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扮，就车关行贩会做。十人十个会扮。其它的地方，如石塘、箬山、钓浜、礁山等地方的行贩，扮也不会扮。有一二个扮起，仅仅是把质量好一点，子头大一点的，放在上面，算扮过。有些没扮的行贩，下面的货，比上面的大，质量比上面的好，是经常的事。车关的行贩，你想都不用想。下面能找出一条，比上面的好，算讲他们失手了。其它的地方，有一个弱点，船进来，照潮假。涨潮的时候，进得来，上货，且船相对小一点，量也小，行贩大多是船主家的亲戚，价格自然便宜。行贩买得便宜不说，子头也大。听他们自己说，买货时，都是老生意加亲戚，船上来时，任意让你自己挑。大多行贩先把大的质量好的放在塑料盘底，以此类推，放上来，到了上面，自然是个子小、质量差的了。这样，等船主上好货，一看，开不上价。精明的行贩，如果买的是宽体舌鳎，早已把竹叶扔到斧头鱼的堆上；换上是带鱼，事先把筷子头放到“密鲳”糊边；假如买的是墨鱼，那盘子肯定另出来，堆成小山，船人不会哼一声，因为差价太大了；碰上买的是“卡拉”，那零角儿用脚踏了，也不见有船人说一声，因为它太便宜了；至于买的是鲳鱼，就要看酱油醋碟多不多，来论价。这样一来，他们买来的货，大多不重新打扮，就运来卖，有时行贩伙计多，叉开买，用我们的话来说：隔调手。不知道伙计买来时底面的货，大小、质量好坏，仅仅凭旁边的行贩卖什么价，作为参照价，以此类推。有时差好几元一斤的货，也没准。有时人家的货好，开大价，不失本。我只有先买旁人次一点的便宜货，来跟他做价。人家会说：我的货比她的货好。我听人家的口气，不像先前那样，强硬了。我就开口说：要么同价，我给你带了。人家会说：闹骚，你说什么，这样好的货，叫我同价。我看人家的眼色，只有加的份，说：我加二角给你。人家会要价，说：加伍角给你。这样的生意，基本上做得下了。如果说反过来做，先买好的，好的肯定买得贵。虽然值。但旁人的必同价。买他们的货，我们不会买失，仅仅用手撬一二手，就知道什么样的货。大多买熟了。知道他们的货，有底。车关行贩就不同，他们那里船水深，进来的船大，照船牌，时间准。且有批发市场。船大，货量大，行贩自然多。且并起的伙计，多的有二三十个。他们买货，不像其它地方的行贩，任你挑。他们的货，大多船主鱼打上来，就已经分出二三档。卖时又不给你撬开看。一撬，顶多撬一二手，看一二眼。虽然没有扮，比不上其它地方。行贩多，价格自然贵。你不买，人家会买。你出不了价，人家出得起价。那里的船主，也精明。开大价，不失本，让你行贩在那里还。行贩来一班，去一班，还到你们上不了价止。有些行贩，自己做不下，让伙计去还更低的价，伙计还他三五批，船人自己就没了底。再自己去杀价。比如开始还他小西北，人家不卖，现在再去，最多出小西东。比伙计的东门街、小西高一点，船主没法，只好按你价，卖。有时行贩看准了货，人站在那里，别的行贩不能问，问了价，人家眼一瞟，你有胆还价。意思很明显，我想要的货，你不要插进来。船主知道这门道，让你走。行贩说：我想买你的货，你不卖，我站也不能站。凶的船主说：你买卖给你，不买你走人。行贩理直气壮说：我要，你不卖。船主会说：你想要，加上来，我卖给你。行贩说：我出顶高的价，你还叫我加，我拿去不亏本格。船主不理，行贩站着，大有誓死保卫着。一般的船主没法子，不管你。让你自己干等着。行贩等到自己的伙计走来，假装重新还一次价，其实向伙计发声号。船主不知其道，定会中人家的计，理直气壮，不卖的理。行贩假装说：不卖我走了。船人不应。行贩装生气，说：不卖屁也放一声，人家好走人，看别的货去。行贩装作走的样子，与伙计睇个眼色。船人当然不知。新来的伙计，装作随便问。有些船主沉不住气，气头上，开不了大价。