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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楼听雨(一)

听雨楼飘来的琴音,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微风,清逸无拘;如百花丛中飞舞的彩蝶,轻柔绮丽;如雪舞纷飞中一点红梅,清寒高贵。琴音时而高耸入云霄,时而低沉如昵语,时而缥缈如风中丝絮,时而沉稳如青松飒崖。听雨楼下,行人伫立雨中,是雨烟太浓密寻不着归家的路?不是,是那琴音,是那雨声,琴音、雨声构成的乐曲人间不相闻。

独孤一方倚在听雨楼的栏杆上,雨断琴绝,纤纤玉手扶起垂帘,女子缓缓而出。红衣罩体,玉劲修长,****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光着双脚无声的走来。他的装束令人犯罪,但这身装扮与她容貌相比,似乎不值一提。她的眼睛含笑含媚,樱桃小嘴微微翘起,红唇微张,酒窝环绕,是媚比妲己多半分,笑似褒姒倾人国。

那女子躺在独孤一方怀中,温柔的道:“找到了吗?”“没有”,“会找到的”。独孤一方道:“轻烟,五年了,你说真会找到吗?我太累了”那女子名叫风轻烟,都城内最美的女人。风轻烟道:“会的,别去乱想,累了就睡一觉。”

风轻烟的手轻抚着一方的脸,他的手比春风更柔软,比月光更皎洁。风轻烟轻声道:“我在弹一曲给你听,好吗。”她的声音让人不想拒绝,独孤一方道:“雨停了,还是别弹了。““不,我要弹给你听,无论晴也好,雨也好。”风轻烟拨弄琴弦,曲调未成情已深,独孤一方望着风轻烟,他觉得风轻烟离他很遥远,他闭上眼睛想起他与风轻烟初见的时候。

独孤一方下了惊鸿山庄,四处打听雪无痕与独孤一郎的消息,半点音讯全无。雪无痕受伤严重,绝无力气逃回万里之外的雪山,一定是躲起来。他听说都城开封交通发达,人烟稠密,是天下汇集信息之地,便起身来到开封。

刚进都城,迎面走来五个乞丐,独孤一方以为他们前来乞讨,便施舍些银两给他们。哪想那些乞丐将碎银朝地上一砸,厉声道:“惊鸿山庄的人,快快回去,莫要在江湖上逗留。”独孤一方想:“又是让我回惊鸿山庄的人,也不知道是第几波了,我回不回庄与他们何关。便道:“腿长在我身上,现在要去办正事,办好后自会回去。”一乞丐道:“那你什么时候办好。”独孤一方道:“不好说,快也快,慢也慢。”他这话倒是不假,而且他办的事还的看天意。乞丐怒道:“笑话,你一年不回去,我们得跟着你一年,你一辈子不回去,我们岂不是伺候你一辈子。”独孤一方道:“你们爱跟便跟,反正我不回山庄,你们把我怎样。”乞丐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只好拿下你,押你回去。”

两人在前,两人在后,均一左一右向独孤一方攻来。一方漫不经心吹一口气,一掌破掉前面两人攻势,手一抓拽住其中一人胳膊,内劲一吐一带向后面两人摔去,三人立即倒地不起。站着的老乞丐道:“好小子,不愧是惊鸿山庄出来的,我来会会你。”独孤一方见老乞丐身上背着一个个布袋,细数一下,竟有八个,瞧他打扮像似丐帮中人。便道:“丐帮一向仗义为先,李仁慈帮主宅心仁厚,更是名满江湖,为何对我苦苦相逼。”老丐道:“让你回去自是有原因的,接招吧。”

老乞丐亮出鬼头刀,空中一挥,呼呼作响,道:“六十四招战虎断头刀可不是小瞧的,你小子还不拔剑。”独孤一方见他年纪老迈,不想跟他动手,但事不由己,便道:“您是长辈,我让你三招。”老丐道:“一把不成器的老骨头还不稀罕你让。”

