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
令狐冲把将军吴天德的军服、皮靴、腰刀、包裹都换到自己身上,还把胡子一根根胶到自己脸上,着实神气。道上听说有魔教大举进攻,怕恒山派遭到伏击,拦路挡道。不听劝阻,前面的女弟子果然中了暗器。想要撤退,背后也中了埋伏。令狐冲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穿梭于人群中,瞬间戳倒数人。定静身处险境,担心众女弟子安危,飞鸽求救。
恒山派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数十女弟子被迷魂毒药迷倒,令狐冲急奔客店,想先探个究竟。刚好碰到七名高手围攻定静,令狐冲抽身先救醒堂中仪琳等三个女子。转身出外,去救定静。连刀带鞘当作长剑使用,手腕抖动,向各入手背上点去,但听得呛啷、呛啷响声不绝,长剑落了一地。定静赶去救弟子,令狐冲留下喝酒。
定静离奇失踪,刚才被迷倒在屋子里的女弟子也全没了人影。急速追踪,发现定静又被人围攻,受了重伤,临终托付令狐冲,把恒山一众女弟子带到福州无相庵中。一路护送,平安到达。令狐冲扯下满腮虬髯,脱掉军装,换上店小二的打扮,从此不再做将军。
心理分析
老天有时候似乎喜欢跟人开玩笑,令狐冲一堂堂正正的隐士,居然去过了一把做官的瘾,玩得不亦乐乎。玩什么不好,偏偏玩军官游戏?!也许只是巧合,也许只是令狐冲一时性气,在心理学家看来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做了一回官。要扮演也不是只有一种选择,为什么令狐冲偏偏最后选择扮演了一回做官?从令狐冲的心理来分析,的确是非常符合的。我相信读者朋友也一定会有类似的经历,自己一直以来非常不愿意做的一件事,而且是真心的不愿意做,不是有意造作,后来一个偶然自己就做了。或许出于被逼,或许出于客观,不得不做,但最终的结果是做了。好像是天意,命中注定如此。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来看,的确是开了个玩笑,不过开玩笑的是自己,不是老天,不是神秘的自然力量。
荣格理学,关于人格结构系统的讨论,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一个是人格面具,一个是阴影,它俩是很好的一对。很多人误以为,阴影就非常可怕,充满破坏性的力量,充满毁灭冲动,一切阴影都是报复性的。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可怕,人格结构的每一部分,都是自己的心理成分,是一种心理力量,没有好坏善恶之分。认识它最重要,看用在什么地方,用得恰当,它就是建设性的;有意回避,消极面对,它就可能阻碍生命,成为破坏力量。
人格面具是那些能被社会,被周围人接受,因而由我们自己扮演的角色;相应的,那些不能被接受的观念就会成为我们阴影的一部分。非常细微的观念都可能成为阴影,因此阴影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可怕。
有一个测验阴影的小方法。想象两把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对面坐的是一个黑衣人。自己对黑衣人提出批评性的意见,比如说:“你是邪恶的,捣蛋的,不听话的……”然后转换角色,由自己坐对面的椅子上,对刚才的批评给出回应,先说:“我不是邪恶的,我不是捣蛋的,我不是不听话的。”然后再说:“我是……的;我是……的;我是……的。”可以继续这个过程,多次重复,最后那个说“我是……的”人,就是我们的阴影。举个例子,最后那个人说:“我是不太善良的,我是有点调皮的,我是不听老师话的。”这个说话的人,就是我自己的阴影。
那些批评意见,可能来自父母,也可能来自周围的人。为了接受这些批评,我们形成一个符合这些标准的样子,就是自己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样子,这是所谓的人格面具。而那些原本是自己的,但是因为被批评而受到压抑的样子,就成为阴影。不太善良,有点调皮,不听老师话,这未必就是坏孩子。太善良招人欺负,有点调皮是活泼的表现,不听老师话,可以成为学生有自己独特见解的基础。但是,前提是我们要认识,要知道自己的这些特点,有效利用,有效发挥,才能起到好的作用。不去认识,永远只知道自己的一个侧面,只知道人格面具,不知道阴影,这个孩子会误以为,只要是善良的,不捣蛋的,听话的,就是好孩子。好孩子容易做到,也还蛮讨人喜欢,但是多半没出息。即使取得很大成功,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最终要的是什么,成功了,但自己好像并不需要。