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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六少爷开店

巨濚第一次以养家糊口为目的的经济活动,选择了将本求利的商业,并且一经择定,就终生从事此业,再无旁骛。看来,他在选择前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士农工商四业,细分三百六十行,少爷出身,年逾四十,以弱冠为成年也过了二十年无忧无虑乃至声色犬马的生涯,现在却要择一业,既能自食其力,还要养家糊口,这委实是一项很难的抉择。巨濚虽粗通文墨,但“士”一途是可望而不可企及了。“农”,虽可种一得十,但祖产的田地在前一番的豪赌中,已挥霍殆尽。所剩的二三十亩薄田或有产出,尚不足一家人半年的口粮,更遑论其余的开销了。若要再向人家赁田耕种,对自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而言,断吃不起那沐雨栉风,胼手胝足的劳作之苦了。务“工”,要有压身之技,巨濚知难而退了。在旁人看来,选择“士农工商”四业之末的商,用今天的话来说,巨濚是调整好心态面对现实了。不过,或许金氏先人锡昌公的经商致富,还是有点传承到巨濚身上了。

巨濚有着自己的盘算:毕竟在平湖县城混了十年,尽管离去得凄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认识几家殷实一点的店铺,进点货人家还是会给予方便的。巨濚准备经营南北货——名为南北货,其实也不仅限于南货和北货,而是烟杂、干果日用品的泛称,特点是清一色的干货,便于保存。进货后,只要勤于保管,可以存贮几个月甚至半年以上,这对于初入道的经营者来说,还是一个比较稳当、风险较小的商业领域。

巨濚开始盘点资金。至此时,巨濚手头尚有现金陆佰元左右,留下一半给妻子张秀英,以充家中今后若干时间的开支之用,以另一半当作求利的本钱。巨濚不是倾其所有,而只择其所有的半数,可以看出,在心理上,他对往日的赌博生涯已作了告别,不是盲目地以求一博,而是留了余地。另外在人员的安排上,除了留二子金洪声继续在平湖读小学,妻子秀英和长子鸿楹以下的小孩都还住在金罗浜。从巨濚的这种安排来看,这次经商的举动还带着点试水的味道。

随后是店址的遴选了。金罗浜不宜,巨濚觉得它过于狭仄,没有商贸经营所必需的兴旺人气,店址只能在金罗浜以外去寻找。

金罗浜所在的杭嘉湖一带,总体地势低平,从先民入住至今的数千年来,人类垦殖开发于斯,平原被纵横交错的塘浦河渠分割,田、地、水交错分布,形成“六田一水三分地”的地形结构。人们于地上栽桑,湖荡养鱼菱,田里种粮油。河道纵横,湖荡众多,水上交通发达,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地貌。

这片江南水乡上的村落集镇,状如星罗棋布的散落排列。对其散落的状态略加梳理,似也有某些规律可循:一是民户沿河而集居,十几、二十几,数十家,上百家聚居而为村落。村落越小,则姓氏越单纯,往往是一个村庄(当地人也俗称为宅基)一个姓,抑或两个姓,表明是由一个世祖繁衍而下,全村均是同宗的弟兄叔伯。集几百家而居的,就是市镇了。在一个县中,也只有三、四、五处,市镇就广集着众多的姓氏了,表明他们除了当地的基本住户以外,有来自本府的其他县治,甚至是外府,乃至外省的客籍人家的。所操持的行业,就广涉农工商的所谓百业了。二是临河造桥,以桥聚店,以店建村镇。而这村镇的名称,往往以桥名命名如三里桥、西塘桥等等。三是杭嘉湖地带,在人口的分布上属于稠密地区,故而这里村镇之间的路程相隔,都以三、六、九里计。若是两地相距在十二里外,那就是很远的相隔了——可见人口之稠密。

巨濚选中在曹家桥开店,所谓曹家桥,就是前述的以桥名为地名的一种命名。曹家桥在金罗浜西北6里,有着百来户人家,是方圆四五里地界内的集市中心。称之集市中心,就是一天早、中两市,周边的村民来镇上茶馆吃茶,手提肩挑来一些时鲜蔬菜或柴禾出售,到店铺购办一些日常用品,当然还有春熟、大熟时油菜籽、棉花、稻谷上市的大宗粜卖。