刀向独孤一方右臂劈来,一方往左稍跃,刀在空中一翻,横砍独孤一方脖颈,独孤一方双腿撇开坐在地上。老丐力劈华山,独孤一方眼疾手快,剑鞘尖往地上一点起身躲过,地上青砖被刀砸得粉碎。三招已让,独孤一方长剑出鞘,一阵强攻。断头刀刀大沉稳,一方二十招内拿不下他,剑法一变,四条剑影幻出。老丐不明白其中道理,也连出四刀,哪知只劈到一条剑影,猛听当的一声,两人立定。老丐翻转刀身,刀身上深深凹进去一洞。原来独孤一方趁老丐还招时又刺出一剑,老丐挡了四剑,却挡不住这剑后之剑。独孤一方是故意刺在他刀上好不伤他,老丐知独孤一方剑下留情,不好再斗。收起鬼头刀道:“小子,我同意你不回庄也无用,天下人不会答应的。你若有胆,今夜城郊牡丹亭一会。话一落下带着几个乞丐转身就走。独孤一方打听到牡丹亭的下落,见天色尚早,便去打听一郎消息。

是哪位仙人不小心打翻天上的玉液琼浆,雨飘飘扬扬挥洒着,如烟如雾,如丝如绸。都城的人万马奔腾之势奔跑,躲雨?不是归家?不是,他们大步流星的方向是听雨楼。

人群中七嘴八舌,“雨来了,轻烟姑娘的琴声会不会响起呢?”“还好赶上,只是风轻烟的琴为何只在雨天弹,想望她一眼真难。”“听轻烟姑娘弹琴,淋伤也甘心。”“都别说了,安静听琴不行吗。”

琴音远传,如急雨,像丝雨,偌雨落玉盘,似雨打花间,琴雨的交融,美轮美奂。突然雨停了,琴声戛然而止,人群中无奈的声音纷纷流出:“哎,雨真不带劲,不知下场雨何时来。”人群聚得快,散得更快。

独孤一方站在那里,还站在那里,他认为此时无声胜有声。听雨楼上,风轻烟轻声说道:“墨娥,人都散了吗?”“还有一个没走”,“还有一个,是什么样的人。”“手里拿着长剑,应该是江湖人。”风轻烟说“江湖人,江湖人,江湖水,万人尝,征天下,两茫茫,弃心剑,泛舟江湖上。由他站着吧。”

独孤一方依然站在那里,不知天色以晚。“墨娥,那人走了吗?”“没有,世上还有傻到这样的人,琴声停了老半天了,还不走。”风轻烟目光一转,“我要见他,我要见见他。”风轻烟起身朝栏杆走去,她的步伐,她的身姿同她的琴声一样迷人。独孤一方忽想起牡丹亭之约,慢开步子走了,风轻烟看到是他远去的背影。“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能听懂我的琴声吗?“风轻烟喃喃细语。

新月的银光洒在牡丹亭上,独孤一方远望牡丹亭,牡丹亭内火光闪闪,人影婆娑。独孤一方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才发现牡丹亭内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他没有退避,步伐从容的走过去。牡丹亭周围的人让出一条道,独孤一方面容沉稳走进牡丹亭。

进得亭中,见亭内坐北朝南的是一位老僧,老僧面容饥瘦,正闭目养神,身后站着十二位僧人,那些僧人却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一前一后成鲜明对比。坐西朝东的是四位乞丐,今天与他交手的老丐亦在其中。其他两个方位坐的人一穿道袍,一穿青衣,都是中等年纪。

一乞丐道:“狄长老,你说的是这个人吗?”狄长老起身道:“是,独孤公子果然是信义之人,肯来赴牡丹亭约。”独孤一方道:“前辈让来,小子不敢不来。”狄长老挽起独孤一方手臂道:“来来来,小兄弟,我给你引见引见。”狄长老今日与独孤一方交过手,知独孤一方武艺高强,人品不错,实是侠义之人,故而不再叫他小子,改称他为小兄弟。