伙计定说太贵。船主定说：贵了你可以还。伙计定说：价差远了，怎能还。船主说：你想要，随便还，还九老、东门都没关系。伙计说：九老、东门，我还不出。船主说：那你说个价。伙计当然要杀价。原先伙计出北门的价，他只能出小西北。小西北，知道人家不会卖，让给伙计来杀价。他出低价，怕旁人听了，说笑话。对着船人的耳朵说悄悄话：小西北。船人当然会生气，没好气说；人家出二北，我都不卖给他。其实伙计早已知道伙计出的价，北门。他当然知道船人会加价，不戳穿他，仅仅说：我出不起，他出这样的价，你早已好卖给他了。不瞒你，别的船这样的货，任他自己开价：水门北。船人一次二次不会中人家的计，不卖的理。伙计站着，会有人来问价（大多先前的行贩，派来的），伙计见救兵到，假装生气：你，卖不卖。船人当然说多少。伙计说：小西北。船人懒得理睬。伙计还在生气样：你不卖，我走了。等一下说卖给我，少二元，我也不要。船人跟着气，说：我等一下，白送给你。伙计走了。新来的伙计，假装关心船人，说：他买货，相来凶，你白送给他，他说你贵。船人以为有人同情，气消一半。伙计以为船人上当，问价。船人以为自己确实开得贵，降下来。人家不理他这个情，还价。仅仅比刚走的伙计，多几毛。船人当然搬出先前的行贩，还的北门来挡。伙计知道，假装吃不进，顶多水门东。船人不依。伙计只好等伙计，伙计来问价，人家假装说：这个货，我要。船人当然反驳；你要，叫先生来秤。伙计说：价没做下来，怎能秤。船人说：格么你说你要。人家说：要，我便要，你这么贵，我出不起。后来的伙计假装关心问：什么价？人家说：他要北门。船人说：我说人家还的北门，我不卖。后来的接着说：北门太贵，还不卖。我最多出水门。船人生气：等一下，我白送给你。后来的当作闲聊：白送，我不想，只要你卖得平一点，我要。船人说：你要，什么价？后来的说：最多加二毛。船人以为北门加二毛，想想不相信，问：多少加二毛。伙计知道，船人松口，当然是自己的水门。船人气得转向头：水门东，轮不到你，站在你前面的，早等着。后来的伙计假装说先来的：人家不卖，你站得想人家卖给你，走。先前的伙计，当然不走，装作不理。人家走。先前的伙计，开口：我出的价，不少，你还不卖。船人说：早来的行贩，出到北门我没卖给他，你说只能出水门东。伙计说；那你卖给人家好了。伙计等到先前的行贩来。行贩假装一看，关心的口气，问船人：你还没卖？船人气已经输了，还有什么好说：北门，卖给你吧。人家当然要，但还要杀价。行贩说：我几百斤买来，不要了。旁边的伙计垫招：你买来多少？行贩说：水门、水门老、水门东、水门北都有。话是说给船人听的，双眼瞟着船人。就不说实话：买来北门上下。旁边的伙计，必接招：让他的鲜美皮，你买来多少有了。人家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水门东。其实买来像他这样的货，起码北门东、二北。但没有这里的货多。货多了，行贩自然要杀价，杀来的价一笔是一笔。怪不得他们心太狠。要想赚钞票，没办法的事情。何况车关货，在同等的条件下，卖不过其它地方。因为，这里的货，本身买来是人家卖的价，用我们行贩的话来说：两头价。行贩当然想方设法，利用自己的资源财富，来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行贩去了一个，来一个，最终达到目的。这不，船人一听，心理头后悔莫及。旁边的伙计开始做价，当然比先前的行贩还要低：你听听，人家买来水门东。目的是让先前的行贩买。这样，船人下次碰上，好说话。证明行贩还价有底。人家船主，只好说：你不相信，问问他，他开头出的是北门。行贩当然没必要说假话，说假话，船人会记住你，下一次生意不好做。旁边的伙计必接招：贵了，我吃不进，顶多水门北，我要。