为了在店中有个照应,巨濚请了同氏族的一位义兄一同前去料理。这位义兄一眼失明,还带了他的一个儿子。义兄的儿子叫金钱劳,又像学徒又像小相帮。这位义兄一直跟随巨濚开店,直到他的另一个儿子金玉麟任县城国民党外围部队大队长,将他接回家中奉养才离开巨濚的恒昌南货店。

店址一旦选定,巨濚就租了店面,是朝南向的二开间的门面,稍事粉刷,去平湖县城进了点货后,择吉开张。巨濚手书一店名招牌:恒昌南货店,悬挂在门楣上。

尽管养鸽的六少爷开南货店的声名在外,鞭炮声中新店开张时也聚集了不少乡邻围观,但人群随着爆竹的硝烟散去以后,门面前就显得十分冷清。生意好时,一天有三五笔生意,而且是赊账居多,有时竟是整天不开张的白板。

店中的这种不景气的状况,一直维持到年底。巨濚派义兄到赊欠的那些顾客处结账,尽量回笼资金。

金舜仪老人回忆起这位义兄,至今仍说他为人极好,忠于职事。年底前要账是商家一年中极为要紧的事,金舜仪还记得,他有时会在年底前几天,跟着这位他称为二伯伯的人,去农户家收账。二伯伯手里举着灯笼照明,肩上背着装钱的褡裢。天上是满天寒星,地面是若有若无的黑幽幽的村庄的轮廓,传出一二点依稀的灯火,猛不丁不知什么时候响起几声狗吠,一老一小漏夜奔走在寒夜旷野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巨濚自己回金罗浜家里一趟,与妻子商量对策。商量的结果,决定由妻子张秀英出头去催讨一点田租,以解一家过年开销的燃眉之急。南货店的生意维持到春节看看,过了年档再作计划。

巨濚家剩下的二三十亩烂田,都是离村落较远较僻的贫瘠之地,每亩的收成只有平常好田产出的一半,而租种这等烂田的佃户又都是些贫困之人,所以去催讨田租更显得困难。张秀英自小缠脚,一双变形了的小脚一天要行走二三十里路去讨租,着实是难为了她。陪伴母亲的事,就落到了放寒假回家的十二岁的金洪声身上。

每到佃户家,佃户一看金家已落到这种地步,多少会答应交一点租,当然也有的佃户家徒四壁,秀英母子也只能唏嘘一番,空手离去。几天下来,秀英看看收入无几,情急之下,只得去求助在县城的三伯伯巨源了。见了巨源,说明原由,巨源一口答允,立马写了十几亩田六七户佃户的田租,写明此十几亩田的田租,今年归巨濚家收取。——当然,这些田也是较差等级的。平常巨源去收,往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所得恐还不够雇人催讨的费用。

当年平湖佃户的交租情况大致如下:上个世纪30年代,当时的中央政治大学地政学院组织师生到平湖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农村调查,并将调研成果汇编成《平湖之土地经济》一书正式出版,其中说道:“从前平湖佃农,最为驯良,每于秋收之后,即赶将一年辛苦所得之农作物,上砻制成糙米出售,变换现款,依霜降头限送交租栈,其较迟者,亦在二限冬至三限腊月内完清,极少有欠租情事”(122页)。又说:“平湖地势平坦,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农民生活向称宽裕,因之情性大半淳朴和平”(193页)。

然随着战害日繁,天灾频仍,农业常遭歉收,佃农很难缴足租息,缴租由约六成,递减至五成。到民国二十四年,仅三四成。在这等情景下,地主催租,多数依赖“跑栈”。尤其是大地主,大都身居市镇,佃户及租田所在不甚清楚,于是跑栈(俗称“狗腿子”)成为地主的代理人。金巨源就属于此类委托跑栈催租的地主。跑栈兼管田地,催收租息,又被租栈所雇佣。租栈专为一方地主收缴租米,全平湖县有99处。每处租栈雇佣跑栈多者七八人,少者四五人。下乡催租“如狼似虎,凭借地主势力,对佃户威胁欺诈,勒索小费,挪款自肥,以多报少,谎新收为旧欠,佃户明知其非,而慑于其权威,只得容忍而已”。跑栈催租,每户加收“脚步钿”一斗半。