而且,受到压抑的部分处于潜伏状态,随时可能得到表现,而你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时候,阴影就可能表现为破坏力量。比如说,一个一直表现非常听话的孩子,有一天突然反叛老师,做出惊人之举,不可思议。而所反叛的东西在常人看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大问题。甚至仅仅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碰撞,结果事情就闹得很大。后果有多严重,要看对阴影的压抑有多严重。平时有多听话,此刻的异常表现就会有多可怕。压抑越严重,阴影的表现欲就越强,破坏力也就越大,后果也就越糟糕。
压抑阴影部分,不是解决阴影问题的办法。只有通过认识,不断认识自己的阴影部分,把阴影和人格面具部分进行整合,才有利于我们心理健康。对阴影的压抑不光来自父母的批评,还来自周围人的影响,所以一定会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有些问题不是个人的,不是家庭的,是社会的,是整个大环境的通病。
一个问题成了通病,它会在无意中对我们造成影响。阴影部分受到压抑,它的报复一直在左右着我们,而自己往往很难意识到。举个小例子,笔者一向自以为对权力根本不感兴趣,觉得天生就挺看不起那些热衷权力的人,学了心理学之后,回头一看,念书才念到本科,16年时间里,我有超过10年的时间都在做班长!不喜欢权力,又怎么老在做班长呢?这不就是潜意识权力象征吗?假如不能意识到,不能修改,这种模式会一直伴随我,到死都是这样,但我自己会不知道。
有人可能觉得,现在做这样的推断还太早。我们通过心理分析发现,一个人的命运像注定的一样,人生就是一个潜意识的剧本,不修改的话,基本的模式会不断重复。这个剧本,其实在早年,甚至童年(7岁以后)就会有所体现。我的一个老师,前几天到戒毒所给人做心理咨询,碰到一个来访者,进门就不断抱怨,觉得别人不应该抓他/她(为了隐私,省去性别)。因为自己连续几起大案,都只做策划,没有参与。并且最后分赃自己也没有参与,全都让别人分了。这人从小学就不做作业,喜欢出点子。后来了解到,一直喜欢读书,直到现在,仍然喜欢三本书:《泯灭》、《策划》、《刺杀》。这三个名词排起来特别有意思,泯灭自己的良心,作策划,刺杀。这一模式从小就已经开始,不断重复。这就是剧本,不加以修改,这个剧本不会变,这个人在戒毒所里依然擅长搞策划,安排,派遣所里的成员,自己不出力。但他/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模式。
回到令狐冲身上,我们会认为,这个“隐士”突然做了一次军官,并不偶然。因为“隐士”一定意味着对做官的不接受。在江湖侠义之士看来,军官一类的词汇,常常跟“走狗”有着某种意义上的等同。但令狐冲最终还是做了一回,不过跟我们先前的预设不一样,做官也不等于走狗,令狐冲做得还很让人满意。只是在做完之后,自己才感觉到某种程度的茫然。
仪请道:“将军,我们想眼前的第一件大事,是火化师伯的遗体。此后如何行止,还请示下。”令狐冲摇头道:“和尚尼姑的事情,本将军一窍不通,窑我吩咐示下,当真是瞎缠三官经了。本将军升官发财,最是要紧,这就去也!”迈开六步,疾向北行。众弟子大叫:“将军,将军!”令狐冲哪去理会?他转过山坡后,便躲在一株树上,直等了两个多时辰,才见恒山一众女弟子悲悲切切的上路。他远远跟在后面,暗中保护。令狐冲到了前面镇甸投店,寻思:“我己跟魔教人众及嵩山派那些家伙动过手。泉州府参将吴天德这副大胡子模样,在江湖上不免已有了点儿小小名声。他奶奶的,老子这将军只好不做啦!”当下将店小二叫了进来,取出二两银子,买了他全身衣衫鞋帽,说道要改装之后,办案拿贼,嘱咐他不得泄漏风声,倘若叫江洋大盗跑了,回来捉他去抵数。次日行到僻静处,换上了店小二的打扮,扯下满腮虬髯,连同参将的衣衫皮靴、腰刀文件,一股脑几地掘地埋了,想到从此不能再做“将军”,一时竟有点茫然若失。
不做将军,又做什么呢?令狐冲茫然的感受一定是内心非常真实的写照。隐士?隐士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真能代表内心真实的自己?恐怕也未必。令狐冲是向往自由的人,自由自在是他追求的目标。但真能自由吗?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一辈子追求自由的人,恰恰等于是最受自由限制的人,一辈子都被束缚在自由上了。只有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追求自由,明白了不接受束缚的原因,才可能自由。直到小说结尾,令狐冲这个人依然没有自由,因为他又被束缚在盈盈的爱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