船人一瞧先前的行贩，想要的样子，说：不卖，一卖卖给他。伙计只好退，走人。行贩还在。行贩想要。船人不知人家的计，求行贩。行贩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你价格少一点，我给你带。这样，船人感激的心情，溢于言表，说：那你说个价。行贩不能说差远，说差远了，下次先开的价，同样不灵。还有说差远了，船人不会卖给你。反过来，船人同船人碰上，问个价，就暴露了。下一次不好做，行贩说：给你少，我开不了口，这样吧，比他的水门北贵一点，水门街。船人当然有点感激，并且乐意接受。人家出的比先前的行贩，都高。那里知道全是人家设的圈套，让他往里钻。这笔生意促成，谁能不说，行贩的鬼大：杀价。船人一直知道自己的货的价值，到达被人家捉弄了，杀一大笔的价，还要感激人家。意会自己价格开高了，自然向低走。伙计自然走一回过场，让另一个伙计来。直到你船主让了人家。船人不知人家这样做生意。好在船人只要有好水路，顺风顺水。多撒一网而已。至于行贩买来的价，与其它船人的价，低一二成，等于净赚。行贩买好货，起码二三个小时。等到船货卸完，货卖完，他们再开始把货倒出来，打扮打扮。先把低价的垃圾货，放在塑料盘底的中间，四面用子头大一点，质量差一点的，围起。洒一点细冰，说得好听一点，保温保鲜，说得难听一点，冰都卖好几元一斤。一条七八十斤的冰，仅仅七元。假如卖墨鱼，那不赚死。墨鱼燥版，冰水边化，它边汲。买来什么价，卖什么价，都会赚疯的嘞。这种一层保鲜，一层放，放几条竹叶，穿插在中子间，让人手撬一二下，顶多看得着一二条竹叶。那时，行贩说就这二条，且显得很大度，扔掉算了。好像他故意放二条，扔扔的了。行贩就这样，一层细冰，一层中子加竹叶，到了上面，自然用最大的质量最好的，盖上。有时货多了，不妨用一二盘，没有烂货竹叶做“牵鸟”。记上不明显的记号。有的盘的型号不同，盘的号码不一样；或者盖的布新旧不同，花色不同；或者盘上放一条其它的小鱼，以示区别。旁人当然不知。其实，他们对红色的鱼这样保鲜，我们零卖的行贩，最反感，褪色。褪色的鱼，等于我们拿去卖，给顾客不鲜的感觉。他们拿到松门，赚钿的机会，就看其它人有没有这样的货？如有，看多不多？少了，开大价，赚多一点。多了，少赚一点，或者寻一二个老生意，做“牵鸟”。卖给他的没竹叶烂货。车关的行贩，不能同别的地方的行贩那样，好卖。因为人家上当得多了，且都知道，他们买来的价格，比其它的地方的行贩，贵二三成，且货没其它地方的好。车关行贩，有二三十批人马，有的就打小算盘。船上起，买好货，等到最后，买次货烂货垃圾货，再打扮。其实，他们赚的就是垃圾货烂货竹叶货的差价。所以，他们打扮货时，就显得比较精明。货多时，把货倒在地上，塑料盘一字形排开，垃圾货全部放到盘底的中间，如果上半部分，出现有竹叶或垃圾货，那就没法买，人家会懂，他们的竹叶垃圾货太多了，连上半部分，都有它们的位置。除了一二盘做“牵鸟”的以外，都很均匀。让最精明的行贩来买，允许你撬一二手，你能知道有多少“炸弹”（行贩把亏卖的货，称：炸弹）。就是说有多少要亏卖的货，不得而知。长生意，就讲信誉，有“炸弹”没“炸弹”二种价。“炸弹”多少，又要一种价。这样，货多时，行贩必备“牵鸟”的货。让我买，人家必讲实话，不讲实话，算了的款，也要退。至于退，就没买时那样爽，十退九不足，顶多退一部分的款，以示诚意。作为我，也尽量少买他们的货。特别是其它地方没货时，摆摆门面摊头。