另外,如佃户欠租过多,地主可以推出田赋,责令佃户完纳,谓之“着佃完粮”。此法由地主开出租单,连同粮串,呈请政府派警追缴,称为“差办”。警察上门催租,加收催租费每石3升,若逼迫至抄家、抓人、吃租米官司,称为“开租”,一切费用仍向佃户收取。

张秀英拿到巨源开出的租单后,每日按单到佃户家催讨。一则秀英已居乡下,以近为近,比起从县城下乡方便得多,二则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佃户农家一看秀英家境况窘迫,催讨者又是缠小脚的妇道人家,实在也是百般无奈之举,故每次上门,都能有所收获。

张秀英奔波旬日,总算筹集到了一家的过年之资。

恒昌南货店的生意,在一年最旺季的年档仍不见起色。巨濚究其原因,认为在恒昌之前,曹家桥镇已有二家南货店,而且又是经营多年的老店,要想再去分一杯羹,就显得得前景惨淡了。但店仍旧要开,否则一家人的生计无着,所以巨濚决定将店搬至离金罗浜南面6里的通界桥。

通界桥枕南北流向的嘉兴塘支流上,桥西属嘉兴县,桥东是平湖县,去东南不远,又毗邻海盐县,集市虽小,只有三爿茶馆,一家面店,但地处三县交界,过往行人客商甚多,故名通界。巨濚思忖,通界尚无南货店铺,更处交通要道,开店可能会行。

通界桥东堍有一庙。因无其他房屋可租,巨濚就租下庙边俗称“搭庙脚”的空余房间。稍作修葺,恒昌南货店移址重新开张,且仍是义兄帮着巨濚两人经营。

“搭庙脚”充作店铺,西面是桥,南面朝向漾口,北面贴隔壁是庙。庙中有一和尚,后又收一徒弟。两开间的门面,大约40余平方,中间隔断,前半间作店堂,后半间又隔成两间卧房。外搭一披间作厨房。

店堂前面装修成踏子吊窗,另半面是门口,门口里面一只长柜台,上置各式货物或货物样品,柜台上面是一块匾,上面仍是巨濚手书的“恒昌南货店”。两边贴一副对联,巨濚用的是随俗的内容:“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再后面是账台,账台后设一椅。账台旁设钱筒,人在柜边做生意,每笔生意都要走回账台放钱麻烦,就一甩手将铜板抛入钱筒。再旁边放着一只藤椅,巨濚生意间隙就躺着小憩。巨濚在藤藤榻上休息时,会用手摩拭一柄白铜的水烟管,这是一柄随他从县城带到乡下的贴身用物,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也是巨濚保留着在县城时生活习惯的唯一嗜好。吸食水烟,在当时的平湖城乡,普遍风行,包括自食和敬客。但一般的人家,吸的烟丝大都是压制成两寸见方块状的烟砖,烟丝有优劣,但相差不大。而巨濚抽的这种烟丝,名为皮水烟,外貌如上等的肉松,烟味极淡醇平和。吸食这种皮水烟的人犹如凤毛麟角。第一,这种水烟在平湖县城的各色烟杂店里不能买到,只有在上海城隍庙的专营店里才有货。第二,价格要十数倍于一般的水烟丝。巨濚在生意闲暇,长吸一口皮水烟直沉丹田,又长吁吐出一团烟雾,吐纳之间,只有巨濚知道其间的滋味。

