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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胡烈和夏侯咸率领着五万兵马,离开了涪城,沿着涪水南下,浩浩荡荡地奔向郭县。涪水岸边,人潮滚动,马流奔涌,一股浓烈的杀气冲天而起,顺着涪水向前翻滚。

自从剑门关下的那场大火之后,胡烈就憋着一肚子的气,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报那“一箭之仇”。今日钟会遣他率领重兵去追击姜维及蜀军主力,正中了他的下怀。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如今之姜维,不仅已经成了无主之将、无源之流,只能孤军奋战,而且也失去了天险剑门关,无险可据,无隘可守。他必须借此良机,一举击败姜维,报仇雪耻,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每思念至此,他都觉得精神亢奋,浑身燥热,一股股强烈的冲动,不断地拍击着他的胸腔,迫使他一再地催促着兵马,加速前进。

老成持重的胡烈尚且如此,血气方刚的胡渊则更是报仇心切,急不可待,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飞至郪县,与姜维进行血战,将其斩落马下。他不时地抚摸着脸上那块剑门关下大火时留下的伤疤,一遍又一遍咬牙切齿地说:“姜维呀姜维,想不到汝也会有今日!”

胡烈正在督军前行,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喊叫之声:“胡将军请留步!”

胡烈勒住战马,回首观望,只见羊琇纵马飞奔而来。他心中不由一怔,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莫非军情突变,钟会改变了原先的部署,特遣羊琇赶来传令……

胡烈正猜疑着,羊琇已飞马来到了他的身边,气喘吁吁地说:“玄武兄行何速也!”

胡烈打量着满脸热汗的羊琇,疑惑地问:“稚舒如此急匆匆赶来,有何紧要之事?”

羊琇揩去脸上的汗水,瞅了瞅胡烈和胡渊父子二人的神态,喘了几口粗气,不紧不慢地说:“玄武兄领兵出征,我特赶来为兄送行。”

胡烈瞧着羊琇胯下那匹还在喷着粗气的战马,苦笑了一下,直言不讳地说:“稚舒与我一向是真诚相待,有话尽管直说,不必有所顾忌。”

“玄武兄,恕我直言。”羊琇一本正经地说,“两军交战,斗智斗勇而不可斗气,若赌气斗气,必然要大损其智勇,于作战极为不利。”

“稚舒何出此言?”胡烈有些惊奇地问。

羊琇开诚布公地说:“玄武兄领兵出城之后,我突然想起了剑门关下那场大火,担心兄心中有气,为报前仇,去与姜维硬拼死战,故而才快马加鞭赶来,向兄进上一言。姜维乃当世之枭雄,其智勇皆在我等之上,兄此去与之进行交战,务必小心谨慎,切勿赌气斗气,以免……”

“羊参军不必过虑。”胡渊不等羊琇把话说完,便不服气地说,“如今之姜维已经成为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惶惶不可终日,有何惧哉!”

“狂妄小子,休得胡言乱语!”胡烈呵斥罢胡渊,转而对羊琇说,“多谢稚舒之深情厚意,我定会牢记稚舒之言,小心从事。不知稚舒有何妙计,可助我破敌?”

羊琇款款一笑,早有准备地说:“郪县一带多为矮丘,无险要之处。姜维退往此处,乃是权宜之计,并非想在此处久留。玄武兄此去可采用打草惊蛇之策,先故作声势,惊动姜维,迫使其率军撤出郪县,然后再追而击之。”

“倘若姜维不为我军声势所动,死心塌地固守郪县,我又该如何?”胡烈又问。

“若果真如此,玄武兄可先兵临城下,围而不攻。然后速报镇西将军,调集各路兵马,汇聚郪县,合力攻之。”羊琇深思熟虑地回答。

“多谢稚舒不吝赐教。此次若能大获全胜,首功当属稚舒。”胡烈感激地说。

“我此次随军远征,实属无奈。故而,我只求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并无建功立业之奢望。”羊琇轻淡地说。

胡烈和羊琇正谈论着,前行踏路的探马来报:“姜维遣人持印号节盖前来请降。”

“姜维遣人前来请降?”胡烈愕然一愣,自语了一句,有些不知所措地瞧着羊琇。

羊琇尚未答复,胡渊就恼怒地说:“姜维走投无路,才来请降。若准其降,剑门关下丧命之将士岂不白死了!依我之见,我军应迅速进兵郪县,一举把其歼灭,以告慰死于那场大火将士在天之灵!”