别看这些行贩伙计多，但内讧的也不少，吃伙计的，大有人在。何况伙计不是父子爷们，就是老表舅子；不是兄弟姐妹，就是部落哥们。记得去年十二月中旬，冷空气，有风，船都进来。有一娘舅同外甥并伙计，墨鱼买上来。外甥还在车关进货，娘舅卖货墨鱼很畅销。因为结婚的人多。用我们的话来说：有大日子路。没卸货，行贩就围着，问价。人家开大价十一元，比平时贵一元。买的人，问：什么样的子头。人家说：船上直接来，没扮。货没下来，买的人说：我买。另一个人接着说：我要，二老东。这个人话没说完，旁人就喊：我全吃，二老北。买货的人，拚价，都用行话。且一个比一个送得快。迟了的人，怕买不到货一样。最后一个让他自己送，二老街。成交。壹佰贰拾叁斤货。价高，没什么，人家拿去，同样赚钱，还比平时容易，没货。我不卖墨鱼，站在旁边任他们还，看他们做成的生意。缺货的时候，车关的行贩，开不了大价，还是我们这些零卖的行贩，价格送得快。往往人家开了价，高出二三成的，都有。等到外甥上来，娘舅说：墨鱼卖了，卖九老零北一斤。外甥说：今日卖这么便宜？我听呆了。
松门买货，有一样不如人意，就是货源不像海门那样，正常。松门主要依赖车关、箬山、石塘、钓浜、下风岙、杨柳坑、礁山。尤其是箬山、石塘、钓浜、下风岙、杨柳坑、礁山，照潮假。潮假一过，就没货。且八九级的大风，船早就进来。进来时，货源多得没地方卸。行贩捉货，最多捉二三天的货源，多了保鲜成了问题。还怕车关有货上来，货源停不了，捉进的货，卖不上好价。甚至要亏。车关虽然不照潮假，但单拖、拖虾船、联网船、接线船，出远路，虽然八九级大风，难不了它。但一旦有了强台风，进来时，货源多得不得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用说：卸货。有时，船进来，停在那里，过一二日卸。等一日二日大旺一过，就断顿。虽然，行贩在大旺时，拚命捉进货源，但只能捉五六天的货源，且多了保鲜成了问题不说，放的地方也成了问题。同样还怕其它地方，货源停不了，捉进的货，质量比不了人家，卖不上好价，甚至要亏本。一旦风过了，烂丝网的船，上午出去，下午就有货源。且特别新鲜。海门就不同，它的货源来源广，沈家门、舟山、苍南，甚至福建。南北夹进。如南边有风，北边有货源供应；北边有风，南边不断。何况还有玉环、三门等地。海门停货，一年碰上一二次。大多在强台风的季节，七八月之间。还有前提，南北相加的强台风。这样的概率，几乎等于零。何况，那时是禁鱼期。鱼档大多依赖冰冻，且五湖四海的货源，都有，且不断。等于换个品种而已。
说到禁鱼期，叫人发一通牢骚，发一份感慨。或许我是主卖冰冻鱼档的缘故。第一年6月16日到9月15日，松门市场里，几乎看不到鱼档，偶尔出现筷子头小带鱼，就有执勤人员来没收，上缴。这样严厉的政策，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年，禁鱼期一过，产量比往年大幅增加。对于我来说，那年禁鱼期，生意特别好。第二年6月16日到9月15日，松门市场里，几乎每天看得到大大小小的带鱼、宽体舌鳎，且最多的是筷子头、竹叶。有人或许不相信，禁令不禁还属小事，船人用的是震虾仪电脉冲。那是绝后代的玩艺儿。那些本来属于漏网的筷子头、竹叶，被一层一层地夹在大一点的带鱼上、大一点的宽体舌鳎上，拖了上来。我估计，漏网沉向海底的，一定不在少数。不难想像，那年冰冷带鱼生意，一落千丈。加上头年生意好，进口带鱼、黄三、米鱼、无头马鲛，不断上涨，生意难做，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震虾仪电脉冲，名义上属禁止使用。如有发现，当场没收。其实，大多数船人一直在使用。船人有一本帐，十八档算盘，算不过他。一台震虾仪电脉冲，几千元钱，一天可多捕多少鱼，用得几天拖回来。震虾仪电脉冲，就让你没收，他还有多几倍的概率。何况，有几天碰得上，有几天没收得着，还是格未知数。这样的政策，改变不了船人的欲望。反过来，把老实巴脚的船人，都跟起来。直到2000年底止，最疯狂。那年，政府出台，严禁使用震虾仪电脉冲的同时，加大了罚度。一旦发现使用震虾仪电脉冲，除没收捕鱼船以外，严重的船主，可以判处有期徒刑。这不是闹着玩的，真正动真格的开始。
