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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难忘三婆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感受最深刻的要数街上的三婆了。三婆命苦,二十岁便守了寡,尔后又遭丧子之痛,直至双目失明。三婆笃信神灵,贤慧善良人缘好,街上邻居无论谁扭了胳膊崴了脚都要找她捏治,一捏即好。因此,她在街上名声顶高。

儿时,妈妈出远门,往往留我于三婆身边。三婆待我很好,给我摊煎饼,炒鸡蛋,做我最爱吃的“油油饭”。记得每顿吃饭前,三婆都要先洗净手,然后到神龛前焚香、献供,嘴里还要喃喃念说,像“巫师”说法一样,谁也听不清楚她念的是什么。那次我出于好奇,问三婆:“你在念么咒语?”三婆瞥了我一眼说:“小孩家别管闲事!”

有一回,我跟小伙伴玩“打仗”,我攀楼梯藏在三婆的阁楼上,突然发现一方红布下面藏着一尊泥塑神像。于是我大声喊叫:“快来看,好玩哟,楼上还藏着个泥人儿!”三婆听见了,变脸失色地把我喊了下来,握紧拳头吓唬我说:“别胡喊,再胡喊看我打你!”我受了委屈,“哇”的一声哭了,三婆连忙换了笑容,一边把我搂在怀里,一边哄说:“我娃乖,我娃好,我娃穿的花花袄……”

后来,我才听人说刚解放那阵,闹革命,拆庙宇,毁神像,三婆在一个乌黑的夜里,去观音庙悄悄把“菩萨爷”转移到她家阁楼上保护起来。

三婆诚心待菩萨、敬菩萨,按说应该有好的报应才是,然而却适得其反,就在三婆失去丈夫的第二年,她还处于极度痛苦之中的时候,偏偏她唯一的“命根子”三岁的儿子染“瘟疫”不幸夭折;四十岁时三婆害了一场眼疾,她不信医,整天祈求菩萨爷保佑,到头来菩萨不灵验,她却成了盲人;五十岁,逢着闹“文革”,红卫兵在她家阁楼上搜出了那尊泥塑神像,把她当“牛鬼蛇神”揪斗,几乎折腾死……

六岁时我随父母下放回老屋,记得临走时,我到三婆家抱着三婆的腿哭着不愿走,三婆抱着我说:“我娃乖,我娃好,我娃要当农宝宝……”

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三婆,听人说,她住进了福利院,依然笃信神灵,吃饭前经常给神龛焚香、献供。逢人便说:“多亏菩萨爷保佑呢!”

再后来,很少再有三婆的消息了,据说三婆仍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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