“黄口孺子,休得多言!”胡烈瞪了胡渊一眼,转而求教于羊琇,“此事实出意外,以稚舒之见,该如何处置?”

羊琇沉思了片刻,郑重地说:“此事至关重大,又来得如此突然,我亦无有主张。以我之见,不如先把那请降使者唤来,待验明印号节盖之真伪后,再作计议。”

“稚舒所言甚是。”胡烈点头赞同,吩咐踏路的探马,“速把姜维之来使带到此处!”

不一会儿,姜维的使者被带到了胡烈和羊琇的马前,跪倒在地,恭敬而不怯懦地说:“小人奉我家大将军之命,前来请降,望将军接纳。”

“姜维遣汝前来请降,以何物为凭?”羊琇紧盯着那来使,厉声地问道。

“现有我家大将军印号节盖与降书为凭。”那来使冷静地回答,并把所说之物奉上。

胡烈和羊琇接过这些东西,除因降书上标明“镇西将军亲启”的字样,他们不敢私自开封,其余之物均一一细细地查看。羊琇见印绶、符节等均为真实之物,便进一步问道:“姜维现在何处?”

那来使不慌不忙地回答:“我家大将军率领全军在距此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恭候贵军之答复。”

羊琇把目光移向踏路的探马,严肃地问:“此话属实乎?”

踏路的探马认真地回答:“蜀军大队人马确已在距此三十里处安下营寨。”

羊琇略加思忖,低声地对胡烈说:“如此看来,姜维前来请降,并非虚妄之事。”

“既然如此,我等该如何处置?”胡烈疑惑地问羊琇,“准其降乎?不准其降乎?万一此乃姜维缓兵之计,又如何是好?”

“准其降或不准其降,我等均无法做主,须禀明镇西将军后方可决定。”羊琇迟疑了一下,折衷地说,“以我之见,此事这般处置为宜:我与玄武兄,带上姜维之来使,立即返回涪城,把此事禀明镇西将军,请他定夺。夏侯司马则继续率军前行。在距蜀军五里处安营扎寨,并严密监视其动静;若蜀军不动,我军亦不动;若蜀军欲逃遁,我军则马上进行追击。不知玄武兄意下如何?”

胡烈犹豫了片刻,无奈地说:“只有如此,方可两全,就依稚舒之言”三路兵马按照钟会的将令,准时地开出了涪城,拥挤不堪的城内顿时冷清了下来,好似一个散了场的大集市,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吵吵闹闹的喧嚣。从天亮到现在,钟会就像是一台架设在激流之上的水磨,在一股接一股水流的冲击之下,不停地高速运转着,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连续两三个时辰,他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才发觉自己浑身乏力,正想稍事歇息,卫瓘却又突然出现在县衙的大堂之上。

钟会不敢怠慢这位负有特殊使命的特殊人物,连忙起身相迎,赔着笑脸说:“军司来此,有何见教?”

卫瓘也笑脸相赔,开门见山地说:“卫某此来,是向镇西将军辞行。”

“辞行?”钟会心中怦然一动,有些担心地说,“军司欲返回洛阳,向大都督禀报灭蜀之事……”

“非也。”卫瓘诡谲地一笑,“我欲前往成都,去见征西将军邓艾。”

近一段时间,钟会越来越觉得,卫瓘就仿佛一个黑色的幽灵,时时围绕着他飘游,暗中监视着他的言行举止,迫使他不得不处处加以提防,事事小心翼翼。对此,他真是深恶痛绝,但却又无可奈何,不仅无法摆脱,反而要笑脸相迎,以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卫瓘要离他而去,使他有如释重负之感。尽管他心中早就盼望着卫瓘早些走开,但脸上却又装出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言不由衷地说:“自出洛阳以来,会与伯玉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结下了难解之深情厚谊。如今一旦要分开,会心中真有些酸楚难止!”

