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被你的激情感染了,被这草原风光融化了,竟也情不自禁地喊出了我的心声:“草原上那鸟的争鸣,叫我明白了什么是自由;那群马的奔腾叫我明白了什么是潇洒;那骑在马背上追逐的男男女女的笑声叫我明白了什么是狂欢;这草原上一切的大合奏叫我明白了什么是雄浑,辽阔的草原又使我明白了什么?我们两心相通,你和我共同喊出了在草原上永远回荡的心底强音。我们的心应像天地般博大,我们的胸怀应像草原般辽阔。这些美好的镜头你都忘记了吗?今天为什么就心想事不成了呢?”
我烦躁,烦躁不堪。我的心忽地一下子就阴沉起来,而且越来越阴沉,沉重得像此时窗外的天空,随着那老天爷撒下鹅毛般的大雪,我的眼泪潸潸地往下滴落……
九点三十分,我想再看看我的运气,下决心最后一次拨电话。
34
我刚要向万利讲情况,电话铃响起。我抄起电话的速度是闪电般的。
“喂?”我着急地叫。
“是洪伟经理吗?”
真失望,失望得我眼前一片黑暗,我知道是我的血压又猛地增高,晕得我差一点摔倒。万利站着扶住了我。我紧眨巴了几下眼睛,放松一下自己,支吾着回答已从县里升调市里办公厅主任的老书记的话。
“我是,是洪伟。”
“怎么声音不对头啊!是不是阴天下雪血压又上来了。”老书记深知我的身体状况,“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只有休息好,有个好身体才能干好党的工作,要注意啊。特别是阴天下雨下雪的,气压低,要多听听天气预报,提前吃药预防着点。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关心的不够,要注意啊!”
老书记在县里工作时就这么好心地啰唆着关心着我,今天我便越加感觉到他是那么啰唆。不过到后来,我精神一振,我听到他在说下雪了。
“下雪了?您说下雪了?”我对着电话说的同时推开扶着我的万利,抬头看见窗外果真飞着鹅毛般的大雪。
“你这小子,今儿怎么了,下雪都不知道?噢,也许北京下雪,你那没下。看看,下没下?”
“下了,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啊!太好啦!老书记,太好啦!”
“当然好,瑞雪兆丰年嘛,来年一定是个好年头儿。”
“对,好年头,好年头。”我对着话筒对老书记说,而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大雪啊,你下吧下吧下吧下吧,最好下它三天三夜,那样飞机就不能起飞,逸雪要飞走的梦就会成为泡影。
逸雪啊逸雪,世道无情,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你再等一会儿吧?再等一会儿,你一定不要放弃给我打电话的念头,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你可千万不要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那么一哆嗦时而前功尽弃了。要坚持啊!千万千万!
“您有什么事老书记?”我又问。
“嘿!这么回事,市府办公厅的事什么都得管,上层首长的活动保卫,下层的吃喝拉撒睡,哪样都是这里的事。特别是后勤餐饮一块,还真得有个像样的人管。你可别看这个吃饭问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它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直接关系到首长和职工的健康和生命安全问题,这要选不好人,管不好,非得出大事故不可,你想想啊……”
“老书记,你直说吧,是不是选人的事?”
“对呀对呀,为什么要找你呢?因为……”
“我知道!因为你知道我应该向您推荐谁,因为我了解您要选的那个叫逸雪的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我又急又烦又无可奈何地抢话说。
“对对对,还是你聪明,这人怎样,你给参谋参谋。”
“人行,能顶起来。就是有一样,您当那么多年干部了,是老革命,所以您应该知道什么叫对首长负责,过去您连一个打扫卫生的进公社机关都要把关,看是不是党员;现在要进的是市府机关,又是您说的关系到生命安全的很重要的餐饮岗位,她不是党员,该发展的时机都错过了,按您的观点,能行吗?”
“不是党员?”
“对呀。”
“唉,太遗憾了,太遗憾了,怎么不是党员呢?”
“你可以突击发展嘛,像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今天是群众,明天就是党员,后天就可以直接升任村支部书记、公社党委书记,或者更高一级的书记嘛,这样不就可以调到您那去吗?”
“你小子,不是给我想办法,还开玩笑,调侃我这老头子。”
“好办,叫我去!保证给您管好!”
“又闹!”