这次来通界桥开店,巨濚将交给妻子的另一半钱也悉数拿来,拼凑了大约五六百元钱的本钱,以示全力以赴,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不留退路的决心。经营方法上,也一改在曹家桥时全凭现金进出的方式。对周边比较殷实或可靠的人家,采用赊账到年底结账的方式,每户给一“金折”,铺底十几、二十元不等,固定了一批长年的客户。这些客户,平常的家用直至年货的置办统统都在恒昌交易,平常到恒昌店里买东西都不需付钱,到年底一并结算。说是结算,明里也可称为结账要钱,行话叫“复年货”。就是在春节前,到发金折的客户家,去问置办年货的情况。若这家客户仍在店里置办年货,他会说我们会到贵店来复年货,这说明明年他还会在你店里购货,而明天客户就会来店里付钱。在付钱时将全年应付款项少付一部分,不把账给清。而当场付清钱的,可能顾客明年就要换店了,行话称“逃账”。当然还有一些窘迫的人家,货款多少也付一点的,但拖欠一些,道一声:“对六少爷说一声,我们到明年菜籽汛再付。”巨濚关照义兄,对这样的人家就不要收清了,好在明年的生意还在。

恒昌南货店搬到通界桥一年来,固定的客户加上散户,再加上来往驻足的行旅之人光顾,一天的生意竟也能做到十几、二十元,算毛利在日进二元左右。这在当时,也算是中等偏上的店况了。通界桥附近,有个渔村,当地俗称网船村,有三十几户人家。多数整年以打鱼为生。在水中打鱼,常年接近水气,为祛寒湿,往往以酒祛散。巨濚决定顺应此民俗,在经营南北货之外,开辟一项卖酒的业务。店里多进点糕饼,卖给喝酒人下酒,义兄再烧点简单的酒菜待客。渔民们有时来吃卯时酒,更多的是买鱼归来,来柜台前站着喝酒,“六少爷,来一开酒”,打鱼人豪爽的吆喝声,有时像要掀起小店的屋顶。巨濚安然地为来客酌满一碗酒送上。这时“六少爷”的称呼,不知还能否唤起他心中往日的涟漪?

卖酒又为恒昌南货店增加了一项进益,正当小店的生意日渐红火时,从开店起一直在帮忙的义兄被他当队长的儿子金玉麟接走了。巨濚颇能体察对方的境况:儿子有条件尽孝心了,不管自己店中如何需要人,总是应该成全义兄的。

义兄离去后,中秋前一天为了要商量解决店中缺人手的事,巨濚回金罗浜家中一次。虽只有六里旱路,但巨濚每次回家,总是雇一小船,由人划着由水路返回,——杭嘉湖水乡,是无村不通船的。

巨濚因此段时间南货店的生意日好,是几年来少有的好心情,秀英和儿女连同哑巴都感染上了这种心情。今年的中秋节又全家团圆,巨濚带回了苏式和广式的两盒月饼,秀英还自制了不少眉毛饺——一种平湖过中秋节时应景的甜面食,状似眉毛,内包的馅多为捣碎的籽麻拌糖,口子捏成花边状,颇为精致。吃过月饼、眉毛饺,还在天井中供了月华,焚香拜月。天井中央,摆一长案,两个花瓶中插了两束桂枝。绽开的桂花飘香,弥漫整个庭院。案上还供了六样时鲜瓜果和月饼、眉毛饺。待香烛点燃后,一家人依长幼次序,依次对月祝拜,每人许下心愿。今年的月亮也遂人愿,一轮满月,格外明亮。

巨濚到家后,还特地买了两个大西瓜,刻了两个西瓜灯,图案是三国志中的桃园三结义和三英战吕布。儿女们围着看巨濚制作,巨濚先将花纹雕好,用刀将瓜顶切去一片,把西瓜开顶,小心翼翼地挖空瓜肉,配上吊绳。待天黑时,将瓜灯内的蜡烛点燃,那忽闪的烛光,衬映出图案分外明亮,——一晃几年,巨濚都没有兴致摆弄此技了。

天上月光,地下西瓜灯光,今年巨濚家的中秋节显得十分明亮喜庆。

过完中秋,巨濚带妻子秀英和大女儿月珠、小儿子舜仪(小名连弟)来到店中。妻子张秀英帮助料理店中事务和家务,月珠带着年尚幼小的弟弟舜仪帮衬。

正当店中事日趋顺利时,不料巨濚的家事骤起风波。

1929年,当年被巨濚寄于满腔希望送往杭州念女中的大女儿月珠,随母亲来通界桥时,已是亭亭玉立的十九岁姑娘了。由于家道的中落,由于家兄的过错而涉连到无辜的她中断在杭州的学业,在这位见过省城世面而又复蜗居穷乡僻壤的少女心里,埋进了过多的怨艾和阴影。