卫瓘也作出依依不舍之状,口是心非地说:“瓘亦是如此,不忍离士季而去。然因身负使命,不敢有误大都督之托,只好暂时与士季分手!”

“既然如此,会也不敢因私交而废公事,强留伯玉在此。”钟会假作关切地说,“蜀国新灭,恐沿途并不太平,会遣三千精锐兵马,护送伯玉去成都。”

“多谢士季关心!”卫瓘婉言谢绝道,“姜维及蜀军主力尚未降服,此处正需兵马。瓘有大都督给与之一千兵马护卫,已可保身,安敢再动用作战兵马!请士季不必另派兵马进行护送。”

钟会问道:“不知伯玉准备何时启程?”

卫瓘答道:“那一千兵马已在涪水边等候,瓘即刻动身,就此与士季告别。”

“待会送伯玉一程。”钟会携起卫瓘的手,并肩走出大堂。

钟会一直把卫瓘送到涪水边上,并目送着卫瓘渡过涪水之后,方才返回城中。大概是卫瓘一走,钟会去掉了一块心病,身上顿感轻松。此时他才想起,从天亮时起床后,至今他还滴水未进,粒米没吃。如此一想,他又顿觉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正准备用餐,忽然又见胡烈和羊琇一起走进大堂。他不由得一惊,诧异地问:“胡将军为何去而复返?莫非军情有变?”

胡烈把姜维的印号节盖与降书放到钟会面前的几案上,有些激动地说:“末将率军出城,行进方十余里,便遇上了姜维派来请降之使者。末将不敢擅自做主,故而带着使者与此物返回,请镇西将军定夺。”

钟会闻听此言,又惊又喜,两眼放射出兴奋的光彩。他先是把姜维的印号节盖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又拆开姜维的降书,逐字逐句地认真阅读起来。降书中写道:

维世居陇右,本为魏将,因遭上司之嫉妒与猜疑,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万般无奈,降于蜀国。幸蒙诸葛丞相不弃,不仅委以重任,而且言传身教,使维能有今日。维为报答诸葛丞相知遇之恩,多年来竭尽全力,效忠于蜀国。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蜀国气数已尽,天意不容违抗,维之旧主已先行归顺大魏,并敕命维率军而降。维本不欲降,无奈旧主敕命已出。维岂能既违天意,复抗主命,思之再三,彷徨终日,才决定顺天奉命,率军归降。维将率领全军在距涪城五十里处安营,恭候镇西将军之回复。倘蒙接纳,速赐来命……现将维旧主之敕命一并奉上,请镇西将军过目。

钟会细读罢姜维的降书,又把随降书一同送来的刘禅的诏书一字一句地阅读了一遍,思忖了好一会,才说:“速把姜维之来使带来见我!”

姜维的使者被带进大堂之后,并无畏惧之色,而是跪而不语,等候着钟会发问。

钟会把那使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严厉地问道:“姜维属下现有多少兵马与粮草?”

使者沉稳地回答:“我家大将军属下,现有四万精锐兵马,粮草不计其数。”

钟会又问:“既然姜维兵精粮足,为何要不战而降?”

使者复答:“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家大将军乃至忠之人,岂能违抗圣上之敕命。”

“我若肯受降,姜维将如何?”

“我家大将军有言:镇西将军若肯受降,便是成全了他之忠心与忠名;他将命令全军投戈释甲,归降贵军;他本人也将亲诣涪城,听凭镇西将军发落。”

“我如不肯受降,姜维又将如何?”

“我家大将军有言:如镇西将军不肯受降,他也只好令全军将士拼死而战,杀身取义,以身殉国。”

钟会听到这里,不禁连连点头,感叹地说:“姜伯约真乃忠义刚烈之士也!我岂能忍心让其战死沙场、抛尸荒野!我即回书姜伯约,准其率军归降!”

