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两个女人彼此都各怀心事,道芝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督军太太。曾经,她无数次想象过这个远走他乡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因为陈仲锡从不愿意提起她。直到今天真正见了面,她才发现这个女人与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之前莫玉薇口中那个难缠的太太,远没有那样咄咄逼人,虽然有些高傲却看得出并不是蛮不讲理的豪门怨妇,相比之下,自己的话反而有些冲动了。
“在想什么了。这么出神,连我都没看到?”
虽然云堂已经站在面前,他要是不出声,自己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你猜啊?”
云堂笑着搂过她的肩膀说:“看你刚才的样子,应该不是在想我啦!”
“你有什么好想的,天天都能见到啊!”
听了她这话,云堂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说:“看来我要消失一段时间了,要不你都不肯想我了?”
“好啊,你要是走了,反正我俩还没有正式订婚,我就改嫁啦!”话刚出口,道芝突然发现云堂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了,于是赶紧说道:“逗你玩了!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他半天也没有回话,停顿了片刻,才认真的说道:“那我们赶紧正式订婚吧,在我回美国之前。”
听完他这话,道芝心里一惊,倒不是因为他要马上办订婚典礼,而是云堂怎么又要回美国去了?
“你又要回美国?”
“嗯,我要亲自去一趟办理休学的手续,总不能让我这一年多修的学分都作废了吧。”
道芝点了点头,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舍。这些天,她总有种感觉和云堂在一起的日子,可能是她以后的人生中都不会再有的轻松与快乐。她已经把一生的幸福依托在了云堂的身上,当云堂突然要离开,她真的害怕一切会发生改变。
“珍妮还在美国吗?”道芝有些试探的问着。
云堂笑着摸了摸道芝的头说:“别吃这些飞醋,我和她已经没什么啦。你就这么不相信未婚夫吗?大不了从今往后我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戴好戒指,可以吗?”
“这是你说的!订婚了以后,你一定要天天戴着订婚戒指,绝对不能摘下来!”道芝把绝对两个字发音发的特别重,就算云堂不会变心,但她一想到那些爱慕云堂的女生要是来缠着他,正好让她们死心。
很快订婚典礼如期举行,整个上海滩都在议论着何家少爷和女学生订婚的事情。道芝已经习惯了何家的各种排场,这次虽然只是订婚,但却比不少人家的结婚场合更为隆重。
为道芝和云堂证婚的是上海鼎鼎有名的律师,并亲手送上一份精致的有印花图案的订婚证。这份小小的婚书捧在手里,却比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更具震慑力。从今往后,曾道芝与何云堂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俩人的关系就有了法律的效力。
曾家二娘是第一次来上海,又是来到何家,看着这么大排场的订婚典礼,忍不住对曾老太太说:“还是娘有眼光,这做何府的少奶奶确实比跟着陈督军做姨太太强!”
曾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还不快闭上你的嘴!以后可不许再在人前提什么督军的!这可是在何家了!”
二娘忙捂上嘴,四处瞧了瞧,又赶紧说道:“娘,放心,这周围没人听见。”
曾老太太看她那副小家子的样子,也懒得搭理她了。
道芝正和一帮同学说着话,突然云堂急急忙忙过来说:“道芝,爸爸有很重要的朋友来了,让我们赶紧过去敬酒。”
道芝赶紧端着香槟酒杯,跟了过去,留下鞠秋娣和林美儿笑着在后面说:“这么快就夫唱妇随拉!”
这些客人是后到的,但何寂深在他们面前却反而有些小意了,道芝隐约觉得这帮人不太像是何伯父的商界朋友。
“来,你们两个,还不快见过玉帅!”何寂深笑着,把儿子和儿媳妇引荐了过来。
听到玉帅这个名字,道芝也有些惶恐了,这个人,这个名字以前只能在报纸上见到,现在中国最有势力的军界和政界人物。
玉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拍了拍何寂深的肩膀说:“何老弟,你这儿子和儿媳妇确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要是我来的早些,我便做他俩的证婚人!”
一听他这话,何寂深赶紧陪笑着说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啊,下一次小儿的婚礼,玉帅要是能赏光,还请玉帅来做这个证婚人!”
俩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玉帅也举杯向道芝和云堂说了几句祝词。这跟着他来的手下,便纷纷端起酒杯,向何家人道喜祝贺。
刚才光顾着注意玉帅和何寂深的谈话,道芝这才发现陈仲锡竟然也在这群人中。他已经端起了酒杯,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但依然说了句祝词:“何先生,何太太,祝福你们!”
陈仲锡曾经跟道芝说过,再也不想看见她了,看来这次要不是因为陪同玉帅,才能让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祝福的话。
当陈仲锡知道江翡楠去上海后,担心她会去找道芝,便心急的去了上海。没想到正好碰上了玉帅他们,尽管心里百般不情愿,但依旧没得法子,跟着玉帅来了何家的订婚典礼。
曾经他因为道芝的无情,而对她心怀恨意,直到今天看着道芝幸福快乐的样子,他反而有些释然了。因为陈仲锡心里清楚,现在的自己没办法给予道芝这样单纯的幸福,他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混乱复杂的。虽然没有办法笑着祝福他们,但那句祝词他确实发自肺腑,发自真心。
云堂忍不住偏头看看道芝此时的神情,却发现她神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依然微笑的看着陈仲锡,大方的对自己说:“云堂,我们一起回敬陈督军一杯吧!”
陈仲锡看见道芝面对自己如此坦然,心里倒是有些难过,想来她果然是经彻底放下了,也理清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他与道芝同时举起了酒杯,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红酒。只是今日的红酒不再香醇,只有丝丝苦味翻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