从依稀可望的激荡时代新女性的前景,跌落到蜗居家中更复操持庙旁小店中的杂务的现实生涯,生活的极大落差,此时的月珠需要有人疏导排遣。可恰恰在这时,作为父母亲的巨濚和秀英,正在为全家的衣食殚精竭虑,无暇顾及而疏忽了。

金舜仪在八十余岁时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说:“我从小是大姐带大的,在通界桥店里,我和大姐同睡外间那间卧房,隔壁就是庙。庙中的和尚,一大清早就敲响晨课的木鱼,一敲一个来时辰,每天每天,我的头都被敲疼了……”

女大当婚,金月珠的出嫁是相当凄惶的一幕。闪电般定下的夫家是曹家桥唐桥的唐元华家,急匆匆地雇了一条船从金罗浜出嫁,也没有置办什么嫁妆,用金舜仪回忆的话说:“比嫁一个丫头都不如。”

月珠婚姻的风波骤起,是在出嫁后两个月不到。唐家提出离婚,理由是一些莫须有的传闻。两家经媒人协商不成,唐家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法院判决准予离婚,男家赔偿女方三百银元。

巨濚的少爷脾气在这件事上又犯了,待唐家送钱来时,当场在通界桥雇了只网船,将这些银元连同女儿月珠,一起送到海盐宣家浜张礼甫处。巨濚的意思,依旧俗,姑娘若出落得有瑕疵,就送回外婆家交舅父管教。其实,这哪里是管教,设身处地地为月珠思忖,这无疑是往伤口上撒把盐搓擦,这无异于将月珠当众裸体鞭笞,何其痛哉,何其伤哉。

一年不到,月珠便从舅父家重回金罗浜,她的神情已与前判若两人。婚嫁适人的事,从此不再提起。虽在家中,但孤苦伶仃地独自缩在一旁。为解决生计,有时也在家中厅上开私塾,收几个学生。在当时,有月珠这点文化底子的女子还极少,授课的内容是符合时势的新式教育,但无奈月珠做人的“名声”已坏,私塾时开时停,日见式微,最后在凄苦郁闷中,于1935年去世,年仅二十五岁。月珠的一生好似一朵刚绽放的花朵,骤遭寒流风霜摧折,就过早地凋零了。当然酿成这悲剧的,还有月珠本人性格懦弱的原因,这从屈从父亲去娘舅家一事可以得见。“过去礼教害人,大姐的这条命就是这样去掉了。”金舜仪显然对大姐月珠充满眷恋,他在七十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对“吃人”的旧礼教,忿然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大大地提高了嗓音。况且一改为长者讳的传统,指谪起了父亲:“我们小的几个议论,我爷这件事做错,不应该将阿姐送到宣家浜,不应该将这些钱交给大娘舅,应该将这些钱交给大姐,让她自己掌握就好。”

如此苛责女儿月珠的当事人巨濚,是爱之愈深而责之愈切呢,抑或是满怀希望而骤然失望后的迁怒呢?还是其他……不管如何,父亲巨濚对女儿月珠的处置显得太过鲁莽而太寡亲情了,曾被巨濚寄予厚望并一度引以为傲的长女月珠的生命之花就这样过早地凋谢了。我们再来述说巨濚长子鸿楹的人生轨迹。

鸿楹在杭州读书时染上的鸦片瘾,始终没有戒尽,待严父一离开身边,更呈死灰复燃的态势。母亲张秀英毕竟心软,看到儿子犯瘾时痛苦不堪的模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吸几口。

鸿楹烟瘾的不可收拾,是在母亲也去帮父亲开店之后。金罗浜的家中,只剩下哑巴和小的几个弟妹,父亲巨濚个把月难得回来一趟,哑巴只管兄弟姐妹几个的吃饱穿暖,哪里管得了他的烟瘾!鸿楹完全失去了管束。