2001年11月，我不知道到今日，有几条船没收、上缴，有几个船人判了刑？在市场里，筷子头的带鱼、竹叶的宽体舌鳎、算盘子的墨鱼、零角儿的“卡拉”、酱油醋碟的鲳鱼，依然满目耀眼。如果没有震虾仪电脉冲的话，筷子头的带鱼、竹叶的宽体舌鳎、算盘子的墨鱼、零角儿的“卡拉”、酱油醋碟的鲳鱼，不可能成盘成盘地运进市场，成为几毛钱一斤，作鱼生、打鱼粉。烂得臭了，只要便宜几分钱一斤，都有人要。听行贩说，震虾仪电脉冲，有船人还在用，只不过比过去更隐蔽更难找而已。说穿了，这些人的胆大，都有靠山作后盾，如果没有执法的人，合伙，他们的胆，再大，不会不顾几佰万元的船和判有期徒刑的威慑。至于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外人就不得而知。
现在是2007年3月15日上午，我去椒江海水产批发市场，联系冰冻鱼。碰上大头。我说：大“日塔”（鲜美皮）有没有？他说：有，没有涂的。我说：涂的我不卖。他说：去年有人涂了人吃死，赔了好几十万元。我说：过去几年不是好几家关起门来涂。他说：涂起来好卖，但罚款重。我回到菜场碰上胖子，问：“松门有没有货？”胖子说：“那有货？接线船接不进。”“接线船接不进？现在不是没有风吗？”“洋得柯得紧，把船阵打散了，接线船不知到那里接？”我说：“船人老死，你电脉冲少用，谁人来柯你。”“现在电脉冲用啊没货，船人油钿开销勿夹算。你叫他少用，人家去喝西北风。”
船人用电脉冲，等于把海得的鱼，绝后代。像有“世界屋脊”腹地之称：可可西里偷捕珍贵的动物藏羚羊一样，金钱的诱惑，迷惑了船人的眼睛。那是子孙后代的饭碗。
捕鱼的水路，一年一年往前伸。每年以几十海里的海荒速度，推进。过去那种在里水（南边人称小网货）张网，一伸脚，就有鱼虾蟹围绕，在你的小腿肚里，搔搔痒，打滚。那时候，大人说闲了摸鱼去，小的跟上，每人一份，那一家人的荤菜，全有了。有了鱼，再上自留地里摘几瓣蒜叶或摘几株葱，那烧起来的鱼儿，既鲜又香甜，味道好极了。想想，小时候的黄鱼，卖几分钱一斤，现在黄鱼卖上千元一斤，还是冰冻的，且不知是几朝年代的货，吃了叫人倒胃口。年轻时，拿一株钓鱼竿，随便站在湖的那个角落，钓钩里穿粒饭或一条曲蟮，只要风浪小一点，看得清鱼儿拉动浮标、钓线，鱼儿一拉二三粒浮标，一松回浮标三二粒，你钓竿一拉，鱼儿就乖乖地跟上来。你看看几两的、斤把重的鱼儿，叫人乐得合不拢嘴巴来。现在往什么地方钓？湖里要找养鱼塘；海里要找网箱养鱼里钓。那钓鱼的乐趣，全没了。钓竿一放，鱼儿拚命拉，像没吃过饵一样。根本没有钓的乐趣。过去，钓鱼，鱼在下饵的地方，发泡泡。钓竿放下去，它不跟你上钩儿，你就得跟它比性子，比耐性儿，还要受它的戏耍一阵子。那才叫钓鱼。它拉一下，放一下，停一会儿，拉一下，松一下。这时，你得比它更有耐性儿。只有等它确认没危险时，才敢张着嘴巴，下肚子。拉三五粒浮标，松三四粒时，你一拉，它同样乖乖的认输儿。小时候，每当春耕关田后，碰上下雨天，田水满了放水，水流到沟里，沟里流到湖里，湖里的鲫鱼、鲤鱼（本地人称鲤鲷）、“浮号”、乌皮鲤、白鲢、“胖头”、“摇子杏”、虾、泥鳅，斗水。看着它们成群结队游上来，游到沟里田里，游进你的眼里不说，谁能想得出，有这样的场景。只要我们裸起裤脚，双手往草边一摸，十有八九，鱼儿藏在那里。或者在沟的下游，布上网或者用筲箕撮牢。再去上游，用石块干泥巴，筑成坝，把水堵死。等到沟里的水，慢慢地流完，那筲箕里的鱼，在那里蹦跳着，叫人一伸手，随便得很。那沟的中间，形成一段一段凹陷的水洼儿，你人一走近，鱼儿、泥鳅必打滚。它像告诉你：我在这儿。你只要用双手去摸去抓就行。那种乐趣，别提了，说起来就叫人羡慕得要死，想摸想抓。那烧起来的鱼儿，放在饭锅里蒸起来，都觉得鲜甜无比，香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想吃。那年头，吃鱼儿，只要你裤脚有裸、筲箕有布、钓竿有放，没有鱼儿不上桌儿。你不怕麻烦，红烧、清炖、烧汤儿。只要你随便烧，没有不香，没有不甜，没有不想吃的人儿。
