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个大染缸,每一个人泡得不像自己。当我向老屈服的时候,我知道那已是不是我自己。但真实的自己总会在某个时候卷土重来,可以为了生存扭曲我的身体,但不能扭曲我的灵魂。当张凡来接我的时候,我问了一句:“你是真实的你吗?”
他有些惊讶:“当然,怎么了?”
“你二十四个小时都真实吗?”
“不会,人要活着就必须戴着面具。”
这是从张凡嘴里说出来的最有深度的一句话了,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生活只是一场假面舞会,谁也不知道那个面具之下谁是谁,谁又是我?我看着前方问道:“在爱情里,你戴上了面具吗?”
“用得着戴上面具吗?傻瓜,这几天你太累了,别胡思乱想。”
我知道再问下去他找不到更精彩的句子来说服我,在爱情里,每一个人应该是赤裸裸的。可我在他面前竟然不能够让灵魂赤裸裸,我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只是打开了一扇小窗让他看看,他以为看到了整个风景,而其实看到的只是一个碎片。
才到院子外面就听到院子里面正在吵闹,李姨和张姨正站在院子里对骂,大家都围着她们劝解,而她们摆开了不吵到舌头长痣疮绝不罢休的阵势。李姨双手叉腰,眼睛鼓得圆圆的,脸部的肌肉正在做战争总动员,她挺直腰板,唾沫四射:“你这个狗杂种,你想搞我的鬼,你做梦。”张姨平时一脸和气,此时左手握成拳头,似乎随时要将这个拳头送出去;右手指着李姨,似乎这么指着能将李姨扁低。她脸上的笑容已被阎王爷抓走了,满眼是火,向前走几步,又向后退几步,嘴中骂骂咧咧:“你这个老东西,不要脸,没本事就别打麻将。输了几个钱要了你的老命似的。”天,她们竟然是因为打麻将而吵了架,我老爸老妈一定参加了。可我找了半天只看到我老爸,老妈却失踪了,原来她老人家下午被江锅炉拉去相亲了。这个江锅炉还真的叫了我老妈去?我老妈是人云亦云的高手,在她的眼里,每一个女人都是可爱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值得嫁的。老爷让我去劝劝两个吵架的人,我才不去,这样的场景比电视剧里精彩多了。李姨大跨几步,我以为她要冲到张姨面前来一个“肉搏战”,谁知她又折回:“钱是你的命吗?你怎么不去做鸡?你去做鸡了会很有钱。”张姨豪不示弱:“你这个骚鸡,再怎么骚也没有男人要你。”李姨和张姨平时很要好,如果不是由于打麻将,她们不会引爆世界大战,况且她们俩的男人是好哥们。不用说,她们的男人在外面哪一个小酒馆喝酒去了。她们的孩子在学校里寄宿。她们继续互相“残杀”,搜肠挖肚找出最下流的词语砸向对方,并伴着恰到好处的手势,似乎要将对方的衣服全骂烂掉让她出丑。谁劝也劝不住,除非她们将嗓子骂哑了才会罢休。真佩服她们如此志同道合为操练嗓子这么卖力。院子里有好几年没有发生战争了,平时她们嘴里嚼着的都是一些老草根子,要么罗妖还是一个,要么就是于飞没有找到老婆。现在总算将老草根吐了出去,换一把新草嚼嚼也不错。
于飞的老妈拉着我和张凡就往她家里去,杜梦洁来了,她正在摆碗筷,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于飞笑着坐在那儿瞅电视,看到我们进来,她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王大婶做了一桌的好菜,她让我们做下,又去叫我老爸了。我老爸晃悠悠地来了,他告诉我,今天打麻将他没有打。外面李姨和张姨的骂声仍不绝于耳,也算是院子里最轰动的事情了。不要以为她们互相诅咒对方去死就会生下仇根,不出三天,见面分外眼红的仇人会在牌桌上继续开战。
“吃菜,吃菜,不要客气。”王大婶一边说一边往我碗里夹着菜。