吸食鸦片,所费甚巨,每有因此瘾而倾产荡产的。鸿楹吸鸦片所费的钱,大部分是凭他一手好字和肚中的文化挣得。他的毛笔字一如其人,相当端庄秀丽。那时的乡村中,识文断字的人极少。凡村人家中有红白喜事,还有为分家析产等等的经济事务,被乡人称为“千年文书好做药”的写纸写笔,更有书写官司诉状等等,都会请他代笔。每次会给他一定酬谢,有时赢了官司,礼金还相当丰厚。反正日常饭菜是哑巴料理好的,这笔进项就成了鸿楹毒资的主要来源。

待到烟资接济不上时,他只得向母亲求告。然而毕竟还是读过书知道廉耻的人,自知无颜直接面对父母双亲,每当向父母告乞时,只站在通界桥桥西,或向店中的小弟舜仪示意,实在不见舜仪时,就央路人把小弟舜仪招过桥来,由小弟向母亲求乞。这件事是不敢让父亲知道的,或者父亲巨濚只是装作不知。母亲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肉自痛,每每背着父亲从店中拿一些铜板洋钿银角子,数量不多,但次数不少。接过钱,鸿楹转身又去耗在鸦片上了。

鸿楹虽染鸦片毒瘾甚深,但终身还能自持住一点:不论如何的毒瘾煎熬和冻馁饥饿,不私自毁损金罗浜老屋的一草一木。若换别的不肖子孙,家中大人又都不在老屋居住,将屋中的一切卖尽当绝也是屡屡可见的。

在鸿楹的一生中,也有过些微的亮色和仅有的一次悲壮举动。那是在抗战开始以后。金洪声促其戒掉鸦片。巨濚等人要回金罗浜修老屋,鸿楹接替父母亲常住在恒昌南货店里,照料、经营店中生意,金洪声有时也会帮他料理一些。小店在独具商业眼光的金洪声的谋划下,竟成了四邻八村商界中的一枝独秀,有关金洪声在偶涉南货店经营时显露出来的商业天赋,我们将在以后详述。

不料树大招风,引来了两次强盗的光顾。说是强盗,其实也就是乡邻,甚至是熟人,晚上蒙面打家劫舍。第一次是强盗抢劫别家后,作鸟兽散前的偶然闯入。当时已近黎明,鸿楹、洪声兄弟都在店里,抢去东西不多。强盗恐被来通界桥吃早茶的农民发觉,在晨曦中认出他们的嘴脸,因此仓促间就逃掉了。不料,强盗尝到了甜头,第二天复又重来。金洪声不在,只有鸿楹在店中,强盗拿走了拿得动的一切,连金洪声存放在那里的一箱新衣服也全劫走了。不过,强盗还不满足,怎么不见钱款?就用洋蜡烛点着烧鸿楹屁股,逼他拿出钱来。其实,当时店中就根本不会存钱,鸿楹只得硬扛着,直到整个屁股被数十个烟头烧得血肉模糊。最后,强盗见实在逼不出钱来,就又将店中洗劫一遍后,复作鸟兽散般离去。金舜仪向笔者讲述此事时最后说:“连藏在火纸卷里的每盒香烟都不放过”。

鸿楹这次近乎英雄般的举动,使他获得了在家人中前所未有的尊崇,我们希望这犹如一个里程碑般的转折,使他在今后的路上越行越远越好。

然而事不由人。巨濚长子鸿楹陷入不堪境地的起由,是父亲巨濚发觉他又在偷食鸦片烟。时隔七八十年后的今天,金舜仪回忆起此事还是十分惊异于巨濚的惊觉发现。当时常去恒昌南货店的金洪声没有发觉,连天天在店里帮助烧饭的那位帮工也没有发现。大概巨濚是太在意他那爿南货店了,那店承载了他往后全家人的衣食之源,也记录了他人生自食其力的唯一一次成功。大概是这种第六感官启示了他,否则近在咫尺的人都没有发现,而远隔几里在金罗浜家中的他倒发现了,这如何解释?