亲兵立即取过笔墨纸砚来。钟会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回书中写道:

……阅毕来书,不胜感慨。以伯约之智勇,何至如此?天命也,神意也,非人力所能及也!伯约顺天奉命,使数万将士免遭血腥之灾祸,乃忠义仁智之举,会安敢不纳!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往昔两军交战,互为仇敌,乃各为其主,各尽其忠,是国事而非私事,非伯约之过也。诚望伯约勿以此为虑,见书后速随胡烈将军前来涪城相见。会翘首以望,虚席以待。专此布达,请勿见疑。

钟会写罢,把回书交给胡烈,语重心长地说:“此事干系重大,需有劳胡将军亲自往蜀营走一遭,把此信面交姜维。”

“末将遵命!”胡烈接过回书,转身要走。

“胡将军且慢。”钟会突然想起了剑门关下的那场大火,半劝慰半解释地说,“姜维归降,乃军国大事。望胡将军以军国之事为重,千万不可因往昔之旧事而赌气。”

“镇西将军放心。”胡烈瓮声瓮气地说,“末将虽然不才,但尚知孰轻孰重,万不敢因私而忘公,有误军国大事!”

“胡将军速去速回!”

“末将明白!”

钟会望着胡烈的背影,由衷地说:“此乃天助我也!使我军兵不血刃,便得到四万精锐兵马与大批粮草。”

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沉默不语的羊琇,此时才走上前去,小声地提醒着钟会:“姜维韬略不凡,老谋深算,镇西将军要多加提防,以防万”稚舒何必如此多疑?“钟会微微一笑,把姜维的降书交于羊琇,”稚舒阅罢,自会疑虑顿释。

羊琇把姜维的降书反复地看了几遍,将信将疑地说:“姜维之降书言词有些不太恭敬。”

“哈哈哈……”钟会放声大笑,很自负地说:“稚舒聪明一世,为何却糊涂一时?姜维为人忠义,生性刚烈,若其降书言词卑恭,倒令我生疑;惟这等不卑不亢之言词,才是其真实之意,反让我深信不疑!”

傍晚时分,姜维只带着姜复汉、姜兴汉兄弟二人,身着便装,随同胡烈和一队魏军铁骑,来到了涪城。尽管姜维面色冷峻,神情冷漠,好似对周围的一切均无动于衷。然而,面对着这异常熟悉的城池和街道,他心中如同刀绞一般。他回想起往日路过此城时的威风景象,他记起了全军将士得知要归降曹魏时放声大哭、拔刀砍石的悲愤场面。更令他终生难忘的是:那位曾经仿造出“元戎”、为坚守剑门关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兵王锋,在得知要全军降魏的消息后,竟然当众自断右手,愤然而去……这一切都不能不使他触景生情,不能不使他悲痛难忍。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以排泄胸中的愤恨!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复国之大计,他只能把泪水咽进肚里,将愤恨埋在心底,默默地去承受难以忍受的悲痛!

姜维强抑着内心的悲痛,不动声色地来到县衙之外。他理了理纷乱的思绪,稳了稳剧烈的心跳,翻身下马,让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留在县衙外,然后跟着胡烈,赤手空拳,步履沉重地走进那座他曾经无数次出人过的大堂。所不同的是:过去他是以主人的身份进进出出,而现在却是以降将的身份去参见主人。这种天瓘之别的巨大变化,以及由此而产生出的那种苦涩,只有他才能真正地品尝出其中的滋味!

钟会在大堂正中面南而坐,威而不怒,厉而不倨。当姜维走进大堂时,他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说话,只是用两道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姜维,注视着其一举一动。

姜维偷偷地瞥了钟会一眼,不紧不慢地向前迈了几步,不慌不忙地向着钟会深施一礼,低沉地说:“降将姜维,前来拜见镇西将军!”

钟会用锥子似的目光,把姜维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稍作迟疑,威严地说:“伯约来何迟也!”

姜维瞟了钟会一眼,神情严肃地说:“维身为大将军,掌管着国家之兵马,今日能够至此,犹为速也!”

