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随着秋天的临近,身体瘦弱的林母病倒了。她的咳嗽在秋风缠绕中越发剧烈。她预感到什么事会发生。刚开始医馆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问诊者,他们看到的却是林母病入膏肓的景象。阿兴已经被林母叫回了福州老乡,剩下年幼的林定郎与病榻上的娘亲相依为命。林定郎不敢再提黄三袅的事,每天默默守侯着娘亲。他按照父亲留下的方子给她煎药,林母却一直不见好转。随着天气转冷,林母的咳嗽一天比一天厉害。林定郎每天在母亲的咳嗽声中入眠和醒来,夜里还会在母亲剧烈的咳嗽声里惊醒。年仅十岁的林定郎身体一天比一天清瘦下去,个子却一天比一天高起来。住在隔壁的林三婶每天都会过来帮忙。他催促着林定郎去私塾上学,林定郎虽然心里热切地渴望着,嘴上却强硬地说道:“三婶,我不喜欢念那些书,我已经长大了,我要照顾我娘。”
“你娘有我呢。你放心去念书吧,将来去考功名,说不定我们这穷乡僻嚷还能出个朝廷大官呢!”
“是啊,郎儿,你应该听你三婶的话,去念书,这样将来才有出息。你爹不在了,这个家就指望你撑起来了。”
“可是……”林定郎为难地说,“我去念书了,娘怎么办?”
“放心,娘有你三婶照顾呢。”
“是呀,定郎,有我呢,放心吧。”
“郎儿,你先出去到河边打桶水。这有三婶在呢。”林母支开了林定郎,把眼睛抬向林三婶,“他三婶。我与你商量件事。”
“嫂子,你说吧。”
“三婶。”林母突然从床上移下来,跪在了三婶面前,还未开口,眼泪就已经下来了,“我知道我已经时日不多,我想把医馆和这房子卖了,将来也好给郎儿做傍身之用。还请三婶能够收留郎儿,代我照顾他。”
“嫂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先夫早亡,也没能和我留下一子半女,林家就定郎一根血脉,我早就把他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了。你就放心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将来还要看着定郎成家立业的。”
“谢谢你,三婶。我知道自己的病,人生如梦,都不过是过客匆匆。凡事都不能强求。”林母起身,拿着手帕不断地咳嗽,手帕里突然殷红一片。林母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嫂子!”三婶大喊。
林定郎在外面远远地就听到三婶大喊,他喊一声“娘”摔下水桶就朝屋里奔过去。他想起父亲以前医治晕厥病人都用手掐人中,他赶紧伸出手去掐母亲的人中,林母慢慢睁开了眼睛。
“孩子。娘以后就把你托付给三婶了。她会代娘照顾你的。”林母微弱地说。
“不,娘,我要娘照顾,娘一定会好起来的。”林定郎哭哭啼啼地说道,续而他拉着三婶说,“三婶,您去请个好郎中给娘看病吧。”
“好。”三婶不住地用手抹眼泪,她把林定郎拉到一边,带着哭腔说,“孩子,都怪三婶没本事,你三叔去得早,只给我留下这间破草屋。以后你要跟我住这房子了。”
“为什么,三婶,我不是还有医馆可以住吗?”
“孩子,你还小,但是三婶知道你明白事理。你爹当年乐善好施,除了建成这间医馆,也没留下什么银子。你看你娘病成这样,得请个郎中好好看。三婶也没钱,只能把这医馆给卖了,好给你娘看病。”
“三婶,我喜欢这间医馆,能不能不卖?娘的医药费我会想办法的。这是爹留下的,我长大了要跟爹一样当个济世救人的好郎中。”林定郎一听说要卖医馆,急了。他拉着三婶的袖子,不断地摇着,希望三婶改变主意。
“这是你娘的意思。”三婶把林定郎的手放在手心,心疼地说,“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坚强。你是你娘最后的希望了。”
“嗯。”林定郎努力咬住嘴唇不哭出声来。
这天夜里,一个陌生人来接收医馆。他与林三婶相互比划着,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诺大的一座房子变成了一小堆银子。林定郎抱着医馆的柱子不肯撒手。林三婶劝着他,使劲扳开他的手。柱子上的油漆班驳脱落,他泪眼婆娑,仿佛稚嫩的手心里粘满了暗红色的伤。最后,他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这个生他养他弥漫着药香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