勃然大怒的巨濚将长子逐出恒昌南货店,并扬言断绝父子关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如对待女儿月珠,巨濚此时又一露峥嵘,显出了他刚愎的一面。鸿楹知道父亲勃然大怒后面藏着对他深深的挚爱,也深藏着对他的希望和失望。他十分悔恨,但他实在无法抗拒鸦片对他生理和心理上的诱惑!鸿楹无言怏怏地离开,抖索着肩膀,迈着比离开三才学校时更沉重万分的脚步,行走在茫茫田间的小路上,回到了金罗浜那已不存在多少亲情的家中。

金罗浜的老屋如何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国民党的维持会设在金家,也不知是由何人向日本人告密,驻平湖县城的日本人来金罗浜扫荡,有目的地在金鸿楹房间的桌子上发现了维持会的文件。日本人放了三把火,前埭一把,二埭一把,后埭鸿楹房间里一把。火烧起来,一下子房屋倾圮了,亏得鸿楹房间里的那把火没有着起来,还烧剩了几间,但木制的门窗均已毁于烟火燎烤之中。房间前后已没有了关闭,也不能住人了。万幸的是,房屋的风火墙砌得好,没有殃及四邻。

日本人的这把火,使金鸿楹流离失所,将他逼上了绝境。

无家可归的金鸿楹只得寄住在马厩庙村庙旁的小屋中。马厩庙距金罗浜,通界桥各三里地远近。不知最后的那段人生岁月,他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他有时还会去私下贩食鸦片的俗称“燕子窝”的烟榻上,吸上一二口鸦片。只知道,还有二十来亩收不上租的烂田,母亲张秀英让他去收,原想他这一副穷困不堪的样子,或许还能给他要来一点谷米,聊延他苟且的生命。不料,鸿楹见佃户人家家徒四壁,反而就掉眼泪,讨租的事只字未提,转身就走。终于在某个夜晚,蜷缩在他栖身庙旁小屋的那堆乱稻草中,无人知晓地停止了呼吸。那年大概是日军侵华的第二年,算来应该是1938或1939年,金鸿楹活了二十八九岁。

庙中的和尚在第二日清晨,发现金鸿楹已死去,急忙赶到通界桥恒昌南货店报知。闻讯,母亲张秀英拉着小弟舜仪,急匆匆赶到马厩庙。到马厩庙旁小屋,见人已僵卧在地上那堆充作床铺兼被褥的乱稻草中。随即买了口薄皮棺材草草入殓,由小弟舜仪在前面撒黄纸引路,抬回金罗浜,葬在自家稻田旁的桑园港上。由嫌杭州三才学校宿舍的木板床硬而要上加棕棚才能入睡,到倒毙在乡村庙旁破屋地上的乱稻草堆里,金鸿楹走完了他一生的道路。死而不得归葬祖茔,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盖棺定论了。

巨濚听着妻子和幼子向他讲述鸿楹死葬这一切时,默然无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自己的父亲锡昌,以五品云骑尉衔富甲一乡;自己寄托了无限希望的儿子,终极的归宿,竟是如此不堪地死在庙旁的破屋稻草堆中,还有几年前去世的大女儿月珠,真是应了“富不过三代”这句老话。巨濚的无声中,一定蕴含着无限的人生感慨;也一定超过了“恨、恨、恨,错、错、错”的情愫。

从1929年张秀英到通界桥起,巨濚夫妇一直经营着恒昌南货店。秀英的到来,为店铺新增了一项业务,通界桥附近盛产环菱,那菱两角如水牛角般弯曲,每年九十月份大量采摘应市。秀英每天从菱妇处购得,第二天清晨,煮熟一大铁镬,倒入木桶中,供吃头开酒的顾客们下酒。熟菱既糯又香,还可当饱,更兼以价钱便宜,大受渔民食客们的青睐。且熟菱出镬时热气腾腾,使店堂呈现出一派蒸蒸向上的兴旺气象,巨濚对此大加赞誉。

经营商店,进货是业务的源头。平日里,巨濚固定了两只栈船,去平湖进货。巨濚在县城里有些人脉,恒昌的信用也一直不错,所以都是巨濚开出货单,栈船的船主凭巨濚手写的货单到平湖店家取货,到一段时日,巨濚才随栈船去县城结账。通常两只船间隔着轮番去平湖,生意好的时候,两船要同时去平湖才够供应。