“那就得了,您赶快登报或上广播,广招人才嘛!人去多了竞争一下,不是更好了。现在广告上什么都登,您这更应该登。”
“好啦!我白跟你费了半天口舌,多注意身体,听见了不?”
“谢谢您的关怀!”
我放下电话。
我知道有一个人一直站在我身旁,他是万利。我更知道他想知道逸雪情况的焦虑的心情,我却顾不上这些,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窗外那飘飘扬扬的大雪——
好大的雪啊!它把整个世界变得洁白无瑕!
我仍盼着逸雪再给我打一次电话。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九点四十五分。
35
我的电话连续不断地打,整整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啊,洪伟!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把电话挂起来了,真的有意识地不叫我打进去?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真的如人所说“男人抓住的是命运,而女人想抓住的是男人”吗?
我终于放下了电话。十分钟,连续不断拨电话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我企盼的是什么啊——洪伟,在这十分钟里,我什么都不想了,只要有一声“喂”的熟悉的声音,我的心、我的眼睛、我的思维会马上是另一个样子。可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我却越来越发觉我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完了。我才真正地发觉我感情陷得太深太深了,我才发现我不是一个事业型的有理想有追求目标的人,说什么我能干、有才能、有本事、有服务行业管理的办法,这都不对,不对!我的一切都源于洪伟给予的精神上的支持。我发现了,我离不开他,真的离不开他呀!我才知道我一旦没有了他,我的一切将会全部崩溃!现在就是这样,真的是这样!我浑身酸痛,四肢无力,像散了架似的,我的心里是空荡荡的,空空如也,有的只是泪水,不断地往外一串串滚动的泪水。
洪伟啊!你是什么人?你害得我好苦哇!人都说女人是祸水,我现在才认识到男人也是祸水,你洪伟就是祸水,你害得我太苦了,太惨了!你把电话挂起来不让我打进去,你做得太绝情了,太残酷了。你真的要抛弃我吗?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窗外,下着雪。屋内,我流着泪,我就任它那么流着。
一阵砰砰的敲门声,进来的是出租车司机。
“下雪了,路不好走,我到晚了,请您多多原谅!”漂亮的女司机说着歉意的话,“现在走吗?我帮您拿着什么?您不要客气,只管吩咐,为您服务好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没什么,谢谢您了。您在车里等候,我马上就下楼。”我擦着那已经快流干了的眼泪,低声地对司机说。
“那好。”女司机回应着出屋踩着“嘎嘎”的皮鞋声离去。
“这样的天气飞机能飞吗?”我心中想着看了看表,已是九点五十分,不由得就拨通了首都机场的服务电话。当我询问并得知十一点左右天将放晴,而飞机十二点四十照飞不误时,我的心情又沉又空。
“走不走?”这个问号在我那既沉重又空旷的脑子里越来越大!
走不走?——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我的妈妈,我的饭庄,我的各界的朋友啊,你们说我走不走?走不走?
洪伟,你哪儿去啦?你哪儿去啦?你哪儿去啦?你好狠心哪——可我离不开你啊!真的离不开你啊!还有那乐园,我的理想事业和追求,我离不开你们啊!那个可恶的万利,他非找你闹事不可。我不允许他闹,也不允许你们两个人闹,你们两个都是好人,都是为了我,你们两个应该连在一起帮助支持我干好事业啊!可关键时候你们都哪儿去了?哪儿去了啊?我不由自主地给家里拨通了电话。没人接,居然没人接。
小保姆干什么去了?万利干什么去了?都哪儿去啦?
我走,一定要走!走它十天八天看情况再说。我先去静静我的头脑,调整调整我的神经,稳定稳定我的心情,然后再说。
我这样地下了决心。拎起早已准备好的提包,出屋,下楼,和服务员结了账,出宾馆大门上了出租车。
雪下着,铺天盖地。车前玻璃上的雨刷反复地清除着上面的积雪。往前看,随着那雨刷的摆动,眼前是洁白的世界,茫茫的世界!
我在这既洁白又茫茫的雪的世界里,缓缓地驶向首都机场。
36
“我告诉你万利,”我看着外边的雪,不知怎么的一种心情推动着我扭头说,“她要走,她在北京的一家宾馆,她平安无事,这你该放心了吧!”