钟会深感惊奇地瞅着姜维,自以为是地说:“记得两军在剑门关对峙之时,我曾致书伯约。当时伯约若依我之言,何至于有今日。”

姜维两滴老泪溢出眼眶,低下头去,悲伤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也。若非旧主降诏,敕命维投戈释甲,率军归降,维今日亦不会至此。”

钟会问道:“事已至此,伯约有何感受?”

姜维答道:“维作为臣子,以忠为本;身为将军,以兵为本。维只求忠君恤兵,已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姜维的这番言语,既有些出乎钟会的意料之外,又似乎在钟会的预料之中。面对着临危不惧、不屈不卑的姜维,钟会既深感诧异,又深为敬佩。他连忙站起身来,紧走几步,来到姜维面前,谦和地说:“会久闻伯约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果真名不虚传!方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伯约鉴谅!”

姜维又向钟会施了一礼,谦恭地说:“维亦久闻镇西将军智谋高深,风雅飘逸。今日一见,确系名副其实!维乃一介武夫,不晓礼仪,还请镇西将军海涵!”

钟会微笑着说:“会与伯约书中有言:‘翘首以望,虚席以待。’如今既已将伯约望来,岂能失约食言?请伯约入座,我二人细细叙谈。”

姜维感激地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镇西将军有命,维焉敢不从!”

钟会与姜维分宾主坐定后,钟会朝还站立在大堂上的胡烈摆了摆手,客气地说:“胡将军今日往返奔波,想必已经十分疲劳,回去歇息吧。”

待胡烈退出去之后,姜维双手抱拳,愧疚地说:“维生性愚钝,不识天意时务,在剑门关与镇西将军相峙之时,多有冒犯,今特来领罪,任凭镇西将军发落!”

钟会苦笑了一下,连连摇头,含而不露地说:“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并非私人之争,何谈‘冒犯’二字。遗憾者是,我二人鹬蚌相争,却让渔翁坐收其利。”

“唉——”姜维长叹一声,歉悔地说:“维为此事深感惶然,故而舍近求远,前来涪城归降镇西将军,以求弥补剑门关之过。如若邓艾,虽有旧主之诏书敕命,维宁肯违抗敕命,率军与其决一死战,也断不肯降!”

“唉——”钟会轻轻地叹了口气,引而不发地说:“征西将军所统陇右之军,本为偏师。谁料他却趁我二人在剑门关争斗之机,乘虚而入,成就了大业。”

“此乃维之罪也!”姜维懊悔地说,“邓艾乃维之冤家对头,连年来我二人在陇右屡屡交战,互有胜负。凭邓艾之智勇,若要大胜于维,绝不可能。可惜……为此,维将抱憾终生,死难瞑目!”

“此乃天意啊,伯约不必耿耿于怀。”钟会偷觑了姜维一眼,适可而止,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伯约本为我魏将,今既归来,有何思虑?”

姜维也见好就收,顺水使船地说:“维已年逾花甲,来日无多,又经此巨变,已是心如死灰,视功名利禄如过眼烟云。如蒙镇西将军宽恕维昔日之罪过,维愿解甲归田,返回故里,守着父母之坟茔,了此残生。”

“伯约何出此颓丧之言?”钟会惊讶地瞧着姜维,疑惑地说,“伯约虽是花甲之人,但仍宝刀不老,雄风不减,何必一蹶不振,自甘寂寞。”

姜维面呈悲哀之色。伤感地说:“镇西将军有所不知。维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本应母前行孝,以报母恩。然数十年来,维只顾为蜀国效忠,未能为慈母尽孝。每思念至此,维便羞愧难言,无地自容。如今,家母已经辞世,维亦尽忠已毕,理应重归故里,守在母亲坟茔之前,洒扫祭祀,以弥补往昔不孝之过,报慈母抚育之恩。”

“伯约所言,会岂能不知。如今陇上、天水之人广种当归、远志与知母三种药材,便是由于伯约母子之书信所致。”钟会自作聪明地说。

“竟有此种事情?”姜维故作惊讶地说,“对此事,维倒是一点都不知晓。”