临近年底岁末,还要去较远的乍浦进批山货海货。去乍浦进货,要提前一天叫好一只较大的网船。第二天清晨巨濚饭后登船,有时还带上三子舜仪。乍浦的笋干从对江产地运来,质量上乘,每次要进五六荷包袋,每支笋干二三尺长。杭嘉湖乡村的习俗,每到过年,家家户户都要买上几斤笋干,少的一二斤,多的三四斤。过年前,就早早将笋干浸开煮透发好,切成条或滚刀块状,再加肥肉煮成笋干烧肉,菜取名“节节高”。辞旧迎新,寓意家境年年高升之意,所以店家要备足笋干。同船还要捎上一些黄鱼干、鳗鱼干之类的海货,以备家境宽裕的人家选购。通界桥到乍浦有近三十华里,往返需要一天。

不管时局如何变化,不管政坛上旗色如何变幻,不管市面上丰歉如何,巨濚夫妇总是守着恒昌南货店,将本求利。二十几年来,迎来一度度春秋,送走一个个寒暑。每日清晨,秀英第一个起来,先拔排门板开店堂,再进来一边烧四个人的早饭,早饭通常煮粥,一边要烧供顾客下酒的酒菜。只是有时会觉得隔壁和尚的木鱼声十分恼人。巨濚也早起,没有主顾来时,就擦拭清洗那柄白铜的水烟管,随后笃悠悠地抽第一筒烟,皮水烟的烟味很淡,往往要一连几筒才过瘾。

白天,巨濚有顾客来时就招呼生意,清闲时,就倚在藤榻里,一手托腮,整年看一本三国演义。这本三国,他不知看了多少遍。

傍晚,当最后一个顾客离去,清点完当天的账目后,全家人就对着河边的夕阳,或对着昏黄的灯光,吃晚饭了。巨濚和秀英,两人每晚都要喝点黄酒,两人酒量相差不多,但喝法大不相同。秀英是大口喝酒,有乃父的酒风,往往几杯下去,动辄就醉。醉后也不言语,有点摇晃地扶着墙壁,走回卧室。有一次过门槛时,不慎脚踏进门口旁的一只甏里,巨濚依然坐在桌边喝酒,笑秀英的失态。往往秀英有点醉了,就倚在床上,衣服未脱就睡着了,倒是一双儿女帮她脱去外衣,躺平在床上,再盖上被子,以免母亲着凉。

巨濚吃慢酒,一顿酒往往要吃上一个时辰开外,小口慢品,除了平常吃饭的菜,他还专备一样下酒菜——花生酱。女儿月珠在家时,月珠用小石磨替父亲磨好花生酱,女儿走后就由妻子秀英替他磨了。每到霜降蟹肥膏黄的时节,从蟹簖上直接买回蟹煮熟,持螯品酒,夫妻两人的酒兴要平添几分。每年在蟹汛还要买些蟹养在甏中,喂以黑籽麻,待冬日享用。

每当巨濚酒色上头,脸露微酡而醺醺然时,他会对着儿女讲三国,讲他以往年轻时的经历。这时的巨濚,似有几分豪情,似有几分愧疚。

自从离开平湖县城回到金罗浜,再到曹家桥,再到通界桥开店后,除非结账进货,巨濚轻易不去县城,也很少与以往的熟人朋友交往,倾心于经营恒昌南货店养家糊口。或许只有面对年幼的儿女,才有一吐胸中块垒的机会,至于年幼的儿女是否能听懂古时的三国故事,还有他前半生的沧桑历程,此时的巨濚是全然不顾及了。

恒昌南货店终于歇业了,歇业在巨濚夫妇的意料之外,歇业在中国政治翻天覆地大变革的1949年7月。

1949年5月平湖解放。6月,金洪声受共产党平湖县委指派,任平湖县城郊区副区长兼城关镇镇长。金洪声考虑到,平湖地面尚未平静,敌特活动时有发生,父母在通界桥安全恐有不测,就派两名区中队队员,去接两位老人到平湖县城。他指定了雇用船只的船户,又关照队员要待船驶离通界桥后才能离去。

船到平湖后,巨濚夫妇被接到堰上巨源家,后又住到官弄3号弄口定居。

至此,巨濚结束了二十二年的少爷开店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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