我看到杜梦洁带着微微笑夹了一场鸡肉放到于飞的碗里,于飞看着她笑了一下。他们看起来很般配,如果王美丽看到这个场景,她一定会很伤心。我更加坚信王大婶是正确的,于飞和王美丽之间的差异太大了,和杜梦洁这个纯清女子在一起才符合大家的心理期望。杜梦洁总是笑着还不住地给王大婶夹菜,大婶的脸上乐开了一朵花。只有于飞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大婶吃到一半就去伺候老头了。
“梦洁,什么时候做于飞的新娘?”我故意开玩笑。
于飞低吃饭,装作没有听见。杜梦洁脸上那个纯情的笑容真的很美丽,当我问她话的时候,她两脸泛红,只用眼角的余光瞟几眼于飞,却不吱声,不知道此时王美丽此时在做什么,或许在忍受着相思之苦,或许坐在窗前回忆着与于飞的点点滴滴。爱一个人容易,忘记一个人难。正如吃一颗红枣容易,要想将吞下去的枣子吐出来却很难。杜梦洁虽是于飞认的妹妹,可我从杜梦洁看他的眼神中得出了结论,她爱上了于飞。女人只有遇到自己的情人时,眼神才会变得如水的温柔与多情。正如我们家的小花一看到小黑,两眼放电开始搔首弄姿。
吃完了饭回到家中,我看到江锅炉垂头丧气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不用说今天的相亲告吹了。我蹦跳着取笑他:“那个幼儿园的老师没有看上你吗?”
我老妈笑嘻嘻地从房中出来:“你安慰安慰他。”老妈子去串门了,老爸让江锅炉下象棋他摇摇头说没有心情,张凡和我爸对奕。
“怎么了?她是不是让你改造之后再去找她?”我倒了一杯水给他。
“不是,是我不要她。”他得意地笑着。
“为什么不要她?”
“别提了,没有感觉。”
“这是你第六次相亲失败,不要怕,屡败屡战,当你相亲达到六十次的时候,你总能抓一个女人做你的老婆。”
“找一个女人做老婆容易,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做老婆难。”
“这样吧,我在我们杂志社上免费为你贴征婚广告。我还可以为你到大街上发宣传单。拿出点勇气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老婆故,什么都可抛。”
“唉,也许我是光棍命。”
看着江锅炉不开心的样子,我也变得不开心了。我和张凡能走多远呢?他们全家人都反对我们,而且我也没有坚定到非要和他在一起。我在想着陈总,这个男人总是在我的记忆中停留着,他一双眼睛能点亮我的灵魂。张凡对我痴痴几年的爱,我怎么能辜负呢?如果嫁给他,他一定是个好丈夫。可我的耳边总响起陈总的话:“走,跟我走。”只要他来到我身边,我真的会跟着他走。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想起了第一次和他在夜巴黎VIP包房里跳探戈的情景,他的激情能够煸动我的激情。我在想象着他吻我,这时我的嘴唇被另一张嘴粘住了,不用说是张凡。我坐了起来:“怎么不下了?”
“江天在下。”他笑着抱住我。
“张凡,我爱你吗?”我轻轻地问。
“爱。”他抱得我更紧了。
“我很爱你吗?”我只不过是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不后悔能够坚定的答案。虽然答案在我的心里,我却希望他能偷出来即使偷梁换柱改写了答案。
“很爱。”
“很爱是多少的爱?”
“用不完的爱。”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会。”
“一辈子是多久?”
“我活多久就能爱你多久。”
“如果我死了你还会娶别人吗?”
他亲了亲我的脸:“你不会死的,爱是不死的。”
“可爱会饿死的。”我冒出了这句话。
他不说话只是吻我,他不明白我这话的意思,世间多少对情人不是因为没有爱而分手,而是因为爱被饿死了。爱是食草动物,每天都必须给它添加草料,一旦断了它的食粮,爱就会饿死。