钟会款款一笑,侃侃而谈:“伯约归顺蜀国以后,老夫人曾给伯约带去家书一封,让伯约带些陇上之当归回去。可伯约却未给老夫人带去当归,而是带去了一包远志,并附家书一封。家书-中写道:良田万顷,尤爱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老夫人收到伯约带去之家书与药材后,知伯约心意,也回书一封,书信中写道:儿有‘远志’,母免挂念;报国为上,乃是‘知母’。从此之后,陇上之人便广种当归,天水之人就广种远志与知母。”

姜维听罢钟会这一番话,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恭敬地说,“维过去只知镇西将军才华可比曹子建,韬略可比张子房!没想到镇西将军知识竟如此渊博,连一些民间琐事也都了如指掌。佩服!佩服!”

“伯约过誉矣!”钟会矜持地一笑,趁热打铁地说,“伯约有但有”远志、“不在”当归‘之志,老夫人有’报国为上,乃是“知母”之嘱。如今老夫人已经仙逝,伯约又弃暗投明,正好为故国尽忠效力,以告慰老夫人在天之灵,何必如此之早便解甲归田?以伯约之才,定还会成就一番轰轰烈烈之大事业!望伯约三思。

“……”姜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才羞赧地说:“三十多年来,维效忠于蜀国,与故国为敌,故国朝野之人,对维多有怨恨。现维途穷而归,能免维一死,已是宽宏大量,维何敢另有他求。”

“伯约过虑矣!”钟会见姜维心中已经有所触动,进一步劝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伯约数十年来与故国为敌,一则乃事出有因,二则乃事势使然,并非汝一人之过。司马大都督求贤若渴,爱才如宝,而且知人善任。似孙壹、唐咨之辈,尚可封侯晋爵;而伯约之才,胜过孙壹、唐咨之流十倍,大都督对伯约定会倍加重用!”

“这……”姜维似乎已经被钟会的话深深打动了,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姜维这一显著变化,引起了钟会极大的兴趣。他再次认真而仔细地打量着姜维,思忖了片刻,然后抱起放在几案之上的印号节盖,来到姜维面前,含笑说道:“物归原主。会将此印号节盖仍还与伯约,诚望伯约再勿疑虑,尽心竭力报效故国!”

姜维满脸惊慌之色,忽地站起身来,向钟会深施一礼,诚惶诚恐地说:“维既已归顺故国,安敢再受此物!”

“伯约不必惶恐,但受无妨。”钟会和颜悦色地说,“似伯约这等雄才,岂可一日无印号节盖?此物伯约暂且收下,待我禀过大都督,另行封赏之后,伯约再将此物交还。”

“既然如此,维只好将此物暂且收下。”姜维眼含着泪花,感激地说,“镇西将军这般厚待于维,令维不胜感慨。士为知己者死。维虽不才,但尚可领兵冲杀。镇西将军若有用维之处,维定当不遗余力,以死相报!”

“伯约若肯鼎力助我,胜得十万雄兵!”钟会大为欣喜,兴奋地吩咐亲兵,“速去准备酒席,我要为伯约接风洗尘!”

孙琳诛杀了吕据、滕胤后,又命朱异率军奔袭夏口。孙壹惧怕,投奔魏国,被封为车骑将军、交州牧、仪同三司、吴侯,并把魏国故主曹芳之贵人邢氏嫁与其为妻。唐咨:初为魏将,黄初年问(220-225)反叛,被魏军击败,逃往吴国,被封为左将军。后助诸葛诞抵御魏军,兵败被俘,被魏主封为安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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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帝王很难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世人冠以“三杰”之名。在他的印象中,那些被称为“三杰”的前辈们要么是法力无边的法师,要么是无敌的战士,象征着提艾拉大陆最强大的力量,绝不会是自己这样的人,这个名号总是关乎着荣誉、血腥、战斗之类的东西,然而自己还是接过了“三杰”的衣钵。也许世人认为,追求力量的时代已经过去,正如那个真正应该获得“三杰”名号的传奇男子所说的:“现在,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 最后的一片叶子