狄长老走到老僧面前道:“此乃少林寺的心慧禅师,小兄弟你还不拜见。”独孤一方陡惊,少林寺达摩堂首座心慧禅师竟是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更想不到心慧禅师也会为自己而来,该喜该悲呢?连忙拜见心慧禅师双目一张,在独孤一方脸上转了一圈,道:“不错。”狄长老走到三个老乞丐面前道:“丐帮四大长老,分别是冯莫冯长老,程轩程长老,彭朝彭长老,以及在下狄生。”独孤一方一一拜见,心想:丐帮四大长老既到,今晚动手已无取胜把握。狄长老指着穿道袍那人道:“灵游宫不虚道人。”指着穿青衣那人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翻天手’印晴空。

狄长老一一引见,独孤一方望着他们,在座都是江湖上的名士,一流好手,开口道:“扰各位前辈前来,是我之过矣,但不知今夜牡丹亭之约所为何事。”印晴空道:“我们曾与你惊鸿山庄有约,保你惊鸿山庄千秋万世,但你惊鸿山庄的人不准踏入江湖一步,你还是赶快回庄。”独孤一方不解道:“我三叔也曾说过我不能下惊鸿山庄,其中原因还请诸位相告。”冯莫道:往事何必再提,你快回庄去,我们不为难你。”“为什么你们都不说出原因。”独孤一方道。印晴空起身一掌朝石壁上拍去,石桌一角立断,桌面上裂痕累累。说道:“要你回就回,哪这么多废话,我们还怕你惊鸿山庄不曾。来,我来领教你几招。”

他才说到‘教’字,掌力已推出,劲道着实凌厉。独孤一方不敢大意,长剑出鞘,二人已快打快,瞬间七八招过去。独孤一方知对方人多势众,非速战速决不可。一剑而出十六道剑影,一剑又出,三十二道剑影,一剑再出,已六十四道剑影。剑影过后,印晴空手背上一条血痕,鲜血泛起,胜负立分。印晴空道:“惊鸿山庄名不虚传。”

冯莫抢上一步道:“独孤一方,我来讨教惊鸿山庄绝学。”手中钢杖横扫,独孤一方身子似乎被钢杖带飞起来。独孤一方身子一跃一偏,长剑顺钢杖直削下去,冯莫右手一松,钢杖下落,刚要碰到地面,左手一抓杖尾,快如电闪,钢杖昂头挺起反击一方。独孤一方见他变招如此疾快,道了声‘好’。剑一划十六道剑影,冯莫以为独孤一方又出那招,钢杖贴身紧舞,密不透风。哪知独孤一方剑影归于一处刺出,冯莫见招不对,心想钢杖比剑长,跟着也是一杖直刺。钢杖头对剑尖‘当’的一声响。冯莫的钢杖竟从杖头到杖尾一分两半掉在地上,冯莫手掌鲜血淋漓。冯莫道:“万剑朝宗吗。”独孤一方点头道:“得罪了。”冯莫摇了摇头退到一边。‘万剑朝宗’独孤一方修炼不久且功力不足,若是独孤扬使出,怕是冯莫连人都得一分两半。

牡丹亭中人见独孤一方连败两大高手均在十招之内,心中不由慌乱起来。独孤一方拜印空晴、冯莫二人,并不是他们武功不济,而是独孤一方剑法怪异,招式奇特。单论功力,二人要在独孤一方之上。不虚道人见独孤一方又胜一场,于是站起身向亭外走去。忽听身后道:“阿弥陀佛,道兄,让于我吧。”不虚道人听心慧禅师要出战,心下自是一喜。一来独孤一方剑法高强,自己毫无胜他把握;二来心慧在这行人中武功最高,他若出场,再好不过。狄生说道:“心慧大师,这少年不错,莫下重手。”心慧点了点头,走出亭外。

独孤一方长剑回鞘道:“晚辈不是大师对手,没必要打下去。”周围人听到独孤一方自动认输,一阵欢喜,心想还是心慧大师厉害。心慧道:“少年人武功如此,不容易,难得的是当中认输,品格高尚。以你武功根基,五年后定胜于我,我想请独孤少侠先回庄五年,怎样。”心慧语气诚恳,肺腑之言。旁人见心慧对一少年彬彬有礼,毫无长辈气势,心下都很佩服:少林寺不愧是少林寺。