有一年，湖里的虾、蟹特别多。双夏季节割稻时，边割边有田蟹在爬，水沟里有虾在游。那时，我们村里的老辈人说：“虾多蟹乱，天下要乱。”我不知道那年头，算不算乱过一回。国家领导人相继去逝。唐山大地震，死了那么多人。我知道，现在，要想回到湖里有虾有鱼、田里有蟹的年头，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人工养着，那吃来的算什么鲫鱼、鲤鲷、鲶鱼、乌皮鲤、虾、田蟹呢？现在菜场里卖鲫鱼，不是养着的，子头都是很小，且量不多，人家称野生，价格自然贵。有人背着电瓶，一根电线，一头接在竹竿头，一头接在电瓶上，再用另一根竹竿，去碰。几乎米把方圆的鱼儿，向水面浮。人家忙缩回碰的竹竿，伸出竹竿头上用铅丝撑着的网，去钩去撩。十拿九稳。有的人，在水沟里，也用这样的方式，去触。撩得湖里断鱼、沟里断泥鳅、黄鳝。用电瓶触，自然把鱼绝了后代，何况已经到了鱼荒的地步。你到菜场里买东西，就可感受到野生的东西，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贵。养着的越来越便宜，吃来没滋味。喂的都是激素，生长期短，对人体有害。在有钱人的眼里，只管野生。鳖，有人称甲鱼、团鱼，俗称王八。现在已经卖到四五百元一斤，没地方找。鳗鱼，野生的，也卖到上百元一斤，快要绝种。每当菜场里，有老远的乡下人，拎着一只鳖或者一条鳗进来，买菜的人，一涌而上，菜场里的行贩，放下手里的生意，团团围观，像看西洋镜。有大酒店的老板，开口就要，不管什么价。只是让行贩去鉴定是否野生的了。野生的鱼儿、虾、鳗、鳖，有生以来，成为人们围观的东西。叫人自己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至于湖，也快成为人们围观的对象了。湖，在乡下，除了人们倒垃圾、埋垃圾以外，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湖，在乡下，快要成为自然环境保护的地方。有一天，大家才明白，湖对人们的重要性。人们意识到的时候，有可能成为新一轮的新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或者让老师带着孩子，去自然环境保护博物馆里听老师讲多少年前的湖了。到那时，人们发现，真正导演这场悲剧的游戏，是我们这几代人。这么说来，鲫鱼、鲤鲷、鲶鱼、虾、鳗、鳖，还有生存的地方吗？我不敢想像了。
至于海里，震虾仪电脉冲，产生的后果，几乎使近海、浅的海域，开始断鱼。船人没有鱼儿捕，只往前伸。现在的鱼儿，光接线船接的时间，就要好几天。不用说船人一网一网地捕上来。那鲜度，有条件的船，冰冻保鲜。没条件的，鱼儿的肚里，开始变质、腐烂。那吃来的味觉，最好的鱼种，也失去鱼儿的本味。鱼虾蟹一经过冰水，味道就打折，何况肚里开始腐烂、变质的呢。人家吃鱼虾蟹，讲鲜度。饭店里就难说了，他们讲究的经济效益。不鲜，靠油炸、调料、味精，端上来的全是油腻配调味，哪有鱼虾蟹的本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