    最后的一片叶子

    母亲去世后,和父亲艰难的生活着。结果不幸接踵而来,之后父亲发生意外事故离我而去,我,彻底变成了孤儿。世界亿万的人,有几个也和我一样。孤独的活着,找不到活着的方向,生活的希望。而我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我的整个人生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凰行天下

    凰行天下

    失去了前世记忆的她一心想要得到冷漠父母的亲情,拼命修炼,终于得到了令人羡慕的荣誉。然而,她错了,她的至亲联合她的妹妹,竟将她的身体夺舍,得到了属于她的辉煌,而她,却魂落另一个位面,再次重生在一具八岁女孩的尸体上,同时,第一世的记忆恢复,她从此避情如蛇蝎,一心一意踏上修炼之道。苍天总喜欢开玩笑,她的重生之谜,随着她实力的增强,真相一一浮现,原来,她不是没有亲人关爱之人!当千帆过尽,蓦然回首,那人总是护在她的身后,痞痞一笑:“娘子,我永远都在。”
  • 废妃很拽,休掉腹黑帝

    废妃很拽,休掉腹黑帝

    彼时,她是燕国左相第十九夫人,收敛锋芒,如履薄冰,只为完成父亲交代的秘密任务;却惹来九五至尊的青睐,要她为他守身如玉。后来,她一心报仇,踏入宫门,千娇百媚陪伴在君王侧;他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他罔顾满朝文武的反对浪潮,视她为瑰宝,独宠她一人。妃嫔动她一根手指,他便斩下妃嫔纤纤十指;妃嫔让她落一根毫毛,他便砍下妃嫔的头颅。文武重臣齐齐跪在天子寝殿阶前,五日五夜,奏请将她逐出后宫;他视若无睹,仍然行册封皇贵妃的大典,下令:出言阻止者,削官斩首!后来,他的皇后归来,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入绝境;她才知道,让他疯魔、痴狂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他的心,从未容纳过她;他的爱,叫作万劫不复。曾经,他说:“朕活一日,你便活一日;你无伤无痛,朕便无所畏惧。”曾经,他说:“朕心甘情愿被你利用,朕的生杀大权,便是你的生杀大权!”后来,他嫌恶道:“朕让你利用,只是因为想宠你!朕不想宠你,你便猪狗不如!”再后来,他在宫中种满了萱草,在京师每一条街摆满了萱草,迎接她归来,只希望她听他一句话:“你说那是万箭穿心之痛,那么,今日你便赐我万箭穿心!”******她发誓要将仇人碎尸万段,却发现,恨错了人!她期待与深爱多年的他执手一生,独享恩宠,却被伤得体无完肤!爱与恨,原来只是一线之间,最爱的人就是最恨的人!**摇摇新文,喜欢请放入书架。咖啡是免费滴,请为摇摇冲一杯提神哈。
  • 叶子寻

    叶子寻

    夏子叶,16岁以前,天之骄女,人人羡慕。16岁以后,家族覆灭,朋友背叛,众叛亲离。当她遇见他,仿佛看见了光,却是一场又一场阴谋。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 市场营销策划

    市场营销策划

    本书主要阐述营销策划的发展与内涵、营销策划的流程与组织、营销策划中的创意、市场调研策划、营销战略策划、品牌策划、企业形象策划、促销策划、网络营销策划、广告策划、公共关系策划、营销策划方案的类型与制定、营销策划的实施与控制等内容。
  • 80后的婚姻奋斗史

    80后的婚姻奋斗史

    这是一个年青人追逐梦想的时代。这是一段纠葛在爱情,亲情边缘的辘轳人生。他们有着他们这个时代独特的思绪与智慧。他们也有着老传统无法束缚的复杂观念。80后,一个新时代的象征。他们背负了太多上一辈人的寄托。同时也承载了太多无形的压力。这些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喘不过气。他们必须忍受着父母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催婚史。也得承受求职与创业之间的坎坷过程。他们必须面对爱情来临时的呵护奋至。又得接受在婚姻过程中复杂多变的情感生活。他们年青的心。又如何去处理这些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感情纠葛以及在亲情之间关系调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