独孤一方听到心慧夸赞自己,很是开心,得此武学宗师肯定不容易。独孤一方道:“大师说笑了,我五年内怎能胜过大师。大师,我不是不回庄,只是家弟遭外人掳去,待我寻回,自会同家弟一起回庄。”“喔,有人能到惊鸿山庄掳人而去,不知是谁。”心慧惊讶问道。独孤一方道:“雪影教主雪无痕。”一方一出此言,四周一片哗然,惊鸿山庄摊上魔头,独孤扬对战雪无痕,谁输谁赢。雪无痕既将独孤扬之子掳走,独孤扬势必要出山庄,江湖怕是又起风云。

心慧道:“雪无痕亦正亦邪,小公子确实不幸,你下山寻找舍弟,我们可以理解。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遇见雪无痕又能怎样。”独孤一方道:“何必去想,雪无痕是人,总该有吃饭睡觉的时候,会有机会的。”心慧道:“少侠心意已决,我不好强求。但少侠遇见雪无痕怕有性命危险,我倒不得不拦少侠一下。这样吧,我与少侠打个赌。”“赌什么。”心慧道:“少林有一阵,名‘大金刚阵’,少侠破得,少侠事我不过问,少侠破不得,老僧还是那句话,请少侠先回庄五年。少侠意下如何。”独孤一方摇头笑道:“说到底大师还是要我会庄,也罢,就请大师布阵,我闯上一闯。”心慧回头对牡丹亭说道:“你们出来吧。”亭内迅速窜出十二个僧人,人人手拿铁棍,那铁棍比寻常铁棍粗得多。心慧道:“布‘大金刚阵,让独孤少侠好好瞧瞧。”

十二个僧人四人一组,围成三个圈,成三角之形,独孤一方身在中央。十二僧行云流水般转动,不同圈子人还相互交换,步伐诡异之极。独孤一方脚下不停移动,手上一连十几剑刺出,均撞在十二僧铁棍上,‘啪啪啪’生硬响亮,震得人心惶惶。独孤一方没料到十二僧身形配合的滴水不漏,简直无懈可击。

独孤一方一声长叹,将剑朝地上一插,转而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十二僧仍围住独孤一方旋转,片刻不停留。独孤一方心想:转吧,使劲转,看你们能转多久。四周人均明白独孤一方意思,他这是有意消耗十二僧体力,时间一久,不胜而胜。

旁边陈玄朗声道:“独孤少侠,这一点似乎不光彩吧。”独孤一方回道:“心慧大师只让我破阵,又没规定我怎样破阵。”阵外的心慧道:“少侠此言不虚,变阵。”

十二僧一听‘变阵’二字,三个圈一转成为一个大圈,十二根铁棍同时同刻向独孤一方攻来。独孤一方剑柄一翻,尘土四起,参杂着轰轰声响。十二僧猛觉情势不对,收棍回防,独孤一方趁此剑尖朝铁棍上一点,跃出圈外。十二僧十二条铁棍齐向独孤一方背后掷去。心慧大叫道:“莫下杀手。”却为时已晚,十二条铁棍重砸在独孤一方背上。独孤一方强忍疼痛,借棍力飞起,也借着飞起之势消解棍力,飘飘然而去。

心慧等一干人跃上,只见地上多了一滴滴鲜血,鲜血连成一线消失在黑暗里。不虚道:“他受伤了。”狄生道:“他竟然逃了出去。”心慧低声说道:“一剑隔世真是厉害。”“这就是孤剑九式中的一剑隔世。”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惊鸿山庄一个少年就如此不得了,更别提整个惊鸿山庄了。

陈玄道:“他受伤了,跑不远,我们追。”心慧道:“不必了,我们约定在先,他既破阵出,由他去吧。”一旁的印晴空道:“我们又不要他性命,只是将他拿住送回去。大师心慈手软,忘了七十年前的教训吗?”心慧朝远方黑暗望去,他在想,他的嘴微微蠕动,终吐出一个字‘追’。牡丹亭眨眼间灯火尽失,人影消散,只遗下风轻轻吹拂着牡丹亭,月柔柔笼罩着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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