“什么?在宾馆?在哪家宾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你?”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家宾馆。你别急,我真的不知道,可我有点预兆,咱们一块翻翻《宾馆指南》,看看朝阳区有没有个小竹林宾馆。”
“小竹林宾馆?”
“对,我这里有《宾馆指南》。”我说着从书柜里找出那本厚厚的《宾馆指南》,比他还心急地翻着,一页都不放过。他在旁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翻。
有谁能想到我梦中的小竹林宾馆竟是真的存在!在《宾馆指南》的346页竟真的出现了小竹林宾馆!
我疯一般地抓起电话便给小竹林宾馆的服务台拨。电话通了。
“您这儿是小竹林宾馆吗?”
“你好,是的。”小姐的声音。
“请问宾馆有个叫逸雪的女士住在那儿吗?”
“你是哪里?是她的什么人?”对方似乎有些警觉地问。
“我是她的同事,还有她的家属也在,请您给查一查……”
“不用查了,她已经走了,刚走的。”
“什么?她走了?”
“您还有事吗?”对方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请问小姐,您知道她到哪去了吗?”
“不知道!”
“赶快走。”我放下电话招呼万利说。
“上哪儿?”
“坐车去机场!”
“她去了机场,要干什么?”
“不知道。”
“她要飞走了?”
“不知道!”
“那她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赶快跟我去机场!现在是十点零五分,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拉着他急匆匆地出屋下楼,招呼司机把车开过来,和万利一起坐进了车里。
“你刚说还来得及,她是不是要坐飞机走?”万利还在问。
“不知道。”
“她要飞到哪去?”万利穷追不舍。
“我真的不知道!”
车起动 ,上路。
车窗外,雪仍在下着,下着……
###怨之梦
四年前,一个春风习习、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在办公室与香港的一位客人谈一项出口创汇的业务。正要往合同书上签字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我拿起电话,耳畔传来了一位女性甜美而又急促的声音。
你是大名鼎鼎的王总经理吗?
你是谁?
我是敬慕你的人,是那个曾经给你写过三封信,最近才一并寄去的人。
什么?三封信一并寄来,你在哪儿?叫什么?
先不要管这些,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急事。你现与港商谈的那项出口业务要慎重,据我所知,那个港商不具备接收此项业务的经济实力和其他条件。
你怎么知道的,你在哪儿?
我只请君谨慎从事,在恰当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你叫什么?
“啪!”对方把电话挂了。
我一时陷入沉思:三封信,一并寄来的,什么内容?我突然想起最近我收到的一封很厚的信,可没看,现在还锁在我的抽屉里。
我尽力措辞把正要与我签字画押的港商说服,并让他等待一段时间后再商量合同的事。
港商最终莫名其妙地摇着头离开了我的办公室,那种遗憾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可我的手已触摸到开锁的钥匙,并迅速地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封信。
王总经理你好!
工作一定很忙吧。我是过去在您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厂子工作的女职工,现已调到另一家公司并停薪留职自己当了老板,搞的是服务行业。由于工作太紧张,所以总想给您写信却未能动笔。今天不知为什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终于拿起笔给您写封信,说说我的心里话。
我总想干一番事业,便离开了您的厂子,当然您并不认识我。可您知道吗?我在您的厂子时,不知为什么,总想到您身边去一起学习、工作、交流思想,叫您帮助我尽早成熟,真正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为什么这么想呢?因为你不了解一个普通工人的我,可我们这些职工却经常议论你们这些当经理的。在众多的议论中,您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您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您的思想是那样的淳朴,心地是那样的纯洁。在您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男子汉应有的品质。可以说您不愧为有才干的人。我说这些绝不是恭维您,而是实事求是。说真的,我时时以您为榜样来要求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现在不知为什么,当我自己当了老板后,总想对您说,我一定要向您那样去奋斗,我要努力把事业干出个火暴样儿来。
您看,我是不是有点傻里傻气地表上忠心了,而且是向您——王宇王总经理。您根本不认识我,可我偏偏要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向您袒露,这是为什么?您能给我说清楚这是为什么吗?
一个过去曾在您所领导下的四十六个公司里其中一个小小厂子的女职工,今年二十四岁,小您四岁。
1998年6月9日
第二封信的内容是:
中秋节抒怀
午夜独自望月圆,
惆怅心绪人不眠。
往返四次未见面,
何时相会倾心言。
王总经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