉分布很少。据我观察,内华达森林中这种树的数量至今也不多。在沙斯塔峰对面的萨克拉门托河上游凉爽的河岸以北,这里生长着一些扁柏。这显然是由于在萨克拉门托流域的源头内华达山脉与海岸山脉连接在一起。

短叶红豆杉生长在内华达山北部阴暗山谷里凉爽的溪岸上。

加州榧树 (肉豆蔻树)沿着山脉西坡海拔约四千英尺的地方稀疏地生长,主要分布在冲沟和峡谷里。像松树一样,它是一种光滑、多刺的小叶常绿树,二十到五十英尺高、一到二英尺粗。果实类似青李子,内含一粒橡果大小的种子,很像肉豆蔻,因此得名。树木有细密的纹理,像橡果一样呈美丽的奶黄色,干燥时发出香味,绿叶散发出令人讨厌的气味。

河桦树 (黑桦树)是一种只生长在山脉东坡的纤细小树,是这里唯一的桦树,分布在松树带以下的小溪边,尤其是欧文河谷里。

桤木、枫树、槭树和纳托尔盛开的山茱萸在海拔三千到五千英尺凉爽的急流上搭成美丽的凉棚,中间混合着少许柳树和棉白杨;再往上,湖盆里的白杨形成装饰性的美丽树林,秋季的阳光在树林中闪着金色光辉。

板栗橡树来自萨克拉门托流域上游的海岸山脉,长得很像扁柏,沿着主要松林带下缘一直向南延伸,越来越矮,到最后矮化成灌木丛。在海岸山脉中,板栗橡树是高大、美丽而且苗条的树种,约六十到七十五英尺高,与雄伟的北美红杉 (或红杉、巨杉)生长在一起。不幸的是,由于材质非常优良,它现在正被迅速地砍伐用做鞣料树皮。

除了山脚下普通的道格拉斯橡树、雄伟的威氏栎 (陆生槲树)以及形成丛林浓密生长的一些小的道格拉斯橡树、威氏栎之外,海拔约五千英尺高的山上还有两种山橡树,与松树生长在一起,大大地增加了约塞米蒂自然景观的美丽。这里有山槲树 (也叫峡谷栎)和凯洛格橡树 (以加州著名的植物学先驱凯洛格命名)。凯洛格橡树 (加州黑栎)是一种结实、茂盛、美丽的树,长到六十英尺高、直径四到七英尺,树枝四处延伸,生长在海拔三千到五千英尺高、阳光充足的山谷和常青树中的平地里,对于矮小的树来说是比较高的了。在海拔四千英尺高、悬崖环绕的地方,它非常丰富而有活力,因而被叫做约塞米蒂橡树。树叶在春季呈现出美丽的紫色、秋季成熟后则变成黄色;它的橡果深受印第安人、松鼠和啄木鸟喜欢。山槲树是树木中最坚韧的登山者,勇敢地生长在深谷和约塞米蒂峡谷中最崎岖不平的地震岩屑堆里,能长得相当高。树干通常很短,几乎从地面开始分成四处伸展的大枝杈,这些大树枝又分成无数纤细的嫩枝,细线一样的嫩枝垂到地面上,就像海拔较低地区的大白橡树 (葛栎)一样。树顶上宽广的空间里覆盖着闪闪发光的厚叶子,形成美丽的华盖、交错的灰色拱形树枝形成复杂的系统,从地下看去特别丰富而别致。据我所知,这种树是最为矮小、规则和完整的,它们随着海拔高度和气候的变化而变化。在海拔四千英尺的峡谷脚下,你会发现五十英尺高的雄伟橡树,生长着向外突出的粗糙树干,直径五到七英尺,在海拔两千五百多英尺高的峡谷上端,同样的橡树长得更加浓密。而顺着峡谷两侧一路向上,像灌木一样矮小、柔软的橡树按照大小和习性分成几级。我见过最大的橡树有五十英尺高,直径八英尺,树冠会伸展到七十五英尺宽。树干上到处是树节,像灰色的大理石一样棱角分明却没有任何规则,充满一种坚定不移、无法揳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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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高冷莫测的二皇子,权高位重,然,下体有疾。她是苏家弃婴棺材之子,软弱无能,然,已经穿越。“二皇子,夫人又在勾搭府中的下人了。”君无恒波澜不惊道:“随她。”“二皇子,夫人说那个下人比你帅。”君无恒笑笑道:“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二皇子,夫人说,他要嫁给那个下人。”君无恒缓缓起身,随手拿起桌上的长剑,眯眼笑道:“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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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有“信仰”、“孩子与音乐”、“词语”、“动物·昆虫以及心地”、“男女或情事”、“蒙古的”、“文艺方面”等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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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爱自由,却被他强留在身边,卷入宫斗。他爱她,给她三千宠爱;她不爱他,视若无睹。而当她眼里心里都是他时,他却生死未知。月色清澈,清风徐来。她默默等待,一身凄凉“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定不再错过。”醉念泽归,情暖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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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通过对各种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心理问题的发现、解决,揭示心理学中的各种定律和法则,使读者对心理学有一种大纲式的认识,也给处于现代生活的人们提供一些心理自愈的方法和技巧。本书与市场同类书籍相比,有一些与众不同之处,分别是。第一,角度非常全面,几乎囊括心理学的所有方面,包括成功、情绪、幸福、职场、管理、竞争、教育、情感,等等;第二,内容清晰凝练,同时还分有板块,思路观点一目了然;第三,语言风格清新有趣,集知识性与趣味性为一体,非常具有阅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